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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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自己有安定的生活的人;他們往往隻看見小事,卻不能謀慮深遠,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随波逐流,不知道追求什麼。

    這種人就叫作庸人。

    ” 【原文】 公曰:“何謂士人?”孔子曰:“所謂士人者,心有所定,計有所守,雖不能盡道術之本,必有率①也;雖不能備②百善之美,必有處也。

    是故知不務多,必審其所知;言不務多,必審其所謂;行不務多,必審其所由。

    智既知之,言既道之,行既由之,則若性命之形骸不可易也。

    富貴不足以益,貧賤不足以損。

    此則士人也。

    ” 【注釋】 ①率:遵循。

     ②備:具備。

     【譯文】 魯哀公說:“什麼叫作士人呢?”孔子說:“所謂士人,是指心中有一定原則,有一定計劃,雖然不能掌握道的本質,但是一定有所遵循;雖然不能具備所有的美德,但是必有自己的處事方法。

    因此他們的知識不求多,但是一定仔細審視自己所學的東西是否有道理;言論不求多,但是一定要看自己說的是什麼;走的路不求多,但是必定要弄清楚所走的道路是否正确。

    所學的知識既然都明白了,所說的話也都有所依據,走的道路遵循一定的原則,就像有生命的形體不可改變一樣。

    身處富貴之中不會有什麼增益,身處貧賤之中也不會減損自己的操守。

    這就是士人。

    ” 【原文】 公曰:“何謂君子?”孔子曰:“所謂君子者,言必忠信而心不怨,仁義在身而色無伐①,思慮通明而辭不專②;笃行信道,自強不息,油然③若将可越而終不可及者。

    此則君子也。

    ” 【注釋】 ①伐:誇耀。

     ②專:專橫。

     ③油然:容易的樣子。

     【譯文】 魯哀公說:“什麼叫君子呢?”孔子說:“所謂的君子,言語忠誠可信,心中無所怨悔,雖然自己具備仁義的德行卻不誇耀,思想開明而言語不專橫;忠誠地履行道義,自強不息,超然的樣子讓人以為可以超越而終究不能趕上,這就是君子。

    ” 【原文】 公曰:“何謂賢人?”孔子曰:“所謂賢人者,德不逾①閑,行中②規繩,言足以法于天下而不傷于身,道足以化于百姓而不傷于本;富則天下無宛③财,施則天下不病貧。

    此則賢者也。

    ” 【注釋】 ①逾:超越。

     ②中:符合。

     ③宛:通“怨”,怨恨。

     【譯文】 魯哀公說:“什麼叫作賢人呢?”孔子說:“所謂的賢人,他們的品行不越軌,行為有所規範,他們的言論足以讓天下人奉為圭臬而不會招來災禍,思想可以教化百姓而不會損害百姓的本性;即使富貴天下也沒有人嫉妒怨恨他,施舍的話天下就沒有貧窮困苦的人。

    這就是賢人。

    ” 【原文】 公曰:“何謂聖人?”孔子曰:“所謂聖人者,德合于天地,變通無方,窮①萬事之終始,協庶品之自然②,敷其大道而遂成情性;明并日月,化行若神,下民不知其德,睹者不識其鄰。

    此謂聖人也。

    ” 【注釋】 ①窮:推究、探源。

     ②協:調和。

    庶品:萬物。

     【譯文】 魯哀公說:“什麼叫作聖人呢?”孔子說:“所謂聖人,他們的德行和天地相和諧,行為處事靈活多變,探究萬物的來龍去脈,調和世間萬物的自然品性,推廣他的大道,使百姓情志暢達;和日月同輝,像神明一樣教化萬民,民衆不知道他的德行,看到他的人也不知道他就在自己身邊。

    這就是聖人。

    ” 【原文】 公曰:“善哉!非子之賢,則寡人不得聞此言也。

    雖然,寡人生于深宮之内,長于婦人之手,未嘗知哀,未嘗知憂,未嘗知勞,未嘗知懼,未嘗知危,恐不足以行五儀之教。

    若何?”孔子對曰:“如君之言,已知之矣。

    則丘亦無所聞焉。

    ”公曰:“非吾子①,寡人無以啟其心,吾子言也。

    ”孔子曰:“君子入廟,如右,登自阼階②,仰視榱桷③,俯察幾筵④,其器皆存,而不睹其人。

    君以此思哀,則哀可知矣。

    昧爽⑤夙興,正其衣冠,平旦視朝,慮其危難,一物失理,亂亡之端。

    君以此思憂,則憂可知矣。

    日出聽政,至于中冥,諸侯子孫,往來為賓,行禮揖讓,慎其威儀。

    君以此思勞,則勞亦可知矣。

    緬然長思,出于四門,周章遠望,睹亡國之墟,必将有數焉。

    君以此思懼,則懼可知矣。

    夫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

    君以此思危,則危可知矣。

    君既明此五者,又少留意于五儀之事,則于政治,何有失矣。

    ” 【注釋】 ①吾子:對人的敬稱,您。

     ②阼階:東邊的階梯。

     ③榱桷:房屋的椽子。

     ④幾筵:案幾和坐席。

     ⑤昧爽:天剛亮的樣子。

     【譯文】 魯哀公說:“太好了!沒有先生您這樣的賢才,我就不能聽到這些言論了。

    即使這樣,我生長在深宮之中,由婦女們一手帶大,并不知道什麼是哀思、憂愁、勞苦、畏懼、危險,因此恐怕不知道怎樣對百姓進行五種等級的教化。

    那怎麼辦呢?”孔子回答說:“我從您的話聽出,您已經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我對此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魯哀公說:“不是您的話,我的心智就不會得到啟發,請您講一下吧。

    ”孔子說:“君王到廟中祭祀,勸祖神享用祭品,從東階進入堂内,仰望房椽,俯視案幾和坐席。

    祖先用過的器具還都在,但是人已經不在了。

    您通過這種體驗哀思,就可以知道什麼叫作哀思了。

    天剛亮就早早起來,穿戴好,天亮的時候上朝聽政,思考憂慮國家的危難,一件事情處理不好,就有可能成為國家混亂甚至滅亡的導火索。

    您通過這種方式體驗擔憂,就知道什麼叫作憂愁了。

    從日出的時候開始聽取朝政,直到天黑的時候回寝宮休息,諸侯國的子孫到來的時候,以禮相待,揖讓如賓。

    時刻謹慎自己的威嚴儀态。

    您通過這種方式體驗勞苦,那麼就可以知道什麼是勞苦了。

    思考現在和未來,走出都城,四處遊覽,察看已經滅亡國家的廢墟,由此想到國家的命運是已經注定了的。

    您通過這種方式體驗畏懼,那麼就可以知道什麼是畏懼了。

    把君王比作船的話,百姓就是水。

    水是用來承載船的,但是也可以翻船。

    您通過這種方式體驗危難,那麼就知道什麼是危難了。

    您能明瞭這五點,并且稍微留意五種人的事情,那麼治理政治又有什麼失誤呢?” 【原文】 哀公問于孔子曰:“請問取人之法。

    ”孔子對曰:“事任于官,無取捷捷①,無取鉗鉗②,無取啍啍③。

    捷捷,貪也;鉗鉗,亂也;啍啍,誕也。

    故弓調而後求勁焉,馬服而後求良焉,士必悫④而後求智能者,不悫而多能,譬之豺狼不可迩⑤。

    ” 【注釋】 ①捷捷:花言巧語。

     ②鉗鉗:胡亂應對,言語不謹慎的樣子。

     ③啍啍:多言的樣子。

     ④悫:誠實、謹慎。

     ⑤迩:近。

     【譯文】 魯哀公問孔子說:“請問怎樣用人呢?”孔子回答說:“任用官員分管事物,不要選擇那些花言巧語的人,不要選擇那些不謹慎的人,不要選擇那些多言的人。

    花言巧語就是貪婪,不謹慎就是胡亂應對,多言就是陰險欺詐。

    因此,隻有把弓調制好了才能有更強勁的力量,馬匹必須訓練好了才能算作好馬,選擇官員,必須要求他們首先誠懇忠實,然後再看他們是否足智多謀。

    如果僅僅有聰明才智,但是不忠厚誠懇,這種人就應該像逃避豺狼一樣遠離他們。

    ” 【原文】 哀公問于孔子曰:“寡人欲吾國小而能守,大則攻,其道如何?”孔子對曰:“使君朝廷有禮,上下相親,天下百姓皆君之民,将誰攻之?苟違此道,民畔如歸①,皆君之仇也,将與誰守?”公曰:“善哉!”于是廢山澤之禁,弛關市之稅,以惠百姓。

     【注釋】 ①歸:回家。

     【譯文】 魯哀公問孔子說:“我想要我的國家弱小的時侯能夠守住本國,強大時能攻打其他國家,怎樣才能做到呢?”孔子回答說:“這就需要您在朝廷之上講究禮制,君臣上下相親相敬。

    那麼天下的百姓都是您的子民,誰還會攻打您的國家呢?如果違背了這種做法,那麼百姓背叛您就像是盼望回家那樣急切,他們都會成為您的敵人,那麼您還指望和誰一起守衛國家呢?”魯哀公說:“很好!”于是他廢除了山林、湖泊這些地方的禁令,放寬了關卡和市場的稅收,以便讓百姓得到好處。

     【原文】 哀公問于孔子曰:“吾聞君子不博①,有之乎?”孔子曰:“有之。

    ”公曰:“何為?”對曰:“為其有二乘②。

    ”公曰:“有二乘,則何為不博?”子曰:“為其兼行惡道也。

    ”哀公懼焉,有間,複問曰:“若是乎君之惡惡道至甚也?”孔子曰:“君子之惡惡道不甚,則好善道亦不甚;好善道不甚,則百姓之親上亦不甚。

    《詩》雲:‘未見君子,憂心惙惙,亦既見止,亦既觏止,我心則悅。

    ③’《詩》之好善道甚也如此。

    ”公曰:“美哉!夫君子成人之善,不成人之惡,微吾子言焉,吾弗之聞也。

    ” 【注釋】 ①博:古代一種兩人對局的棋戲。

     ②二乘:指兩個人相互侵淩争勝。

     ③“未見”五句:出自《詩經·召南·草蟲》,表達了獨守空房的妻子期盼遠行丈夫早日返家的心願。

    惙惙,憂傷的樣子。

    觏,遇見、見到。

     【譯文】 魯哀公請教孔子說:“我聽說君子不下棋,是這種情況嗎?”孔子說:“是的。

    ”魯哀公說:“這是為什麼呢?”孔子回答說:“因為兩個人下棋時互相搏殺争勝。

    ”魯哀公說:“就算是這樣,那為什麼君子就不能下棋呢?”孔子說:“因為争勝就會走邪道。

    ”魯哀公有些擔心,過了一會兒,魯哀公又問:“如果是這樣,君子一定非常厭惡惡行吧?”孔子說:“如果君子不非常厭惡惡行,就不會非常喜歡善行;不非常喜歡善行,那麼百姓也就不會非常親附君子了。

    《詩經》中說:‘沒看見君子的時候,十分擔心,看到君子以後,便感到心情愉悅。

    ’古代詩篇中都是如此喜好善行的。

    ”魯哀公說:“太好了!君子喜歡成全别人的善行,不喜歡成全别人的惡行,如果沒有夫子的一番話,我也不會聽到這樣的道理。

    ” 【原文】 哀公問于孔子曰:“夫國家之存亡禍福,信有天命①,非唯人也?” 孔子對曰:“存亡禍福,皆己而已,天災地妖②,不能加也。

    ” 公曰:“善!吾子之言,豈有其事乎?” 孔子曰:“昔者殷王帝辛③之世,有雀生大鳥于城隅④焉,占之者曰:‘凡以小生大,則國家必王⑤而名必昌。

    ’于是帝辛介⑥雀之德,不修國政,亢暴無極,朝臣莫救,外寇乃至殷國以亡,此即以己逆天時,詭⑦福反為禍者也。

    又其先世殷王太戊⑧之時,道缺法圮⑨,以緻夭蘖⑩、桑榖?生于朝,七日大拱?,占之者曰:‘桑榖野木而不合生朝,意者國亡乎!’太戊恐駭,側身修行,思先王之政,明養民之道,三年之後,遠方慕義重譯至者,十有六國,此即以己逆天時,得禍為福者也。

    故天災地妖,所以儆人主者也;寤夢征怪?,所以儆人臣者也;災妖不勝善政,寤夢不勝善行,能知此者,至治之極也,唯明王?達此。

    ”公曰:“寡人不鄙固?此,亦不得聞君子之教也。

    ” 【注釋】 ①天命:上天的安排,古人認為上天主宰着人的命運。

     ②天災地妖:自然界發生的災害、怪異事件等。

     ③殷王帝辛:名受,後世人稱殷纣王,是商朝的最後一位帝王。

     ④城隅:城邑的角落。

    隅,角落。

     ⑤王:名詞作動詞,稱王。

     ⑥介:仰仗、依賴。

     ⑦詭:改變。

     ⑧殷王太戊:商朝的第九位君主,姓子名密。

    太戊在執政的時候,商朝已經走上衰頹之路。

     ⑨道缺法圮:道德缺失,法紀被破壞。

     ⑩夭蘖:生長反常的樹木。

    蘖,被砍去或已經倒下的樹木重新生出枝芽。

     ?桑榖:古人認為,桑木、榖木合生是一種不祥之兆。

    榖,即楮木,一種落葉喬木。

     ?大拱:樹木大到人的兩隻手剛好可以圍住。

     ?寤夢征怪:半夢半醒之間,出現奇怪的征兆。

     ?明王:賢明、賢達的君主。

     ?鄙固:粗鄙、鄙陋。

     【譯文】 哀公詢問孔子說:“那國家的興亡禍福,都是受天命主宰的,而不是人力所能改變的嗎?” 孔子回答說:“國家的興亡禍福,都是在于人本身而已,那些所謂的靈異事件,是無法左右國家的命運的。

    ” 魯哀公說:“好!先生所說的話,難道真的有這樣的事情嗎?” 孔子說:“古時候商纣王帝辛擔任君主時,在都城的城牆邊,有一隻小鳥生出一隻大鳥來,商纣王請巫師占蔔後,巫師說:‘這是以小生大,象征着國家一定會強大,君王一定會天下稱王并且享有盛名!’從此以後,商纣王倚仗着雀生鳥這樣的好兆頭,不治理國家政事,為人殘暴戾氣沒有極限,朝中臣子沒有人能阻止得了纣王的惡行,因而外寇來襲的時候,商朝才會一擊即潰。

    這就是用自己的肆意妄為來違背天命,使原本的福兆卻轉化為禍端。

    商纣王的祖先太戊在統治國家的時候,社會道德缺失,法律遭到破壞,導緻樹木倒生,朝野中長出桑木楮木,隻七天時間,桑榖便長到一人手臂合圍才圍得住。

    太戊請人占蔔,占蔔者說:‘桑榖兩種野生喬木不應該合生于朝,一旦出現,難道是國家即将滅亡的征兆嗎?’太戊聽後,十分恐慌,從此十分謹慎注重自己德行的修養,學習先王治理國家的策略,制定明确的百姓教化措施,三年以後,遠方的小國臣民都慕名而來,小國當中,十個國家有六個國家都派使者前來觐見朝拜。

    這就是用自己的行為違背了上天的安排,雖然占蔔得到災難之兆最終卻轉變成祥瑞事情。

    因此,那些奇異的事件、現象,隻是用來警告那些君主而已。

    半睡半醒之間,夢到的種種奇怪征兆,也隻是用來警告那些為人臣者而已。

    怪異的現象無法戰勝良好的政治策略,夢裡的征兆無法戰勝好的行為。

    能夠明白這個道理,就達到了治理國家的最高境界,隻有那些賢明的君主才能夠做到。

    ”魯哀公說:“寡人如果不是這樣鄙陋,也就聽不到先生您這樣的教誨了。

    ” 【原文】 哀公問于孔子曰:“智者壽①乎?仁者壽乎?”孔子對曰:“然,人有三死,而非其命也,行己自取也。

    夫寝處不時②,飲食不節③,逸勞過度者,疾共殺之;居下位而上幹④其君,嗜欲無厭⑤而求不止者,刑共殺之;以少犯衆,以弱侮強,忿怒不類⑥,動不量力者,兵共殺之。

    此三者死非命也,人自取之。

    若夫智士仁人,将身有節⑦,動靜以義,喜怒以時,無害其性,雖得壽焉,不亦可乎?” 【注釋】 ①壽:長壽。

     ②寝處不時:不按時休息。

     ③飲食不節:飲食沒有節制。

     ④幹:觸犯、冒犯。

     ⑤嗜欲無厭:貪欲沒有滿足的時候。

     ⑥忿怒不類:不符合常理的、出離的憤怒。

     ⑦将身有節:處世有自己的規範和原則。

     【譯文】 魯哀公問孔子說:“有智慧的人會長壽嗎?仁愛的人會長壽嗎?”孔子回答說:“是的,人生有三種死亡,并不是命中注定的,而是人咎由自取的。

    不按時休息,飲食沒有節制,過度操勞或者過分散漫,這樣的人會被疾病奪去生命;身居下位卻以下犯上,貪得無厭,欲求沒有滿足的人,刑罰會處死他們;以個人的力量去觸犯衆怒,本身弱小卻去招惹強大的對手,生氣憤怒不合常理,行動前沒有仔細思考自己是否具備這個能力,這樣的人會在混亂中失去性命。

    這三類人都不是死于上天的安排,而是自食惡果。

    那些仁人志士,為人處世有自己的原則,行動有自己的準繩,高興憤怒都有适可而止,不會傷害自己的天性,因此他們長壽,不是很應該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