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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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年春天,叔孫豹到晉國去,士匄出來迎接他,問叔孫豹說:“從前的人有句話說:‘死而不朽。

    ’這是哪種說法呢?”叔孫豹還沒有回答,士匄又說:“從前我匄的祖先,在虞舜以前就是陶唐氏,在夏朝時是禦龍氏,在商朝是豕韋氏,在周朝是唐杜氏,到現在晉國主盟中夏了,便是範氏。

    所謂不朽,就是這種說法吧。

    ”叔孫豹說:“我所聽到的,這些叫作世祿,并不是叫不朽。

    魯國有我的先大夫,叫作臧文仲,死了之後,他說的話還流傳在世上,這才叫作死了不朽。

    豹聽過的最好是樹立德行;次一等的是樹立功勞;最次的是樹立言論,哪怕是死了好久,也不會廢棄,這才叫作不朽呢!至于像那保守始祖的姓,承受先代的氏族,世代守住宗廟的門,祭祀總不斷絕,這哪一國沒有呢?像你所說的,隻是世祿大的,不可說他是不朽吧!” 傳範宣子為政,諸侯之币重,鄭人病之。

    二月,鄭伯如晉,子産寓書于子西以告宣子曰:“子為晉國,四鄰諸侯不聞令德,而聞重币,僑也惑之。

    僑聞君子長國家者,非無賄之患,而無令名之難。

    夫諸侯之賄聚于公室,則諸侯貳,若吾子賴之,則晉國貳。

    諸侯貳則晉國壞,晉國貳則子之家壞,何沒沒也1?将焉用賄?夫令名德之輿也,德國家之基也。

    有基無壞,無亦是務乎?有德則樂,樂則能久。

    《詩》雲:‘樂隻君子,邦家之基2。

    ’有令德也夫?‘上帝臨女,無貳爾心3。

    ’有令名也夫!恕思以明德,則令名載而行之,是以遠至迩安。

    毋甯使人謂子,子實生我,而謂子浚我以生乎?象有齒以焚其身,賄也。

    ”宣子說,乃輕币。

    是行也鄭伯朝晉,為重币故,且請伐陳也。

    鄭伯稽首,宣子辭。

    子西相曰:“以陳國之介恃大國4,而陵虐于敝邑,寡君是以請罪焉,敢不稽首。

    ” 今注 1何沒沒也:為什麼這樣沉迷不悟。

     2樂隻君子,邦家之基:這是《詩經·小雅》的一句詩。

    意思是說這位君子很快樂,可以做邦家的基礎。

     3上帝臨女,無貳爾心:這是《詩經·大雅》的一句詩,意思說上天在你的上邊,不要發生兩個心。

     4大國:指楚國。

     今譯 士匄執晉國的政權,諸侯朝貢的貢品很重,鄭國以為很不好。

    二月,鄭伯到晉國去,子産寫信托子西帶給士匄,勸告他說:“你執了晉國的政權,四鄰的諸侯,不聽得你有美德,卻聽得你跟諸侯要很重的币帛,我對此很疑惑。

    僑聽得君子治理國家,不愁沒有财貨,單慮沒有很好的名譽。

    如果要想把諸侯的财貨都聚在你晉國的公堂上面,那麼諸侯便要離心;如果你自私自利,那麼晉國人便要離心于你。

    諸侯離心了,晉國便不能保。

    晉人離心了,你的室家便不能保。

    為什麼這樣沉迷不悟呢?還要财物做什麼呢?好的名譽好像德行的車子,德行是國家的基礎,國家有了基礎就不緻敗壞,你何不盡力去求那絕好的名譽呢?有了德行就能與人們同樂,便能久居其位,《詩經》上說:‘快樂的君子,是邦家的基礎。

    ’這就是說他有絕好的德行啊!又說:‘上帝在看着你,你不要有二心。

    ’這是說有絕好的名譽啊!能夠把恕道存心,拿來顯明自己的德行,那麼自然有絕好的名譽做了車子,載了這德行,頒行在世上,所以遠地方的人會慕名而來,近地方人都安甯了。

    甯可使人議論你,說你實在能生養我們,而不願聽說你奪取我們錢财,拿來自養呢?象因有牙齒就此喪失它的身體,因為它的牙齒值錢的緣故啊!”士匄聽了這話,心中歡喜,便減輕了諸侯的貢币。

    這次鄭伯到晉國朝見,就是貢品太重的緣故,并且請求讨伐陳國。

    鄭伯行稽首禮,士匄辭謝。

    子西相禮,說:“因為陳國仗着楚國,以欺負我們鄭國,所以寡君請求向陳問罪,所以不敢不行稽首禮。

    ” 經仲孫羯帥師侵齊。

     傳孟孝伯侵齊,晉故也1。

     今注 1晉故也:這是晉國報複的緣故。

     今譯 仲孫羯伐齊國,這是晉國的緣故。

     經夏,楚子伐吳。

     傳夏,楚子為舟師以伐吳,不為軍政1,無功而還。

     今注 1不為軍政:不訂軍隊賞罰的标準。

     今譯 夏天,楚王出動水兵以攻打吳國,但是他不訂軍隊賞罰的标準,沒有能成功就回來。

     經秋七月甲子朔,日有食之既1。

     今注 1此經無傳。

    這是魯都曲阜看到的日食。

     今譯 秋七月甲子初一這天,魯國有日食。

     傳齊侯既伐晉而懼,将欲見楚子,楚子使薳啟彊如齊聘,且請期1。

    齊社蒐軍實,使客觀之2。

    陳文子曰:“齊将有寇。

    吾聞之,兵不戢,必取其族。

    ” 今注 1且請期:并且問開會的日期。

     2齊社蒐軍實,使客觀之:齊國祭祀,并且展覽它的軍器,使楚客來觀看。

     今譯 齊侯伐晉國又害怕,很想與楚王相見,楚王派遣薳啟彊到齊國去聘問,且請問會見的日期。

    齊國祭社的時候,陳列着各種兵器,使楚國的客人來看。

    陳須無說:“齊國将遇到敵寇。

    我聽見說過兵器若不藏起來,必定有害于他自己。

    ” 經齊崔杼帥師伐莒。

     經大水1。

     今注 1此經無傳。

     今譯 魯國有大水。

     經八月癸巳朔,日有食之1。

     今注 1此經無傳。

     今譯 八月癸巳初一,魯國有日食。

     經公會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夷儀。

     傳秋,齊侯聞将有晉師1,使陳無宇從薳啟彊如楚,辭且乞師2。

    崔杼帥師送之,遂伐莒,侵介根3。

    會于夷儀4,将以伐齊,水,不克5。

     今注 1聞将有晉帥:聽說晉國在夷儀開會将讨伐齊國。

     2辭且乞師:因為有晉國軍隊的威脅,所以齊侯說自己不能朝楚,并且請楚國出動軍隊。

     3介根:《一統志》說:“故城在山東膠縣西南五裡之介根城。

    ” 4夷儀:齊地,在今山東省聊城縣西南十二裡。

     5水,不克:因為有大雨,所以無法進攻齊國。

     今譯 秋天,齊莊公聽見晉國在夷儀開會,将讨伐齊國,就派陳無宇随從薳啟彊到楚國去,說明不能與楚王相見的原因,并且請求出動軍隊。

    崔杼率着軍隊去護送,就讨伐莒國,侵犯了介根這個地方。

    各諸侯在夷儀開會,将讨伐齊國,因為大雨,所以無法進攻。

     經冬,楚子、蔡侯、陳侯、許男伐鄭。

     傳冬,楚子伐鄭以救齊,門于東門,次于棘澤1。

    諸侯還救鄭2,晉侯使張骼、輔跞緻楚師,求禦于鄭3,鄭人蔔宛射犬4吉。

    子大叔戒之曰:“大國之人不可與也。

    ”對曰:“無有衆寡,其上一也。

    ”大叔曰:“不然,部婁無松柏5。

    ”二子在幄,坐射犬于外,既食而後食之,使禦廣車6而行,己皆乘乘車7,将及楚師而後從之乘,皆踞轉而鼓琴,近不告而馳之8,皆取胄于櫜而胄,入壘皆下,搏人以投,收禽挾囚。

    弗待而出9,皆超乘抽弓而射。

    既免,複踞轉而鼓琴曰:“公孫,同乘兄弟也,胡再不謀?”對曰:“曩者志入而已,今則怯也。

    ”皆笑曰:“公孫之亟也。

    ” 今注 1棘澤:《方輿紀要》說:“在今河南省新鄭縣東南。

    ” 2諸侯還救鄭:這是指在夷儀相會的諸侯。

     3求禦于鄭:他們因為不認識鄭國的方向,所以求鄭國駕車的人。

     4宛射犬:是鄭國公孫。

     5部婁無松柏:部婁是小山,松柏是大樹。

    小山上不能長大樹。

    意思說小國與大國不相同。

     6廣車:兵車。

     7乘車:是文官坐的車,比較穩定。

     8近不告而馳之:接近了楚國軍隊,射犬不告訴他們兩個人知道就打着馬往前去。

     9弗待而出:指射犬不等他們兩人就出去。

     今譯 冬天,楚王率兵伐鄭救齊,進攻東門,駐紮在棘澤。

    諸侯本來是要伐齊國的,聽這消息便回轉來救鄭國。

    晉侯派張骼和輔跞向楚兵挑戰,想要找個鄭國人駕車,做個向導。

    鄭人占蔔了一回,結論是派遣宛射犬是吉利的。

    子大叔叮囑他說:“大國的人不容易相與的,應該要謙虛一點才好!”宛射犬回答說:“不論兵多兵少,禦者的地位在車左車右之上是一樣的。

    ”大叔說:“不是這麼說的,你不見小土堆上生不出松柏來嗎?”後來,張骼、輔跞坐在帳中,卻使射犬坐在帳外,他二人自己吃完飯後,方才給他吃。

    又使他駕着一輛兵車先走,自己卻坐在安穩的車子中,快要到達楚兵營壘,方才跟射犬同坐在兵車上,二人都盤膝坐在衣卷上彈琴,射犬心中恨他們無禮,近了敵人便故意不告訴他們,把車子飛快地趕去,那二人便急忙向袋中取了頭盔,戴在頭上,到了楚軍營壘中,便都跳下車,把楚兵抓起來向車上抛去,又收拾起捉住的敵人,把他們捆綁好或者夾在腋下。

    射犬卻不等他們了,就自己駕車出來,那二人便都跳上車子,抽起弓箭來射那追擊的楚人。

    既然脫險後,二人又坐在衣卷上彈琴了,并且說:“公孫!我們同坐一車子,就好比兄弟呢!為什麼進和出來都不同我們商量呢?”射犬心中害怕,口裡遮掩說:“起初是一心想進去罷了!現在是膽小呢!”那二人都冷笑着說:“公孫是個性急的人呢!” 經公至自會1。

     今注 1此經無傳。

     今譯 魯襄公從開會的地方回來。

     傳楚子自棘澤還,使薳啟彊帥師送陳無宇。

     今譯 楚王從棘澤回去後,派薳啟彊率領軍隊護送陳無宇。

     傳吳人為楚舟師之役故,召舒鸠人1,舒鸠人叛楚。

    楚子師于荒浦2,使沈尹壽與師祁犂3讓之,舒鸠子敬逆二子,而告無之,且請受盟。

    二子複命,王欲伐之。

    薳子4曰:“不可。

    彼告不叛,且請受盟,而又伐之,伐無罪也。

    姑歸息民以待其卒5,卒而不貳,吾又何求?若猶叛我,無辭有庸6。

    ”乃還。

     今注 1舒鸠人:是楚屬國的人,在今安徽省廬江縣境。

     2荒浦:《方輿紀要》說:“即舒城東南十五裡之黃陂,與黃浦一音之轉。

    ” 3沈尹壽與師祁犂:皆楚大夫。

     4薳子:楚令尹薳子馮。

     5以待其卒:以等待他的終了。

     6無辭有庸:他沒有話說,我們就能成功。

     今譯 吳國人因為楚王用水軍來讨伐,所以召舒鸠人來,舒鸠人就背叛了楚國。

    楚王派軍隊到荒浦這個地方,派楚大夫沈尹壽和師祁犂去責問舒鸠人,舒鸠的君恭敬地迎接這兩個人,告訴他們并沒有反叛這件事,并且請求接受盟誓。

    這兩個人回來報告,楚王仍舊想着讨伐舒鸠,令尹薳子馮說:“不可以,他告訴我們說不反叛,并且請接受盟誓,現在又要讨伐他,這是讨伐無罪的人。

    何不回國使百姓休息,以等待結果。

    結果沒有二心,那我們又要求什麼?假設仍舊對我反叛,而後再加以讨伐。

    他沒有話可講,我們也可以成功。

    ”就把楚國軍隊調回去了。

     經陳鍼宜咎出奔楚。

     傳陳人複讨慶氏之黨,鍼宜咎出奔楚。

     今譯 陳國人再次讨伐慶氏的黨羽,鍼宜咎就逃奔到楚國去了。

     經叔孫豹如京師。

     傳齊人城郏1,穆叔如周聘,且賀城,王嘉其有禮也,賜之大路2。

     今注 1郏:《一統志》說:“在今河南省洛陽城西北。

    ” 2賜之大路:大路是周王所賜車的名。

     今譯 齊國人在郏地為周王築城,叔孫豹到周都聘問,且賀築城,周天子嘉他很禮貌,賞賜給他大路的車。

     經大饑1。

     今注 1此經無傳。

     今譯 魯國大饑荒。

     傳晉侯嬖程鄭,使佐下軍1,鄭行人公孫揮如晉聘,程鄭問焉曰:“敢問降階何由2?”子羽不能對,歸以語然明3。

    然明曰:“是将死矣,不然将亡。

    貴而知懼,懼而思降,乃得其階,下人而已,又何問焉?且夫既登而求降階者,知人也,不在程鄭。

    其有亡釁乎?不然其有惑疾,将死而憂也。

    ” 今注 1使佐下軍:為的替代栾盈。

     2敢問降階何由:請問從高位降為卑下如何自處? 3然明:就是鬷蔑。

     今譯 晉平公喜歡程鄭,使他代栾盈做下軍佐,鄭國的行人公孫揮到晉國來聘問,程鄭問他說:“請問從高位降為卑下如何自處?”公孫揮不能回答,回到鄭國告訴然明。

    然明說:“這個人将要死了,要不然就是将逃亡。

    地位尊貴而知道害怕,害怕而想到了降級,就能得到适合他的職位,這隻是比旁人低下就是了,又何必問呢?并且既然登到高位,而求降階的,這是聰明的人,程鄭不是這樣的人。

    或者有逃亡的現象嗎?要不就是他有疑心病,自知将死而發愁啊!” 襄公二十有五年(公元前五四八年) 經二十有五年春,齊崔杼帥師伐我北鄙。

     傳二十五年春,齊崔杼帥師伐我北鄙,以報孝伯之師也。

    公患之,使告于晉。

    孟公綽1曰:“崔子将有大志2,不在病我,必速歸,何患焉?其來也不寇3,使民不嚴4,異于他日。

    ”齊師徒歸5。

     今注 1孟公綽:是魯大夫。

     2大志:是指弑齊莊公。

     3不寇:他不為害老百姓。

     4使民不嚴:對魯國人也不厲害,為得到魯國的民心。

     5齊師徒歸:齊國軍隊空着手回去。

     今譯 二十五年春天,齊國崔杼率領軍隊讨伐魯國北部邊境,這是為報複魯國仲孫的軍隊進攻齊國。

    魯襄公很擔心,派人去告訴晉國。

    魯大夫孟公綽說:“崔杼必将有大的志向,不在于困擾我國,他必定會趕緊回國去,何必害怕呢?他來的時候,并沒有搶掠,對魯國百姓也不太威嚴,和平日不一樣。

    ”結果齊國軍隊空着手回去了。

     經夏五月乙亥,齊崔杼弑其君光。

     傳齊棠公1之妻東郭偃之姊也,東郭偃臣崔武子,棠公死,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