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 劉宗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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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妄等語,頗近于不思善不思惡之語。

    畢竟以自私自利為彼家斷案,可為卓見。

    合而觀之,朱子惑于禅而辟禅,故其失也支。

    陸子出入于禅而避禅,故其失也粗。

    文成似禅而非,故不妨用禅,其失也玄。

    ” 這是宗周對于朱、王異同的批評。

    但謂朱子惑于禅,陸子出入于禅,文成似禅而非禅,其說實大可商榷。

    因此他對程朱之性即理說,頗有許多明快的駁論。

    他說: 程子曰:“惡亦不可不謂之性。

    ”如麟鳳枭獍,其性之仁暴,皆生而有之。

    假令易枭獍而仁,易麟鳳而暴,則非其性矣。

    水清則明,清之性也。

    水濁則暗,濁之性也。

    千古性學不明,則是将做一好題目看,故或拘于一處,或限于一時,而不能相通以類萬物之情,使性善之旨反晦。

     孟子道性善,本把人性與犬牛之性分别看,更說不到枭獍。

    程朱正要說天地萬物一體,故說性即理。

    宗周此條,雖像闡發程說,其實寓糾正之意。

    宗周殆謂必把性字限定在人性上,始合孟子性善之旨也。

    于是又轉說到理,他說: 古今性學不明,隻是将此理另作一物看,大抵臧三耳之說。

    佛氏曰:“性,空也。

    ”空與色對,空一物也。

    老氏曰:“性,玄也。

    ”玄與白對,玄一物也。

    吾儒曰:“性,理也。

    ”理與氣對,理一物也。

    佛、老叛理,而吾儒障于理,幾何而勝之? 物各有性,便物各有理,有枭獍之性,也便有枭獍之理。

    此一“理”字,顯然已超出“善”的範圍了。

    但卻不能說理與氣對。

    程朱障于理,此乃宗周本于守仁之說,故有此辨。

    他又說: 性即理也,理無定理,理亦無理。

     若要把性釋理,則枭獍之理,不能不說是無理之理。

    程門說“理一分殊”,既是分殊,便無定理,便可有無理之理出現。

    朱熹亦說,“氣猶相近,而理絕不同”,隻為王學把此理字範圍看得太狹窄了,故來宗周之疑。

    所以他又說: 性無性,道無道,理無理,何也?蓋有心而後有性,有氣而後有道,有事而後有理。

    故性者心之性,道者氣之道,理者事之理也。

     這一說像極透辟,卻有問題。

    他謂有心而後有性,似把性字專指在人性上,但亦有有性才有心。

    至如瓦石之類無心,豈可說無性。

    故又說: 性無性也,況可以善惡言? 瓦石之類無心,由宗周言之,也可說無性,因此亦便無所謂善惡。

    但豈可便說成人類也是性無性,理無理,把程朱相傳性即理之說,打破無遺乎?他又說: 心隻有人心,而道心者,人之所以為心也。

    性隻有氣質之性,而義理之性者,氣質之所以為性也。

     這一說也極明快。

    把人心道心氣質義理全打并歸一。

    同時東林講學也多持此說,宗周承之,這是晚明思想界一公同意見,後來清儒大體都從此觀點來反宋儒,反程朱。

    其實也多失卻了程朱精義。

    于是再轉到天地萬物一體之說: 問:“萬物皆備之義。

    ”曰:“才見得有個萬物,便不親切。

    須知盈天地間,無所謂萬物者,萬物皆因我而名。

    如父便是我之父,君便是我之君。

    類之五倫以往,莫不皆然。

    然必實有孝父之心,而後成其為我之父。

    實有忠君之心,而後成其為我之君。

    此所謂反身而誠,至此才見萬物非萬物,我非我,渾然一體。

    此身在天地間,無少欠缺,何樂如之?” 程朱說萬物一體,把我亦歸入。

    王學說萬物一體,則把萬物歸入于我。

    宗周亦承守仁“意在于事親則事親便是一物,意在于事君則事君便是一物”之舊說。

    但豈可謂天地間隻有麟鳳其物,更無枭獍其物乎?亦豈可謂枭獍亦因我而名。

    宗周謂“盈天地間無所謂萬物”,此語更可商,實亦從守仁說轉演而來。

    但宗周對《大學》“格物”一訓,則有與守仁不合處。

    他曾說: 後儒格物之說,當以淮南為本。

     淮南格物說,指的泰州學派王艮的說法,已在前面叙述過。

    艮有弟子王棟,又把艮說進一步發揮。

    棟字隆吉,号一庵,亦泰州人。

    他說: 先師指王艮說物有本末,言吾身是本,天下國家為末。

    可見平居未與物接,隻自安正其身,便是格其物之本。

    格其物之本,便即是未應時之良知。

    至于事至物來,推吾身之矩而順事恕施,便是格其物之末。

    格其物之末,便即是既應時之良知。

    緻知格物,可分拆乎? 這一說之重要處,在把王艮格物即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