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講 推論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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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靠。

    然而,第一種知識雖屬非常可靠,但是在人類知識總量之中非常之少;第二種知識較多;可是,第三種知識最多。

    第三種知識真如大氣,整日包圍着我們,我們整日生活于其中。

    請各位想想看,流行于一般人之間的意見,究竟有幾個是經得起有嚴密科學思想訓練的人之推敲的?” “這樣說來,愈是确切的知識愈與人生不接近,而愈與人生接近的知識反而是不可靠的嗎?”王蘊理問。

     “至少從知識之效準方面看是如此的。

    ” “那麼,這不是人類的悲劇嗎?”王蘊理又問。

     “……唔!……比起别的動物來……人類已經好多了!他們沒有像恐龍那樣受到自然災害的淘汰。

    而且,直到咱們談話的這一刻為止,沒有被自己發明的原子彈炸光。

    并且,也還有一部分人因享有自由,而能夠像個人樣地活着。

    ”吳先生苦笑着。

     “怎麼我在許多社會科學方面或有關大家生活方面的書報裡,常常看到‘必然’這類的字樣呢?例如‘曆史發展的必然’,什麼制度之‘必然’崩潰,什麼樣的社會之‘必然’到來……為什麼在這樣的一些場合裡,有這麼多的‘必然’呢?”周文璞問。

     “這些‘必然’……”吳先生沉吟了一會兒,“這些‘必然’究竟是什麼意義,真抱歉,我不太清楚。

    就我所知,許多……許多有實際目标的人,特别避免定義确定。

    不過如果在你所說的這些場合裡,所謂的‘必然’其意義是我在從前以及我在以後常常要說到的必然,那麼是沒有的。

    因為,在人文現象和社會現象裡,絕無數理的必然,絕無邏輯的必然。

    如果這些界域之中有這種必然,那麼人類和社會一定是死的。

    許多人一方面拼命反對‘機械論’,而同時在另一方面特别肯定‘必然’,這真是令人大惑不解。

    如果他們說人文現象或社會現象裡所謂的‘必然’就是像數理的必然那樣的必然,或像邏輯的必然那樣的必然,那麼這不僅是濫用名詞,恐怕其對于數理的必然與邏輯的必然之知識不夠。

    或者,因為對于邏輯的必然之無可置疑,一般人易于發生崇敬感、可靠感與信賴感;于是有實際目的的人看到了這一點,便借着‘必然’這一文字記号,将人對于邏輯必然的崇敬感、可靠感與信賴感巧妙地移置于‘曆史發展’‘社會發展’等社會現象或人文現象之上。

    當大家相信‘曆史發展’或‘社會發展’也有必然性,因而鼓動情緒甚至于行動時,那……那不是可以發生‘力量’嗎?我想,這些‘必然’的真正用意……是在這裡。

    ” "FM">“我們必須當心呀!”老教授提高嗓音,說:“有實際作用的人,他們用字用句的目标,與科學家根本不同:科學家用語言的目标,在于表達真或假、對或錯。

    許多有實際目标的人之運用語言,其目标隻在使别人激動。

    但是,不幸得很……對不起,我差點兒又說到使你們年輕人傷心的話來了……” “沒有關系,沒有關系……我們願意冷靜地聽着。

    ”王蘊理馬上催促着。

     “不幸得很,表達真假對錯的語言不一定能使别人激動,能使别人激動的語言不一定是真的,也不一定是對的……當然啦!”老教授又沉思了一會兒,“由于大家對真理有一種基于直覺的愛好,甚至追求,許許多多有實際目标的人看到這一點,于是無不肯定凡能激動人的語言一定代表真理。

    但是,在有科學思想訓練的人看來,激動人的語言不必真,真的語言不必能激動人。

    希特勒的演說可謂極富激動力了,在戈培爾的設計之下,希特勒的語言曾經幾乎使所有德國人激動,甚至使德國青少年發狂……現在呢?狂氣過了!真如禅宗說的‘雲散水流處,寂然天地空’。

    我們覺得德國人之瘋狂真是好笑。

    我們看得清楚,希特勒的演說固然富于激動力,但是隻有很少很少真理的成分。

    這是人類的一場大悲喜劇。

    然而,還有比希特勒演說的激動力更持久的激動語言。

    這些激動的語言動辄被冠以‘科學的’形容詞。

    各位在街頭所見的‘科學的’什麼主義之類,就是這種貨色。

    ……各位想想看,科學是實驗室裡辛苦的産品。

    在街頭說相聲的,哪有真貨色?唉!……這年頭,許多人為了一些實際利害的沖突,紛紛制造一些假學術。

    這真是學術的大災害!”吳先生說着凝視壁上所挂的羅素畫像,“羅素力戒狂熱之氣(fanaticism),這對于當今之世而言,尤其必要。

    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