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 朱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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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乃從先秦儒之“德性一元論”演進而來。

    德性一元,較偏重在德。

    理性一元,則較偏重在理,其分别殆僅此而已。

     于是他又轉落到“氣質之性”與“義理之性”之分别上。

    他說: 氣質是陰陽五行所為,性即是太極之全體。

    但論氣質之性,則此全體堕在此質之中爾,非别有一性。

     這一說,他的意見較近于張載,而稍遠于周敦頤。

    《太極圖說》中之太極,隻是一陰陽,隻是一氣。

    張載《正蒙》始說,太和堕在氣質中。

    所以要如此說,則為他更注意在既堕氣質後之理之絕不同處。

    換言之,則是他注重後天更重于先天。

    這是他之學統之所以更近二程處。

    因此他又說: 孟子之論,盡是說性善,至有不善,說是陷溺。

    若如此,卻似論性不論氣,有些不備。

    卻得程氏說出氣質來接一接,便接得有首尾,一齊圓滿了。

     他又說: 性非氣質則無所寄,氣非天性則無所成。

     這一說法,似與孟子性善論宗旨有違。

    因照他說,人生一落到氣質,他的性早已有不善,不是陷溺于人生以後之一切環境而始有不善。

    這一說,遂引起後人許多的诤議。

    其實孔子已說:“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

    ”《中庸》亦說:“擇善而固執之。

    ”善雖是性,亦待學而盡。

    且如性急佩韋,性緩佩弦,急與緩是“氣質之性”。

    佩韋求緩,佩弦求急,此即變化氣質。

    其所求則為“義理之性”。

    就程朱的思想系統講,他自有一條貫,似較孟子說更詳備了。

    朱熹又說: 孟子論性似乎不如二程。

     這裡我們可以看出他思想之細密與大膽處。

    他又從性轉落到心與情,他說: 性者心之理,情者性之動,心者性情之主。

     又說: 合如此是性,動處是情,主宰是心。

     合如此是理,理則是靜的。

    若照孟子意,應說人心自要如此的始是性。

    性便有個動向。

    此刻熹則要把宇宙間有生無生全绾合在一線上,便說成“性即理”,而把這一動向歸之情。

    如此說,可以避免儒家之專側重在人生論,也可避免老氏之自然觀與佛家之虛無觀的宇宙論。

    至于後人疑熹所主乃理氣二元,而要改成理氣一元論,則不免陷入唯物論一邊,實不如熹之圓密。

     上面說的是熹在本體論方面的話。

    說到方法論、工夫論,這便是人生問題了,熹在此方面則全側重在心。

    他說: 人多說性方說心,看來當先說心。

     他在宇宙論上提出“理絕不同”的一觀點,他在人生論上又提出“先說心後說性”的一觀點,這全是他思想系統中顯大力量有大貢獻所在。

    他又說: 凡學先要明得一個心,然後方可學。

    譬如燒火相似,先吹發了火,然後加薪,則火明矣。

    若先加薪而後吹火,則火滅矣。

    某這裡須是事事從心上理會起。

     從二程學統講,先吹火是居敬,再加薪是窮理。

    這是熹之所以為程門之嫡傳。

    但照熹意見說,他的窮理,要窮到天地間一切萬物之理,卻不如程頤的窮理,隻偏重在集義上。

    換言之,程頤窮理,還偏重在人生界,在人心義理上,熹則要推擴到宇宙界,窮到宇宙中原始的統一的最高原理之所在。

    于是才有他有名的《大學格物補傳》。

    他說: 所謂緻知在格物者,言欲緻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

    蓋人心之靈,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

    惟于理有未窮,故其知有不盡也。

    是以《大學》始教,必使學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至乎其極。

    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衆物之表裡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

    此謂物格,此謂知之至也。

     若照他意見,性是心之體,而理則是性之全。

    所以說: 理者天之體,命者理之用。

    性是人之所受,情是性之用。

     照此所謂的“窮理”,應該直窮到宇宙之大全體。

    天命流行,落到人身便見性,性之作用發露便是情。

    這是順推下來的話。

    若逆推上去,則他采用了張載“心統性情”的一語。

    所以一切工夫與方法,全要偏主在心上。

    所以他還竭力注重“涵養須用敬”一語。

    但他不認有所謂心體,他總認為一說心體便落空渺茫了。

    體隻屬性與理,如是便注重到外面的事物,便一切着實,不落空。

    心則是工夫的把柄,但又說心統了性情,便不緻把工夫與本體劃分了。

    這是他由二程會通到周、邵、張諸家而始有的他在宋學中一種更廣大更圓備的思想體系之完成。

     他的說話太多了,而且都有極大膽的創辟話,上面隻最粗略地描寫他思想體系之一個大輪廓。

    已在胡宏、張栻兩章互詳了他的許多話,此下叙述各家思想牽涉到他的,将陸續再有所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