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說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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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後世以利害之見論之,則謂天下方歸戴于舜而賴其治,舜乃舍而去之,得無廢已成之業,而孤天下之望乎?此曾不知天命之大也。

    聖人之所以為治者,奉天命而已。

    若汨于利害,而失夫天理之所存,則雖舜亦何以治天下哉?故或者以舜竊負為狂,蓋未之思也。

    又以臯陶既執瞽瞍,則舜烏得而竊之,是又未之思也。

    臯陶既執瞽瞍于前,而使舜得以申其竊負之義于後,是乃天理時中,全夫君臣父子之義者也。

    微孟子,孰能推之? 孟子自範之齊,望見齊王之子,喟然歎曰:「居移氣,養移體。

    大哉居乎!夫非盡人之子與?」孟子曰:王子宮室、車馬、衣服多與人同,而王子若彼者,其居使之然也。

    況居天下之廣居者乎?魯君之宋,呼于垤澤之門。

    垤澤之門,宋城門名。

    守者曰:「此非吾君也,何其聲之似我君也?此無他,居相似也。

    」 孟子一見齊王之子,而其感歎若斯,蓋德盛仁熟,無往而非精義之所在也。

    夫居可以移氣,養可以移體,外物之奉猶足以移其氣體如此,則所謂居者,不亦大乎?莫非人子也,而王子若此,以其居之異,故其氣象亦殊乎他人也。

    此其初望見王子之時而有所歎者然也。

    王子宮室、車馬、衣服亦多與人同矣,而王子若彼者,以其居是勢位,不知所以然,而氣體為之移也。

    況于居天下之廣居,則其氣質所變當如何哉?魯君呼于垤澤之門,守者以其聲之似,而疑其為宋之君。

    其聲之所以相似者,則以其居相似故耳。

    此又其既見王子之後,退與門人講論者然也。

    居天下之廣居,宅乎天理者也。

    宅之之久,則其氣質變化,有不期然而然者矣。

    夫聖賢相去雖有先後,而玩其氣象如出一人者,以其所居之同故也。

    故居天下之廣居,則天下之物舉不足以移之矣。

    觀舜之為天子,與在深山之中無以異,則夫氣體之養,豈得而移之哉? 孟子曰:「食而弗愛,豕交之也;愛而不敬,獸畜之也。

    恭敬者,币之未将者也。

    恭敬而無實,君子不可虛拘。

    」 此章言交際之道。

    夫徒食之而愛心不加焉,徒愛之而敬心不加焉,則與豕交、獸畜何以異?蓋人道之相與,以敬為主也。

    夫必有是恭敬,而後币帛以将之。

    蓋恭敬者,先存于币帛未行之前者也。

    若無是恭敬,則币帛何所施乎?雖然,币帛者,所以将其恭敬者也。

    恭敬存于中,而儀物實于外,此君子之道所以為内外之宜、文質之中也。

    若恭敬之心雖存,而無以實之于外,君子亦惡夫虛拘也。

    昔者夫子遇程子于途,傾蓋而語,終日而别,使子路攝束帛乘馬以贈之。

    遇舊館人之喪而出涕,則解其骖以赙之,曰:「吾惡夫涕之無從也。

    」蓋是意也。

    夫古之人于交際之道,豈苟然哉?故有燕享之禮焉,有摯獻之禮焉,有問遺之禮焉,此皆其恭敬之所生也。

    恭敬為之主,而其節文品式森然備具,而又有貴賤貧富之不同,小大多寡之或異,則是皆天之所為也。

    若昧乎此,不陷于豕交獸畜,則或失之于虛拘,皆非君子之道也。

     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聖人然後可以踐形。

    」 告子謂:「食色,性也。

    」此為舉物遺則,混于人欲,而莫識天理之一源。

    若孟子謂「形色,天性」,而繼之以「聖人踐形」之論,是為物則兼具者矣。

    「惟聖人然後可以踐形」,踐之為言,履踐之踐也。

    蓋二五交運而賦形萬殊,惟人得其秀而最靈,有是性則具是形以生。

    人雖有是性,然不能盡其道,則形雖人也,而其實莫之能踐矣。

    惟賢者則求以踐之,修其身,所以踐形也。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以謂不如是則為隳廢天之所命,無以為人之道,而失其賦形之理故也。

    然踐之非聖人莫能盡。

    蓋人之道至于聖人而後無所虧,故必聖人然後可以踐形。

    其曰「可以」者,猶言事親若曾子者可也,言至于聖人,而适得為能踐其人之形者也。

    然則有是形者,皆可以為聖人,而其不為聖人者,以其不能踐之故耳。

    中庸曰:「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

    」盡性則可以踐形矣。

    蓋形之外無餘性也。

    或以此章首雲「形色」,而其後止雲「踐形」為疑,蓋形之有色,亦其自然者耳。

    能踐形,則仁、義、禮、智充于内,而睟然生色于外,蓋亦無不盡矣。

     齊宣王欲短喪。

    公孫醜曰:「為期之喪,猶愈于已乎?」孟子曰:「是猶或??其兄之臂,子謂之姑徐徐雲爾,亦教之孝弟而已矣。

    」王子有其母死者,其傅為之請數月之喪。

    公孫醜曰:「若此者何如也?」曰:「是欲終之而不可得也。

    雖加一日愈于已,謂夫莫之禁而弗為者也。

    」 喪服之制,本于人心之不可已者,聖人節文之而為之中制,所謂天理人情之至者也。

    而宣王乃欲短之,則其良心之陷溺亦已甚矣。

    公孫醜以謂使之為期,猶愈于已。

    孟子以??兄之臂喻之,知??兄之為非,則勿為可也。

    而謂之徐徐,是亦??之而已矣。

    先王之制,不可不及也。

    三年之間,賢者視之,如白駒之過隙,特以制禮之中,不敢以有過耳。

    若于此欲有所損焉,則為廢禮而不仁矣。

    故曰「亦教之孝悌而已矣」。

    夫使其知孝悌之所以然,則為弟者其忍??其兄乎?而為人子者,其有不三年者乎?所謂教之孝悌者,亦即其良心而感發之耳。

    方是時,王子有其母死,而其傅為之請數月之喪者,公孫醜引以為問,意謂使宣王服期,亦猶是耳。

    孟子以為王子有父在,有君母在,王子欲服其母之喪,而禁之,使不得伸,故其傅為之請數月之喪,謂雖加一日,猶愈于已。

    以王子之心欲終之而弗得遂其志故爾。

    若宣王之服喪,則孰為之禁哉?莫之禁而弗為,則三年之制,雖一日不可以有損也。

    嗟乎!漢文雖有遺命,以日易月,然亦莫得而禁也。

    而景帝乃易之,其不仁甚哉!然而傳習之久,莫之禁而不之改者,亦過矣。

     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時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達财者,有答問者,有私淑艾者。

    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教也。

    」 記曰:「當其可之謂時。

    」所謂有如時雨化之者也,言如時雨之造化萬物也。

    今夫物之萌者欲發,甲者欲坼,于是時也,而雨及之,則皆得以遂矣。

    蓋不先不後,當其可而适與之會,無待于彼之求也。

    君子之教人,其察之精矣。

    于其時而告之,得之者,如物之被時雨焉,其于欲達未達之間,所賴者深矣。

    龜山楊氏以為如告曾子以吾道一以貫之是也。

    蓋曾子未嘗問,而夫子呼以告之,當其可也。

    「成德」者,因其有德而成之,如顔、闵、仲弓之徒,其德之所存,雖存乎其人,而成之者聖人也。

    「達财」者,因其材而達之,如賜之達,由之果、求之藝,雖其天資所禀,而達之使盡其材,則教之功也。

    夫成德達财,答問固在其中,而又有所謂答問者,此則專為凡答其來問者也。

    雖鄙夫之空空,所以答之者,亦無非竭兩端之教也。

    又有所謂私淑艾者焉,蓋不在于言辭之間,躬行于身,而觀者化焉。

    凡動容周旋之間,無非教也。

    君子之善治其身,非為教人也,身修而教在其中,成己成物之道也。

    其所以教,不越是五者,然「私淑艾者」,又其本也。

     公孫醜曰:「道則高矣,美矣,宜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

    何不使彼為可幾及而日孳孳也?」孟子曰:「大匠不為拙工改廢繩墨,羿不為拙射變其彀率。

    君子引而不發,躍如也。

    中道而立,能者從之。

    」公孫醜之意,以為孟子之道高大,學者有難進之患,欲少抑而就之,庶其可以幾及而為之孳孳也。

    夫聖人之道,天下之正理,不可過也,不可不及也。

    自卑者視之以為甚高,而不知其高之為中也;自隘者視之以為甚大,而不知其大之為常也。

    徇彼而遷就,則非所以為道矣。

    故孟子以大匠之繩墨、羿之彀率為譬。

    夫繩墨而可改,則非所以為繩墨矣;彀率而可變,則非所以為彀率矣。

    君子之教人引而不發,引之使向方,而發則系于彼也。

    躍如者,言其自得之,如有所興起于中也。

    蓋理義素存乎其心,向也陷溺而今焉興起耳。

    道以中為至,中道而立,其能者固從之,其不能者亦莫可如之何也己。

    亦猶大匠設繩墨、羿為彀率以示人,其能與不能則存乎其人耳。

    「中道而立,能者從之」,此正大之體,而天地之情也。

    雖然,學者于聖賢之言,當以身體之,以心驗之,循其所謂繩墨、彀率者而勿舍焉,及其久也,将自有得。

    不然,而先起求躍之意,則是蕲獲助長,為害祗甚矣。

     孟子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

    未聞以道殉乎人者也。

    」殉,從也。

     天下有道,則身達而道行,所謂以道殉身也;天下無道,則身退而守道,所謂以身殉道。

    道之于已,不可離也,故非道殉身,即身殉道。

    若以道而殉乎人,則是可離也,烏所謂道者哉?以身殉道雲者,可見潛龍确乎不可拔之意,蓋處無道之世為難也。

    公都子曰:「滕更之在門也,若在所禮而不答,何也?」孟子曰:挾貴而問,挾賢而問,挾長而問,挾有勳勞而問,挾故而問,皆所不答也。

    滕更有二焉: 受道者以虛心為本,虛則受,有所挾則私意先橫于胸中,而可告語乎?故空空之鄙夫,聖人未嘗不竭兩端之教,而滕更之在門,若在所禮而不答也。

    使滕更思其所以不答之故,于其所挾緻力以消弭之,其庶幾乎!然則孟子之不答,是亦誨之而已矣。

    夫以堯、舜之貴,周公之勳業,曾、闵之賢行,而有一毫橫于胸中,其于道則為有所妨矣,而況于其他乎? 孟子曰:「于不可已而已者,無所不已;于所厚者薄,無所不薄也。

    其進銳者其退速。

    」 此觀人之法也。

    人之秉彜不可殄滅,故其日用之間,有不可已者焉,有所厚者焉,皆其良心之存者也。

    不可已者,如哭死而哀之類是也;所厚者,人倫之際是也。

    若于其不可已而已焉,則之人也,何所不已乎?若于厚者而薄焉,則之人也,何所不薄乎?己則生理息,薄則恕道亡,是殘賊陷溺其心之甚者矣。

    天下之理,進之銳則退必速,蓋不進則退矣,其進之銳者,即其所為退之速者也。

    庭燎之詩,始而夜未央,中而未艾,終而鄉晨。

    君子于其未央也,則知其必至于鄉晨也。

    此三者,雖觀人之法,而亦自治之要也。

    故君子于其不可已者而推之,則凡吾心之不可已者,将皆不可得而已矣。

    于其所厚者而敦之,則凡天性之所當厚者,其親疏遠近将無不得其宜矣。

    于其進也而察之,平心易氣以循其序,則其進也日裕而無退矣。

    嗚呼!是豈非為仁之要乎? 孟子曰:「君子之于物也,愛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親。

    」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 理一而分殊者,聖人之道也。

    蓋究其所本,則固原于一;而循其所推,則不得不殊。

    明乎此,則知仁義之未嘗不相須矣。

    夫君子之于物無不愛者,猶人之一身,無尺寸之膚而非其體,則無尺寸之膚不愛也。

    然曰愛之而弗仁,何也?夫愛固亦仁也,然物對人而言,則有分矣。

    蓋人為萬物之靈,在天地間為至貴者也。

    人與人類,則其性同。

    物則各從其類,而其性不得與吾同矣。

    不得與吾同,則其分不容不異。

    仁之者,如老其老、幼其幼之類,所以為交于人之道也。

    若于物而欲仁之,固無其理;若于人徒愛之而已,則是但以物交,而人之道息矣。

    故程子曰:「人須仁之,物則愛之。

    」雖然,于人道之中有所親者焉。

    自吾之父等而上之,自吾之子等而下之,自吾之身旁而殺之,而五服有其序。

    自吾之母而推之,自吾之伉俪而推之,而又有甥舅昏姻之聯焉。

    于所親之中,而有輕重等差之不齊,厘分縷析,皆非人之所能為。

    天叙天秩則然,蓋一毫不可以紊。

    過與不及,皆非天之理矣。

    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由一本而循其分,惟仁者為能敬而不失也。

     孟子曰:「知者無不知也,當務之為急;仁者無不愛也,急親賢之為務。

    」堯、舜之知而不徧物,急先務也;堯、舜之仁,不徧愛人,急親賢也;不能三年之喪,而缌、小功之察;放飲流歠,大飯長歠也。

    而問無齒決,斷肉置其餘也。

    是之謂不知務。

    此章發明仁智,可謂要矣。

    智者固貴于無不知,而以當務為急;仁者固貴于無不愛,而以急親賢為務。

    聖人之道,有綱有目,有本有末,非若諸子異端之漫而無統也。

    堯、舜之智而不徧物,堯、舜固有所不知者,如百工之事,堯、舜豈能盡知乎?惟能急先務,故其知無不周焉。

    堯、舜之仁,不徧愛人,如博施濟衆,堯、舜固以為病矣。

    惟其急親賢,故仁無不被焉。

    皆以急為言者,以言其所當先者也。

    雖然,所謂親賢者,是乃先務也。

    仁之所為,即智之所知者。

    不能三年之喪,而缌、小功之察,放飯流歠,而問無齒決,大之不圖,而小焉是較,颠倒如此,為不知務矣。

    後世之為治者,紛然于事為之間,蓋亦有甚廑勞者矣。

    惟其不知務,故卒無善治焉。

    非特治天下為然也,自身以至于天下,皆有當務。

    蓋天下之事,未有無先後者。

    傳曰:「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此所以貴于格物也。

    雖然,孟子之所喻,特言舍大而徇小者為不知務耳,非謂能三年之喪,則缌、小功有不足察,無放飲流歠,則齒決有不必問也。

    先後具舉,本末畢貫,此所以為道,學者又不可以不知也。

     盡心下 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愛及其所不愛,不仁者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

    」公孫醜曰:「何謂也?」梁惠王以土地之故,糜爛其民而戰之,大敗,将複之,恐不能勝,故驅其所愛子弟以殉之,是之謂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也。

     此愛者,人之道也,而有所不愛者,是為私意所隔,而愛之理蔽于内也。

    善推其所為者,自親以及疏,雖各有差等,而愛無不加焉。

    至于不仁者,則不能推矣。

    不能推,故日以陷溺,非惟無以及于人,且将并與其親愛者亦不之恤,此豈仁之道哉?夫無故而驅之使就死地,此天下之至慘。

    而子弟者,人之所甚愛也。

    以甚慘加于甚愛,雖至愚而不為。

    今梁惠王以貪土地之故,不勝利欲之私,始則糜爛其民,其于民,素所不愛者也。

    至于一敗之後,不知自反,而求以勝,複惟恐其不勝也,雖平日所愛子弟,亦驅之使從死地而不顧。

    以其所不愛者及其所愛,其不仁之甚,一至于此。

    故仁者推其愛親者以愛人,不仁者以其忍于他人者忍于其親。

    仁與不仁之分,其端甚微,而其流如此,可不畏哉? 孟子曰:「春秋無義戰,彼善于此則有之矣。

    征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

    」 謂「春秋無義戰」者,蓋不論其得失利害,循其本而言之也。

    夫以上征下則有征,諸侯不禀命于天子,而互相征讨,動則為不義矣。

    然而「彼善于此則有之」,蓋本非盡善也。

    以此而方諸彼,則淺深輕重之間有庶幾者耳,而其為不義則一也。

    如齊桓公侵蔡伐楚,如晉文公城濮之戰,在當時其事雖若善,至于不禀王命而擅用其師,則均為不義而已矣。

    然則一時諸侯當如之何?寡怨息乎?睦鄰撫衆,以歲時承事于宰旅,或不幸而為他國之所侵陵,理義所在,蓋不可得而屈也。

    若是則得之矣。

     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

    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

    仁人無敵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此讀書之法。

    其言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謂夫盡信之有害,如血流漂杵之言是也。

    仁人蓋無敵,今以至仁伐至不仁,天人應之,又何待戰鬥殺傷之多也?以是知血流漂杵之言為不足信者矣。

    戰國之際,日以幹戈相尋,糜爛其民而莫之恤,意者「血流漂杵」之言,未必不為借口耳。

    故孟子以為「武成之策,吾有不盡信者」焉。

    雖然,詳味當時武成之所記,特以形容糾有如林之衆,離心離德,前徒倒戈,自攻其後,而有漂杵之勢,用以見周之無敵。

    然而漂杵之言,則不無過矣。

    學者讀書,要當默會其理,若執辭以害意,則失之遠矣。

     孟子曰:「有人曰:我善為陳,我善為戰。

    大罪也。

    國君好仁,天下無敵焉。

    南面而征北狄怨,東面而征西夷怨,曰:奚為後我?武王之伐殷也,革車三百兩,虎贲三千人。

    王曰:無畏!甯爾也,非敵百姓也。

    若崩厥角稽首。

    征之為言正也,各欲正已也,焉用戰?」厥,覆也;角,額角也。

    戰國之際,以巧力相勝,善為陳、善為戰者,則謂之能臣矣。

    而孟子前以為當服上刑,今又以為大罪,何其言之屢而深切與!蓋所以深救當時之弊,使之循其本也。

    循其本則有道焉,其惟好仁乎?好仁則無敵于天下,如湯武是也。

    湯之征,四方之民皆有後我之歎。

    武王之征也,兵非多也。

    武王撫其民曰:爾無我畏。

    蓋欲以甯爾,而非與爾敵也。

    故百姓趨之若崩厥角,稽首而惟恐後,此好仁之驗也。

    征之為言,訓夫正也。

    人望其來正己也,而何戰之有哉?若不志于仁,而徒欲以巧力取勝,則天下孰非吾敵?勝與負均為殘民而逆天也。

    雖然,戰陳,君子之所不取,而大司馬有教戰之法,何也?先王之制兵,亦仁政之大者,所以禁暴止亂,而救民之生也。

    有兵斯有用兵之法,非若後世詭谲之為也。

    蓋明其節制,一其号令,使之服習,而其本則出于仁義,是以無敵于天下。

    若弛兵撒禁,以召外侮,而曰吾好仁而已,是烏所謂仁者哉?孟子曰:「梓匠輪輿,能與人規矩,不能使人巧。

    」 規矩則固在,巧則系于人。

    梓匠輪輿能與之以規矩,而已固不能使之巧也。

    聖賢之教人,自灑埽應對進退而上,皆規矩也。

    行著習察,則存乎其人,聖賢亦豈能使之然哉?然而巧固不外乎規矩,舍規矩以求巧,無是理也。

     孟子曰:「舜之飯糗茹草也,若将終身焉。

    及其為天子也,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