晉靈公不君(宣公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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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六日,趙穿在桃園殺掉了晉靈公。

    趙盾還沒有走出國境的山界,聽到靈公被殺便回來了。

    晉國太史董狐記載道:“趙盾殺了他的國君。

    ”他還把這個說法拿到朝廷上公布。

    趙盾說:“不是這樣。

    ”董狐說:“您身為正卿,逃亡而不出國境,回來後又不讨伐叛賊,不是您殺了國君又是誰呢?”趙盾說:“啊!《詩》中說:‘我心裡懷念祖國,反而給自己留下憂傷。

    ’這話大概說的是我吧。

    ” 孔子說:“董狐是古代的好史官,記事的原則是直書而不隐諱。

    趙盾是古代的好大夫,因為史官的記事原則而蒙受了弑君的惡名。

    可惜啊,如果他出了國境,就會避免弑君之名了。

    ” 趙盾派趙穿到成周去迎接晉國公子黑臀,把他立為國君。

    十月初三,公子黑臀去朝拜了武公廟。

     【讀解】 不知道是否有心理學家專門研究過曆史上的暴君的心理,這種研究肯定很有意思。

    在平常人看來,暴君們的言行舉止都有些異乎尋常,按正常人來說是匪夷所思的。

    比如,夏桀的寵姬妹喜愛聽裂帛聲,建造過“酒池肉林”;商纣王的酷刑“金瓜擊頂”、“炮烙”、“虿盆”、做人的肉羹。

    活剖孕婦等等。

     晉靈公彈射路人、殺廚子遊屍的舉動,僅僅用一般的殘暴、狠是難以說明的,恐怕總有些變态心理,或者歇斯底裡症一類的精神病,才能解釋他的怪癖行徑。

    如果真是這樣,除了治病、關進瘋人院之外,沒有任何辦法讓他改邪歸正,或者像趙穿那樣,将其殺掉,以免危害更多的人。

     中國傳統政治制度緻命的痼疾就在于,無論所滑的“天子”多麼愚笨、癡呆,無論多麼殘暴、缺德,無論多麼變态。

    病入膏育,都是“神聖”的,不可冒犯的,不可彈劾讨伐的,否則,便會犯下各種“罪行”:欺君,亵讀,犯上作亂,直至弑君。

    而且,這些罪行都是彌天大罪,不可赦免,甚至可以誅滅九族。

     至今想起這些,依然讓人不寒而粟、切齒痛恨!天子也不過是吃人飯拉人屎的家夥,說不定智商還很低,憑什麼就可以騎在千萬人的頭頂上拉屎撒尿,作威作福?他們憑什麼就能比百姓聰明能幹。

    具備當“領袖”的才能,如果說這世上真有什麼天才的話,多半也沒有那些享盡人間榮華富貴。

    驕橫得不可一世的“天子”們的份兒。

     雖然有此痼疾,但讓人感歎不已的是,無論在那個時代,隻要有昏情殘暴的暴政。

    苛政存在,就有敢于诤言直谏的義士出現,并有敢于弑君的勇士出現,前者如趙盾,後者如趙穿。

    他們明知自己的行為将要以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甚至還包括以自己親人的生命為代價,依然大義凜然,慷慨陳詞,視死如歸。

     這些詞語,隻有用在這些義士、勇士身上才是沉甸甸的、擲地有聲的、名實相符的。

     其實,敢于直谏、敢于弑暴君,已遠不止是一種一時沖動的個人行為,更不是宗教信徒的迷狂。

    它是一種非常清醒的、理智的選擇,是不得不如此的抉擇。

    有時,明知暴君不可理喻,有時明知自己的行動無異于以卵擊石,自投羅網,如荊柯刺秦臨行前所唱:“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但是,它們所體現的是一種精神,是一種具有普遍意義的永恒的正義,即決不向殘暴專制、黑暗腐朽屈膝讓步的決心。

     正如希臘神話傳說中的西西弗斯明知自己推上山的巨石要滾下來一樣,依然堅持不懈地推下去。

    人類的精神和行動的意義,就在過程之中顯示了出來,結果則是次要的了,甚至并不重要了。

     面對殘暴和死亡而敢于挺身而出,這種行為表示了一種嚴正的抗議,表示了一種不屈的精神。

    翻看曆史,這種抗議和精神從來就沒有中斷過,就好比光明和黑暗從來都是相随相伴,哪一方都沒有消失過一樣。

    也許,光明和黑暗永遠都會這麼抗衡下去,直到人類不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