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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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易,不變易者言其常也。

    西洋哲學之中否認本體與夫以動變言本體者,可勿論;若其以真常言本體者,亦與東哲真常意義有相通處。

    至其陳述所見,有仁智淺深等等不齊,其思想各成體系,則吾《大易》所謂“一緻而百慮”也。

    本體真常是一緻處,而向下所見各不同是百慮處。

    餘于真常意義,體究二十年,若道本體不是真常的,則虛妄法何得為萬化根源,何以名為本體?若道本體底自體是真常的,卻又當深究。

    須知,一言乎本體,他便不是空無的,故有其自體可說。

    但此真常之雲,既以不生不滅,不變不動為義,則此本體便是兀然堅凝的物事,他與生滅變動的宇宙互相對立,如何可說為宇宙本體?吾于此,苦究二十年,直至年将半百而後敢毅然宣布《新論》,以體用不二立言者,蓋深深見到、信到、不能把本體底自體看做是個恒常的物事。

    而恒常者,言其德也。

    吾取一譬,如易之《坤卦》,以地方為言,後人遂謂《易》言地之自體是方的,此實錯誤。

    方者,言地德也。

    方故,承《幹》而無邪曲,此地德之所為美也。

    吾《讀經示要》已解明。

    以此例知,曰真、曰常,皆從本體之德以彰之也。

     儒者言天何耶?天者,本體之目,即真常義。

    中庸卒章,引詩曰:“‘德輶如毛’,毛猶有倫,‘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

    此以虛無言天德也。

    無聲無臭,即是虛無義。

    虛無者,無形無象、無染污、無作意故名,非空無之謂也。

    言誠,即真實義,亦言其德也。

    言剛健、言生化,亦言其德也。

    言元亨利貞,皆言其德也。

    德字義訓曰:德者得也。

    若言白物具白德,則以白者,物之所以得成為是物也。

    今于本體而言真常等等萬德,則真常等等者,是乃本體之所以得成為宇宙本體者也。

    若無是諸德,何得肇萬化而成萬物,即本體之名,無可立矣。

     德字含二義:曰德性、曰德用。

    德性之性,不可以西文性質字譯,此性字極靈活也。

    德用之用,亦不可以西文能力或作用翻,此用字極靈活也。

    此等名詞,望細心斟酌,勿便姑置。

    此答賀自昭書。

    真常等義,以本體之德言,而非以本體之自體言,此宜深究。

    若闇于此者,不可通《新論》。

     釋理:宋儒似有雲,理雖散在萬事,而實管乎一心。

    語句或稍不同,不能全憶,而意實如此。

    每聞學者好舉此語,實不澈也。

    由此說,理仍純在事物上,心能管統事物之理,而心猶不即是理也。

    凡宗守朱子之學者皆主此說。

    若如我義,心物根本不二。

    就玄學上說,心物實皆依真理之流行而得名。

    真理即本體之名,佛家以真如名為真理。

    伊川、朱子好雲實理,亦本體之名。

    此義見透,即當握住不松。

    因此在量論上說,所謂理者,一方面理即心,吾與陽明同;一方面理亦即物,吾更申陽明所未盡者。

    程子日理在物,科學家實同此意。

    如此,則先肯定實物,再于物上說有個理,是乃歧物與理為二也。

    自吾言之,物之成為如是之物即理也,不可将物與理分開。

    據常識言,即執物而求其理,智者卻于萬物而識衆理散着。

    由此見理世界實無所謂物的世界也。

    你謂然否?吾欲量論中詳談理。

    老當昏世,恐未能也。

    《新論功能下章》有一段談理氣,而說理之一詞,通體用而言。

    用之一名,核以吾義,則先儒所謂理氣之氣亦即是用,而用亦即是理,固不當離理與氣而二之也。

     伊川雲:“沖寞無朕,萬象森然已具。

    ”以吾義通之,沖寞無朕,說為一理。

    萬象森然,不可徒作氣來會。

    當知萬象森然,即是無量無邊的衆理秩然散着也。

    萬象雲雲,即吾所雲用,用即衆理散着。

    前言用亦即是理者,以此。

    沖寞無朕,而萬象已具,是一理含無量理,故言體而用在。

    又當知,萬象森然,仍即沖寞無朕,故言用而體在。

    是無量理本一理也。

    一為無量,無量為一。

    宇宙人生真蘊,如是而已,妙極。

     哲學談到形而上之理,自是真真實實的物事。

    佛家雲真理,伊川雲實理,義意深微。

    如非真實,何能備萬德而肇萬化乎?空洞的形式,無實體而靡所寄,且無能生德用,将别假材料而與之合以成物。

    不悟空形式與頑笨材料,二本相離,又如何結合耶?前儒言理氣,已多誤。

    程朱猶未免支離,後學更甚,今更不堪問矣。

    答賀自昭。

    參看上卷《唯識上章》談理處,及下卷《成物章》談範疇諸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