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桑提耶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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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時候,曾經在他的《懷疑主義和動物信仰》一書上題了下面幾句,以表著者當時對他這一充滿藝術情趣的體系的一些體會。

    這顯然表示我那時是把他的思想和宋儒的“體認天理”聯系起來看的。

     著者竊以為宋儒的體認天理四字比桑提耶納的IntuitionofEssence(直譯為直觀本性)恐怕含義更要深厚些,隻是道德意味太重罷了。

     這裡,我們應該略為提一提的,就是桑提耶納這本性,或者說共相,是抽象共相抑是具體共相,他沒有說明,也未加以區别。

    此外,他把存在世界和潛在世界二者截然劃分開來,于是一個能變動,有力量,一個卻是玄思而不切實際的,引出“實者不真,真者不實”的結論,這裡不由生出一個矛盾來,也即是王靜安先生當年的矛盾:他認為西洋哲學各派“美者不實,實者不美”。

    如唯物論、經驗主義等他便認為實而不美,而康德、叔本華等哲學則美而不實。

    這二者絕對無法溝通,但哲學的使命之一卻在要想法使天理在現實生活裡面實現出來,在曆史上産生真正的力量,這是桑提耶納的本性論所無法解決的。

    這種真而不實,脫離現實的本性,脫離殊相的共相,使得他的學說歸結為主觀唯心論。

    他所代表的依然是西班牙的拉丁民族的浪漫精神,和美國的工業社會征服自然的精神幾乎沒有一點關系。

     這種批判實在論如前所說,有柏拉圖的意味。

    桑提耶納的本性、理、共相,相當于柏拉圖的理念,但修正了柏拉圖理念論裡理念既真且實的說法,在這點上,他和最近德國尼可拉·哈特曼教授的主張也不相同。

    哈特曼以為仁義、正義、和平、諧和、美善等都是價值,都在心外,但都如星辰在天,光明下布,是人類所永遠不能企及的外在的萬點輝煌。

    這就是把最根本的原則、共相、本性等盡量加以客觀化,和桑提耶納的潛在說是甚不相侔的。

     至于存在世界,在柏拉圖看來是現象界,不真不實的。

    桑提耶納僅以為是實而不真,仍是在心外,由本能信仰執着而得來的。

    這是本能信仰表示我們受驚受怖,忍饑挨凍有了需要而生的外界,所以它的“實”乃是經由主觀的需求而證明的。

    雖然如此,它仍隻是獨立在人類知識外面,能夠影響人類行動的、有自身發展的存在,不管本能信仰如何執着它,理智仍可加以懷疑,因此依然是現象。

     在這一意義下,桑提耶納雖然是實在論者,卻仍不脫唯心論的意味。

     桑提耶納系統裡還有三個富于藝術情調的概念,他那詩化了的時空觀和文藝心理學。

     文藝心理學代表桑提耶納的方法論,注重直覺體驗,也即是設身處地去想象别人如何思索如何感覺的藝術,如演員對角色性格的揣摩,如欣賞者在想象中重現作者的靈感。

    他認為旁人的思想情感,是隻有用戲劇式的同情模仿才能夠了解的。

    因此文藝心理學在道德領域中也自有它的地位,道德生活必須以同情了解來作為前提。

    曆史方面,有科學的曆史,都是客觀事實的報導,有當作戲劇式藝術的曆史,這就須有文藝心理學才能夠設身處地,才可以在千載以上尚友古人。

    心理學中當然更不能缺少這種設身處地的同情了解,即使是自己的經驗,如要作為研究的對象,也因為經驗本身的一縱即逝,仍然隻有作“曾經是如何如何”的推測,在想象裡重現起來。

    因此經驗如要被了解,也須應用文藝心理學。

    桑提耶納把這種見解推而大之,就認為整個的英國哲學和德國哲學都不外文學,因為每個哲學家的著作實在都隻是描寫說給自己聽的言詞,都隻是觀察自己的冒險,描摹自己的觀點、想象自己在不同的時間空間裡所獲得的不同的經驗罷了。

    所以他說:“宇宙就是一部小說。

    ”在這部小說裡,自我是主人公,是小說裡的英雄。

    費希特和歌德也有相似的論調。

     桑提耶納更進一步主張文藝心理學家能夠拿直覺來了解他人,于是有預測他人行為的想象力,這是詩的欣賞能力的副産品,基于精微的直覺和敏銳的本能。

    這種想象力可以把旁人的感覺造成一個回聲,又可以恢複本性的本來面目,猶如古生物學家得到一片骨牙就可在想象中恢複原來這生物的全貌一樣。

    這種了解方法就是他所謂的文藝心理學。

     因此,文藝心理學有真和幻的兩方面。

    隻有文藝心理學才能夠真正了解他人的心理,這是真;文藝心理學又可用幻想或比喻來擴充自己的心靈,這都是幻。

    所以桑提耶納說:“文藝心理學是關于事實的詩。

    ”又說:“文藝心理學是表示自己已經遺忘的情緒和表示他人沒有顯露的情緒的最好方法。

    ” 我們可以知道,文藝心理學實在就是直覺的另一名詞,和柏格森的說法非常接近,隻是柏格森還在那裡假裝作講哲學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