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 葉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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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學在不排異端不斥異端的風氣下,卻演變成由他們來反傳統。

    陳亮反對朱熹的,在熹的新傳統裡抹去了漢唐諸儒,葉适則反對朱熹新傳統裡所定孔、曾、思、孟四子書之不合。

    陳亮還是在争态度,葉适始是在争思想。

    陳亮所根據的還是功利立場,葉适卻直從正統宋學的義理立場來争辨。

    全祖望說: 水心天資高放,言砭古人多過情,其自曾子、子思而下皆不免,不僅如象山之诋伊川也。

    要亦有卓然不經人道者,未可以方隅之見棄之。

    乾、淳諸老既殁,學術之會總為朱、陸二派,而水心龂龂其間,遂稱鼎足。

     可見葉适思想在當時之地位與力量。

     葉适字正則,永嘉人,學者稱水心先生。

    他素主複仇。

    韓侂胄開禧用兵之說起,他力主“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

    他主張修邊而不急于開邊,整兵而不急于用兵,其要尤在節用減賦,以寬民力。

    他當時對軍事财政,都有極切實極精細的計劃,而時議不納。

    兵敗了,再起用他,他又獻斫營劫寨之策,勉強把一時頹勢挽住。

    廷議又急于求和,他謂可不必,隻力修堡塢,先謀自固,徐圖進取。

    别人卻誣陷他附會侂胄挑起兵端。

    他杜門家居,也不自辯。

    歎息說:“女真崛起五六十年,盛極将亡,恐有他人出而有之。

    ”蒙古南侵,他好像已事先料到了。

    他是一實際有幹才的人,卻不像陳亮狂士大言。

     他著書有《習學記言》序目五十卷及《文集》《别集》等。

    他極工文章,因此他的弟子多流于文辭,在他思想學術方面,卻少承襲。

    他說: 孔子自言德行,顔淵而下十人,無曾子。

    曰:“參也魯。

    ”或曾子于孔子殁後,德加尊,行加修,獨任孔子之道,然無明據。

     又曰: 曾子之學,以身為本,容色辭氣之外不暇問,于大道多遺略。

     又曰: 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

    近世以曾子為親傳孔子之道,死複傳之于人,在此一章。

    案:此以為曾子自傳其所得之道則可,以為得孔子之道而傳之則不可。

    孔子教其徒,所受各不同,以為雖不同而皆受之孔子則可,以為曾子獨受而傳之人則不可。

    孔子嘗告曾子:“吾道一以貫之。

    ”曾子既唯之,而自以為忠恕。

    案:孔子告顔子:“一日克己複禮,天下歸仁焉。

    ”蓋己不必是,人不必非,克己以盡物可也。

    若動容貌者遠暴慢,正顔色而近信,出辭氣而遠鄙倍此即曾子所以告孟敬子者,則專以己為是,以人為非;克與不克,歸與不歸,皆不可知,但以己形物而已。

    且其言謂“君子所貴乎道者三”既上三語,而“笾豆之事則有司存”,尊其所尊,賤其所賤,又與一貫之指不合。

     又曰: 忠以盡已,恕以盡人,雖曰内外合一,而自古聖人經緯天地之妙用,固不止于是。

     又曰: 世謂孔子語曾子一貫,曾子唯之不複重問,以為心悟神領,不在口耳。

    豈有是哉?一貫之指,因子貢而粗明,因曾子而大迷。

     此辨曾子未為獨傳了孔子的道。

    他又說: 孔子嘗言:“中庸之德民鮮能。

    ”而子思作《中庸》,若以為遺言,則顔、闵猶無是告而獨其家,非是。

    若所自作,則高者極高,深者極深,非上世所傳也。

    然則言孔子傳曾子,曾子傳子思,必有謬誤。

     此辨子思《中庸》未必是孔子遺言。

    他又說: 世以孟子傳孔子,殆或庶幾。

    然開德廣,語治驟,處己過,涉世疏。

    學者趨新逐奇,忽忘本統,使道不完而有迹。

     孟子言性、言命、言仁、言天,皆古人所未及,故曰開德廣。

    齊、滕大小異,而言行王道皆若建瓴,故曰語治驟。

    自謂庶人不見諸侯,然以彭更言考之,後車從者之盛,故曰處己過。

    孔子亦與梁邱據語,孟子不與王言,故曰涉世疏。

    學者不足以知其統而襲其迹,則以道為新說奇論矣。

     又曰: 以心為官,出孔子之後。

    以性為善,自孟子始。

    然後學者盡廢古人之條目,而專以心為宗主。

    緻虛意多,實力少,測知廣,凝聚狹。

    而堯舜以來,内外相成之道廢矣。

     又曰: 孟子言性無不善,不幸失其所養,使至于此,牧民者之罪,民非有罪也。

    以此接堯、舜、禹、湯之統,此孟子之功。

    後世學者既不親履孟子之時,莫得其所以言之要。

     此辨孟子論學,亦針對當時,難免有偏。

    他又說: 經傳諸書,往往因事該理,多前後斷絕,或彼此不相顧。

    而《大學》自心、意及身,發明功用,至于國、家、天下,貫穿通徹,本末全具。

    故程氏指為學者趨詣簡捷之地。

    近世講習尤詳,其間極有當論者。

    程氏言:“格物者,窮理也。

    ”案:此篇心未正當正,意未誠當誠,知未至當緻,而君臣父子之道各有所止,是亦入德之門耳,未至于能窮理也。

    若窮盡物理,矩矱不逾,天下國家之道,已自無複遺蘊,安得意未誠、心未正、知未至者而先能之?若以為未能窮理而求窮理,則未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