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 劉宗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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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宗羲曾說: 今日知學者,大概以高攀龍劉兩先生,并稱為大儒,可以無疑矣。

    然當高子遺書初出,羲侍先師指宗周于舟中,自禾水至省下,盡日翻閱,先師時摘其闌入釋氏者以示羲。

    後讀先師《論學書》有雲:“古之有朱子,今之有忠憲先生,皆半雜禅門。

    ”忠憲固非佛學,然不能不出入其間,所謂大醇而小疵者。

    若我先師,則醇乎其醇矣。

    後世必有能辨者。

     宗周是宗羲之老師,故宗羲這樣說。

    讓我們來一述宗周的思想,這可算宋明理學家最後的殿軍了。

     劉宗周字起東,号念台,山陰人,學者稱蕺山先生。

    萬曆間,曾劾魏忠賢,嗣告病回籍,固辭不起。

    内批:“矯情厭世,革職為民。

    ”崇祯初複起,時思宗方綜核名實,群臣救過不遑,宗周謂刑名之術不足以治天下,見目為迂闊。

    請告歸,又召對,問人才糧饷流寇。

    對曰:“天下未嘗乏才,隻因求治太急,進退天下士太輕,所以有人而無人之用。

    加派重而參罰嚴,吏治日壞,民生不得其所,胥化為盜賊,饷亦無從出。

    流寇本吾赤子,撫之有方,則盜賊仍為吾民。

    ”思宗又問兵事,對曰:“禦外亦以治内為本。

    ”思宗不悅,顧閣臣,曰:“迂哉劉某之言!”用為工部左侍郎,反複以弊政為言。

    謂朝廷但下尺一诏,痛言前日所以緻賊之由,與今日不忍輕棄斯民之意,招其無罪而流亡者,陳師險隘,聽其窮而自歸,誅渠之外,猶可不殺一人而定。

    思宗見之大怒,久始意解。

    谕以大臣論事,須體國度時,不當效小臣圖占地步,盡咎朝廷。

    遂三疏請告,許之。

    途中上疏論閣臣,重獲譴革職。

    嗣又召用,奏言:“當以一心為天地神人之主,鎮靜以立大,安詳以應變。

    ”又言:“十五年來,上處分未當,緻有今日敗局,乃不追原禍始,更弦易轍,欲以一切苟且之政,牽補罅漏。

    ”思宗變色,曰:“前事不可追,且問今後之圖安在?”宗周對:“今日第一義,在上能開誠布公,先豁疑關,公天下以為好惡。

    ”問:“國家敗壞已極,如何整頓?”宗周對:“近來持論者但重才望,不重操守,不知真才望出于真操守。

    未有操守不謹而遇事敢前者,亦未有操守不謹而軍士畏威者。

    ”思宗曰:“濟變當先才而後守。

    ”宗周對:“濟變愈宜先守。

    ”因言:“上方下诏求言,而廷臣有以言得罪者。

    即有應得罪,亦當敕下法司。

    遽置诏獄,于國體有傷。

    ”思宗怒,曰:“朕處一二言官,如何遂傷國體?假有貪贓壞法,欺君罔上,俱可不問乎?”宗周對:“仍當付法司。

    ”思宗大怒,複革職。

    福王在南京,又起宗周,敦迫再三,始受命。

    及起用阮大铖,再請告。

    浙省降,宗周絕食二十日而卒。

     宗周思想,大體還是沿襲王守仁。

    但亦甚有由王返朱之傾向。

     王嗣奭問:“晦庵亦從禅學勘過來,其精處未嘗不采取,而不講,故妙,所謂知者不言也。

    象山、王陽明不出其範圍,晚年定論可見。

    ”曰:“宋儒自程門而後,遊、楊之徒浸深禅趣,朱子豈能不惑其說?故其言曰:佛法煞有高處。

    而第謂可以治心,不可以治天下國家,遂辭而辟之。

    将吾道中靜定虛無之說,一并歸之禅,辟之惟恐一托足焉。

    因讀《大學》有得,謂必于天下事物之理,件件格過以幾一旦豁然貫通之地,而求之誠正。

    故一面有存心之說,一面有緻知之說。

    ”又曰:“非存心無以緻知,而存心者不可以不緻知,兩事遞相君臣,迄無一手握定把柄之勢,既以失之支離矣。

    至于存心之中,分為兩條,曰:靜而存養,動而省察。

    緻知之中,又複歧為兩途,曰:生而知之者義理耳,若夫禮樂名物,亦必待學而後有以驗其是非之實。

    安往而不支離也。

    蓋亦禅學有以誤之也。

    象山直信本心,謂一心可以了當天下國家,庶幾提綱挈領之見,而猶未知心之所以為心也,故于窮理一路,姑置第二義。

    雖嘗議朱子之支離,而亦不非朱子之格緻。

    格緻自格緻耳,惟其學不本于窮理,而驟言本心,是以知有本心,不知有習心,即古人正心、洗心皆信不過。

    窺其意言,屢犯朱子心行路絕,語言道斷之譏。

    文成笃信象山,又于本心中指出良知二字,謂為千聖滴骨血,亦既知心之所以為心矣。

    天下無心外之理,故無心外之知。

    而其教人,惓惓于去人欲存天理,以為緻良知之實功。

    凡以發明象山未盡之意。

    特其說得良知高妙,有妄心亦照,無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