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言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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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之變化,使其無有過差。

    範圍者,即以人力制限之耳。

    自然科學發明以來,征服與利用自然之功績已卓著,易之理想已實現。

    曲成萬物而不遺。

    ”曲成者,因萬物固有之性能而成就之,如辨土宜以利農事,采金木以制器具,雷電亦可操縱與發揮其功能以備用,乃至動植物皆可變化其品種以日進于優良,皆曲成也。

    且不唯成物而已。

    若乃人類亦有資禀不齊,則為之政制、群紀,納于共同生活之中。

    妥籌教養,使賢智盡其材,而愚不肖者亦可勉企于賢智。

    如此,則人類莫不曲成而無遺也。

    又曰“裁成天地之道,輔相萬物之宜”。

    準上可解。

    輔相之義最要,隻是順物之性,而扶勉之已耳,決不以私意私見宰制萬物也。

    然後人生乃開拓其天地萬物一體之德量,而矛盾悉已化除,故曰人道統攝天道。

    如上二義,天人相反相成之妙已可見。

     性善性惡,二說相反也,而善統治惡,乃反而相成。

     孟子言性善,就吾人與天地萬物共同之真源而言也。

    真源,謂宇宙本體。

    真源無有不善。

    本體無有作意,無有雜染,故無惡。

    荀卿言性惡,就吾人有生以後,妄執小己而言也。

    真源之流猶雲本體之流行。

    不得不分化,分化故有小己,小己不得無欲。

    欲動而狥于小己之私,且狂迷不反者、其變也。

    小己之私欲,狂逞不反即障蔽真性,真源在吾人分上言,即是吾人真性。

    此所以成乎矛盾也。

    然複須知,小己之私欲,雖足以障蔽真性,而真性畢竟不壞滅,譬如浮雲雖能蔽日而日光未嘗不在,浮雲消散則大明遍照無窮矣。

    大明謂日。

    儒家求己之學,此中己字,是大己,非小己。

    大己者真性也。

    儒學節制私欲,在求認識大己而已。

    節制私欲,以完複其固有之真性,則矛盾化除而真性常得為四體之主。

    即小己之欲毋妄逞,而亦莫非真性流行無所謂私也,故性惡論者雖足以糾正性善論之忽視矛盾,而性善論究不因有矛盾而失其據。

    且凡言性惡者無有肯許惡行為人生之當然,仍歸本于為善去惡,是則因去惡之勇而益見吾人固有善根之發展不容已。

    善惡适以反而相成,故曰:善統治惡。

     上來就宇宙人生諸大問題略為舉隅,可見辯證法是無往而不在,學者随處體察可也。

    舉隅者,如桌子有四隅,隻舉其一隅則其餘之三隅不待舉而可知。

     談宇宙論,略括以十六句義,學者宜知。

     一為無量,無量為一。

     全中有分,分分是全。

     始則有終,終而複始。

     此轉為彼,彼亦莫往。

     發展無竭,譬彼洪流。

     自由必然,無想有鹄。

     偉哉造化,怒者其誰。

     相反相成,萬有公則。

     附注:一、謂本體,無對故名一;無量謂用,用乃萬殊故名無量;全與分,亦謂體用;分分是全,可玩《新論》《明宗章》大海水與衆漚喻。

    始則有終以下諸句,并就用言。

    無想者,謂無意想;有鹄者,謂有目的。

    《莊子》《齊物》雲:“怒者其誰耶?”怒,盛動貌。

    怒者,猶雲主動者,蓋謂無主動之神也。

     知識論當與宇宙論結合為一,離體用而空談知識,其于宇宙人生諸大問題不相幹涉,是乃支離瑣碎之論耳,何足尚哉?學者必通辯證法而後可與窮神。

     感覺、量智亦雲理智。

    、思維、概念等所由發展與其功用,在上篇《辨物正辭篇》。

    固應論及,本篇《窮神知化篇》。

    當進一步讨論量智、思維等如何得洗滌實用的習染而觀變化,但二篇今皆未能作。

    實用的習染,将一切物析為各别與固定的,以此而測大化必極不相應。

     《證量篇》論涵養性智。

    性智者,人初出母胎堕地一号,隐然呈露其乍接宇宙萬象之靈感。

    此一靈感決非從無生有,足征人性本來潛備無窮無盡德用,是大寶藏,是一切明解之源泉,即依此明解之源說名性智。

     問:“雲何證量?”答:吾人唯于性智内證時,内自證知,曰内證。

    禅家雲自己認識自己。

    大明洞徹,外緣不起,神明内斂時,不緣慮外物故。

    夐然無對,渾然與天地萬物同體,故無對。

    默然自了,是謂證量。

    吾人須有證理之境,方可于小體而識大體。

    小體猶言小己;大體謂宇宙本體。

    二詞并見《孟子》,今借用之。

    于相對而悟絕對,于有限而入無限,是乃即人即天也。

    天者,本體之稱,非神帝。

    人生不獲證量境界,恒自視其在天地間渺小如大倉之一粒,莊生所以有“人生若是芒乎”之歎。

     證量,止息思維,掃除概念,隻是精神内斂,默然返照。

    默然者,寂定貌;照者,澄明之極;返照者,自明自了之謂。

    孔子默識即此境界。

    人生惟于證量中渾然與天道合一。

    《易》雲與天合德。

    天道謂本體。

    合一是形容詞。

    其實人即是天,非以此合彼也。

    有問:“如何方可得到證量境界?”答曰:思維與修養交緻其力,而修養所以立本。

    思修交盡,思而無修隻是虛見;修而不思終無真解。

    久而後有獲也。

    佛道二家方法皆宜參考,然道頗淪虛,佛亦滞寂。

    淪于虛,滞于寂,即有舍棄理實,脫離群衆之患。

    孔子之道确不如此,故須矯正二氏以歸儒術。

    今此不及詳。

     孟子上下與天地同流,象山自謂精神稍一提綴便與天地相似,此皆學人上達初機。

    上達,謂上達于證量之境。

    然此詣非大賢以下之資所可企也。

     從來穎悟之倫莫不求趣證量直徹根源,然易流于僧侶主義,傾向出世,乖于大道,不可為訓。

    孔子以人道弘天道,從天地萬物渾然一體處立命,此中天地萬物,即包含吾人在内。

    故有裁成輔相之功,《易》曰裁成天地,輔相萬物。

    不以孤往獨善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