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說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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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張栻著 盡心上 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

    知其性,則知天矣。

    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

    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 理之自然,謂之天命,于人為性,主于性為心。

    天也,性也,心也,所取則異,而體則同。

    盡其心者,格物緻知,積習之久,私意脫落,萬理貫通,盡得此生生無窮之體也。

    盡得此體,則知性之禀于天者,蓋無不具也。

    知性之所素具于我者,則知天之所以為天者矣。

    此物格知至之事。

    然人雖能盡心之體,以知性之理,而存養之未至,則于事事物物之間,其用有未能盡者,則心之體未能周流而無所滞,性之理亦為有所未完也,故必貴于存心養性焉。

    存者,颠沛造次必于是也;養者,全之而弗害也。

    存之養之,是乃所以事天者也。

    程子雲:「事天者,奉順之也。

    」若是而久焉,則有以盡其心之用,而無咈其性之理,而天之道亦備于是矣。

    「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言死生不以貳其心,惟知修身以聽天命而已。

    修身之事,即其盡心知性、存心養性之見于躬行者也。

    所以立命者,蓋所遇系于天,而修德在乎己。

    系乎天者,不可以人力加焉。

    修其在己者,以聽天之所為,則無往而不得其正,所謂立命也。

    大學所謂「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其茲之序與!雖然,未能盡其心、知其性者,恬然無事于存養乎?蓋大體言之,必盡心知性而後存養有所施焉。

    然在學者,則當求放心而操之。

    其操之也,雖未能盡其體,而體亦固在其中矣。

    用力之久,則于盡心之道有所進,而存養之功寖得其所施矣。

    若夫在聖人,則自誠而明,此體既盡,而其用亦無不盡焉。

    故程子曰:「盡心知性,不假存養,其唯聖人乎!」蓋謂此也。

    孟子曰:「莫非命也,順受其正。

    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

    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

    」凡窮達貴賤、禍福、死生,在君子小人均曰命也。

    然君子則循其性,由其道,而聽天所命焉,所謂「順受其正」,謂正命也。

    若小人則不由其道,不循其性,行險僥幸,入于罟擭陷阱之中而不知,所謂非正命也。

    莫之緻而至者,命也,不容加損益焉。

    君子修其在己者,天命之流行,順之而已,故謂之正也。

    小人則人為有以緻之。

    人為有以緻之,則是幹其自然之理。

    然因其有以緻之,而命亦随焉,是亦命也,而不得謂之正。

    故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

    非禮非義之事,其為危殆有甚于岩牆,君子不由者,所以順命也。

    然君子亦有不幸而夭如顔子,不幸而見殺如比幹者,其為盡其道而死,則一也,命之正也。

    桎梏死者,謂有以緻之,而非其正也。

    孟子之言,特舉其大者言之耳。

    窮達、貴賤、禍福,亦莫不皆然。

    蓋命一也,而受之者異,故有正與非正之别。

    正者其常也,而非正則有以咈其常故也。

    學者于此,可以究命之蘊矣。

     孟子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求在我者也。

    求之有道,得之有命。

    」程子曰:「求之雖有道,奈何得之卻有命?」是求無益于得也,求在外者也。

     此章為警告未達者言也。

    言求在我者,有益于得,所以擴其天理也;言求在外者,無益于得,所以遏其人欲也。

    所謂求而得,舍而失者,心之謂也。

    求與舍,得失毫厘之分,然則可不勉于求欤?所謂求之有道,得之有命者,富貴利達之謂也。

    富貴利達,衆人謂己有求之之道,然不知其有命焉,固有求而得之者矣。

    是亦有命,而非求之能有益也。

    蓋亦有巧求之而不得者多矣。

    以此可見其無益于得也。

    然則亦可以已矣。

    程子曰:「賢者惟知義而已,命在其中。

    中人以下,乃以命處義。

    」如言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于得。

    知命之不可求,故自處以不求。

    若賢者,則求之以道,得之以義,不必言命。

    孟子所言「求之有道」,謂自以為求之有道者也。

    程子所言「求之以道」者,謂守其道而不妄求者也。

    求之以道,故其得之未嘗不以義焉。

    若是者,惟道義之安,而命在其中,比之以命為不可強而不求者,又有間矣。

    故曰:孟子斯言,為警告未達者言也。

     孟子曰:「萬物皆備于我矣。

    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

    」 凡有是性者,理無不具,是萬物無不備也。

    程子曰:非獨人也,物亦皆然。

    蓋人與物均本于天,而具是性故也。

    物雖具是理,為氣質所隔而不能推,人則能推矣。

    故反身而誠者,所以為人之道。

    反身未誠,則強以此合彼,不能貫通而實有之,又安得樂?反身而至于誠,則心與理一,不待以己合彼,而其性之本然、萬物之素備者,皆得乎此。

    然則其為樂,又烏可以言語形容哉?然而在學者欲進于斯,必自強恕而行始。

    原人之所以反身而未誠者,由其有己而自私也。

    誠能推己及人,以克其私,私欲既克,則廓然大公,天理無蔽矣。

    必曰強者,蓋勝其私為難也。

    求仁之道,孰近于此乎? 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習矣而不察焉,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衆也。

    」 程子曰:「行之而不著,謂人行之而不明曉也;習矣而不察,謂人習之而不省察也。

    如愛親、敬長、慈幼,鄉闾之人皆能行之,而莫明曉其理也。

    夏葛冬裘、饑食渴飲,人皆朝夕習于其間,而莫省察其然也。

    在人雖不著不察,然道實未嘗離,終身由之而不知其為道之所存,如是者多矣,故曰衆也。

    是故大學之道,以格物緻知為先。

    」程子曰:「至論,雖孔門中亦有由之而不知者。

    蓋門人雖日習于聖人之教,至其知之,則存乎其人,聖人亦所不能與故也。

    」 孟子曰:人不可以無恥。

    無恥之恥,無恥矣。

     恥者,羞惡之心所推也。

    恥吾之未能進于善,則善可遷;恥吾之未能遠于過,則過可消。

    不憤則不啟,不悱則不發,人烏可無恥也?苟惟漠然無所恥,則為無所忌憚而已矣。

    故人當以無所恥為恥也。

    趙氏曰:「人能恥己之無所恥,是為改行從善之人,終身無複有恥辱之累。

    」程子亦以此說為得之。

    蓋不知所恥,安于其恥,将終身可恥而不反。

    知所恥,則思去其所恥,而恥可無也。

    然則人其可無恥哉? 孟子曰:「恥之于人大矣!為機變之巧者,無所用恥焉。

    不恥不若人,何若人有?」此章亦表裡前章之意。

    而謂「為機變之巧者,無所用恥焉」,則極小人之情狀者也。

    小人用機變之巧,飾其小慧,矜其私智,不本于誠意,而務為掩覆,機變愈巧,而良心愈斲喪。

    故其為善也,則務竊其名,而無善之實;其有過也,非惟順之,又從而為之辭,安于自欺而不恤,是無所用夫恥也。

    既不以己之不若人為恥,則終不若人而已矣。

    夫舜何人也?予何人也?舜為法于天下,可傳于後世,我猶未免為鄉人,此古人之所恥也。

    今人乃環視其身,無一可恥,聞古者聖人之言行,顧己不能而無所動其心焉,則亦末如之何也已矣。

     孟子曰:「古之賢王好善而忘勢,今之賢士何獨不然?樂其道而忘人之勢,故王公不緻敬盡禮,則不得亟見之。

    見且猶不得亟,而況得而臣之乎?」 不知道義之可貴,則外物為重矣。

    好善而忘勢者,其心獨知有善之可好,其求之也惟恐不及,夫豈知有勢之在己者哉?樂其道而忘人之勢者,循乎天理,樂其所樂,夫豈知有勢之在人者哉?蓋在上者每自謙損,不以勢自居,固為賢矣,而未若好善而忘勢之為善也;在下者安其貧賤,無慕于人之有勢者,亦為賢矣,而未若樂其道而忘人之勢者為深也。

    在上者忘其勢而惟恐不得天下之善,在下者忘人之勢而惟義是從,此為俱得其道。

    使二者一旦而相合,則上下交而為泰矣。

    故王公不緻敬盡禮于賢士,雖欲數見之且不得,況可得而臣之?蓋士非以此自高也,其道固當爾也。

     孟子謂宋句古侯切。

    踐曰:「子好遊乎?吾語子遊。

    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嚣嚣。

    」曰:「何如斯可以嚣嚣矣?」曰:「尊德樂義,則可以嚣嚣矣。

    故士窮不失義,達不離道。

    窮不失義,故士得己焉;達不離道,故民不失望焉。

    古之人,得志,澤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見于世。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

    」 宋句踐之好遊,謂遊于世,如曆聘之類。

    意句踐之為人,徇名而外求者,孟子語之以遊,使求之于吾身而已。

    嚣嚣,非恃己而傲世也。

    趙氏以為自得無欲之貌,善矣。

    尊德樂義者,尊吾性之德而樂于義之所存也。

    尊德樂義,則其在己有不可得而已者,而亦何所求于外哉!夫士達所不離之道,即其窮所不失之義也。

    道言體,義言用,互相明耳。

    窮而不失義,則無所慕乎外,故有以自得其己;一違于義,則失己矣。

    達而不離道,則凡其注措施設,無非道之所在,故有以副民望也。

    得志,澤加于民,其道得行也;不得志,修身見于世,惟義之安也。

    其曰得志、不得志雲者,蓋澤加于民,雖所性不存焉,而固君子志之所欲也。

    其曰修身見于世者,言修其身,而其德名自不可掩于世也,非君子之修身欲以自見于世也。

    此亦學者不可以不察也。

     孟子曰:「待文王而後興者,凡民也。

    若夫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

    」 興者,興起于善道也。

    文王,風化之盛者,必待風化之盛,薰陶漸漬,而後興起此衆民耳。

    若夫豪傑之士,則卓然自立,無待于人,雖無文王,固自興起也。

    此章勉人使自立耳。

     孟子曰:附之以韓魏之家,附,益也。

    如其自視欿然,欿,音坎,不足之貌。

    則過人遠矣。

     以外物為重輕者,不得其欲則不足,得則慊矣。

    其慊與不足,系乎外物者也。

    若附之以韓魏之家,而自視欿然,則是不以外物為重輕,志存乎道義而已,則其所進又可量乎?其過人遠矣。

     孟子曰:「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

    」 佚道,謂本為佚之之道,雖或至于勞,而民知其本以佚己;是其勞也,固亦佚之之道也,則奚怨?生道,謂本為生之之道,雖或至于死,而民知其本以生己;是其死也,固亦生之之道也,則奚怨?佚道使民,趙氏謂「教民趨農,如亟其乘屋之類」。

    生道殺民,程氏謂「如救水火之類,或有焚溺而死者,雖死不怨」。

    雖然,先王之制刑法,亦猶是也。

    明刑法以示之,本欲使之知所趨避,是乃生之之道也。

    而民有不幸而陷于刑法,則不得已而緻辟焉,固将以遏絕其流也,是亦生道而已。

    又況于先王哀矜忠厚之意,薰然存乎其間,其為生意未嘗有間斷哉?若後世嚴刑厲法者,固不足道,而其得情而喜,與夫有果于疾惡之意一毫之萌,則亦為失所謂生道者矣。

    孟子曰:「霸者之民??虞如也;王者之民皞皞如也。

    殺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遷善而不知為之者。

    」夫君子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上下與天地同流,豈曰小補之哉?霸者之為利小而近,目前之利,民欣樂之,故曰:??虞如也。

    王者之化遠且大,涵養斯民,富而教之,民安于其化,由于其道,而莫知其所以然也,故曰皞皞如也。

    詳味此兩言,則王伯之分可見矣。

    殺之而不怨者,以生道殺民也。

    利之而不庸者,以義為利,而莫見其利之用也。

    民日遷善而不知為之者,薰陶長養之深,有以變其俗而莫知其然也。

    于是指其本而言之曰:「君子所過者化,所存者神。

    」程子曰:「過,謂身之所經曆處,存,謂心之所存主處。

    凡事事物物過乎吾前,皆吾所經曆也。

    感而遂通,各止其所,不其化乎?所存主者,謂其體也。

    寂然不動,無有方所,不其神乎?所過者化,以其所存者神,猶雲忠恕,忠為體,恕為用也。

    橫渠張子曰:性性為能存神,物物為能過化。

    」亦此意也。

    若此,則上下與天地同流矣,言其配化育之流行也。

    視霸者之區區求以利之者,不亦小乎?夫以王者功用之大,而其本特在于過化存神而已。

    而此二者,又存神為之主焉。

    此帝王所傳精一之為要也。

     孟子曰:「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也;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

    善政民畏之,善教民愛之。

    善政得民财,善教得民心。

    」 程子曰:「仁言,為政者道其所為。

    仁聲,民所稱道。

    夫至于能使民稱道其仁,則其誠意感孚,膏澤淪浃之者深矣,非仁言之所能及也。

    」善政,謂立之制度。

    善教,謂陶以風化。

    夫政之未善,則民無以自養,而況得以事其公上乎?善政,則養民有道,取民有制,而民樂輸之,故曰得民财,然未及乎教也。

    善教,則涵濡長養,使興于善,其尊君親上之心,有不期然而然者,所謂得其心也。

    雖然,善政立而後善教可行,所謂富而教之者也。

    孟子論得民心必歸之善教者,蓋至此而後為得民之至也。

    後世及乎善政者亦鮮矣,而況及于教乎? 孟子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

    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也;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

    親親,仁也;敬長,義也。

    無他,達之天下也。

    」良雲者,有本然之義,有善之義。

    蓋其本然者,無非善也。

    不學而能,不慮而知,則無一毫人為加于其間,天之所為,而性之所有也。

    孩提之童,莫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莫不知敬其兄。

    此其知,豈待于慮乎?而其能也,又豈待于學乎?此所謂良能、良知也。

    然而孟子此章下文獨曰知者,蓋知常在先也。

    愛敬者,良心之大端。

    蓋親親為仁,敬長為義,人道不越是而已。

    能存是心而達之,則仁義之道不可勝窮矣。

    雖然,人之良能、良知,如饑而食,渴而飲,手執而足履,亦何莫非是乎?何孟子獨以愛親敬長為言也?蓋如饑食渴飲、手持足履之類,固莫非性之自然,形乎氣體者也。

    形乎氣體,則有天理,有人欲。

    循其自然,則固莫非天理也。

    然毫厘之差,則為人欲亂之矣。

    若愛敬之所發,乃仁義之淵源,故孟子之所以啟告人者,專指夫此,揭天理之粹以示人也。

    若異端舉物而遺,則天理人欲混淆而莫識其源,為弊有不可勝言者矣。

     孟子曰:「舜之居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遊,其所以異于深山之野人者幾希。

    及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禦也。

    」 深山野人朝作而夕息,舜亦朝作而夕息;饑食而渴飲,舜亦饑食而渴飲,是果何以異哉?舜則純乎天理,日新無息,深山之野人則由之而不知也。

    何以知舜之若是哉?于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決江河,則知之也。

    蓋所謂善言善行者,豈有外于舜之性哉?惟舜之心純乎天理,故聞善言,見善行,不待勉強而自趨,沛然若決江河之莫禦也。

     孟子曰:「無為其所不為,無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

    」為,謂為于外。

    欲,謂欲于中。

    性無有不善,其為善而欲善,猶水之就下然也。

    若所謂不善者,是其所不為也,所不欲也,亦猶水也,搏而躍之使過颡,激而行之使在山者然也。

    雖然,其所不為而人為之,其所不欲而人欲之,則為私欲所動,而逆其性故耳。

    善學者何為哉?無為其所不為,無欲其所不欲,順其性而已矣。

     孟子曰:「人之有德慧術知者,恒存乎疢疾。

    獨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慮患也深,故達。

    」 疢疾,謂憂患也。

    蓋人平居無事之時,漠然不省者多矣。

    惟夫疢疾加焉,則動心忍性,有以感發,故德慧術智由此而生。

    以孤臣孽子觀之,可見孤臣孽子操心危,慮患深。

    危,故專一而不敢肆;深,故精審而不敢忽。

    專精之極,故于事理能有所通達也。

    然所謂德慧術智,蓋有小大,所謂達者,亦有淺深。

    要之,由憂患而有所發,則一也。

    然則處安樂之地者,誦斯言,可不思夫逸豫之溺人,而深求所以戒懼乎?當憂患之際者,誦斯言,可不念其為進德修業之要而自勉勵乎?此孟子所以啟告學者之意也。

     孟子曰:「有事君人者,事是君則為容悅者也;容悅,取容以悅君。

    有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為悅者也。

    有天民者,達可行于天下而後行之者也。

    有大人者,正己而物正者也。

    」以事是君為容悅者,慕爵祿而從君者也。

    以安社稷為悅,則志存乎功業者也,與為容悅者固有間矣,然未及乎道義也。

    蓋志存乎功業,則苟可就其功業而遂其志,則亦所屑為矣。

    古之人惟守道明義而已,故雖有蓋世之功業在前可為,而在我者有一毫未安,則不敢徇也。

    蓋功業一時之事,而良心萬世之彜,舍彜常而徇近利,君子不忍為故耳。

    故所謂天民者,必明見夫達而其道可行于天下而後行之,蓋其所主在道,而非必于行也。

    謂之天民者,言能全夫天生此民之理者也。

    天之生民也,其理無不具,而人之虧欠者多矣。

    故程子謂天民為能踐形者也。

    以其在下而未達,故謂之民。

    大人者,即天民之得時得位者也。

    若伊尹之在莘野,則為天民;出而佐商,則為大人也。

    正己而物正者,正己而物自正也。

    蓋一身者,天下之本,若規規然有意于正物,則其道亦狹矣。

    至正而天下之感無不通焉,固有不言而信、不令而從者,此大人正己而物正之事也。

    秦漢而下,其間号為賢臣者,不過極于以安社稷為悅而已,語夫天民之事業則鮮矣。

    嗟乎!學之不傳亦已久矣。

     孟子曰:「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

    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

    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

    」 動于欲者,以物為樂;以物為樂者,逐物以肆志而已,豈所謂性情之正者哉?故孟子言:「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

    」君子之樂,樂其天而已。

    夫父母俱存,兄弟無故,則吾所以從容乎天倫之際,有所施而無可憾矣。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