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講 邏輯的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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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路的人一天比一天少。

    唉!……”老教授不勝感慨的樣子,“但是,一般人不知道今日應用科學之所以如此發達,主要是受純科學之惠。

    這些純科學所探究的,主要是些基本的問題,假設沒有這些人在純理論上開路,那麼應用科學絕無今日之成就。

    如不研究純理論,實用之學便成無源之水。

    無源之水,其涸也,可立而待。

    現在是原子能時代,許許多多的人震驚于原子彈威力之大,并且對原子能在将來應用于和平途徑寄存莫大的展望。

    但是,很少人注意到,原子能之發現是愛因斯坦、盧瑟福、波爾等人對原子構造窮年苦究的結果,很少人注意到劍橋大學卡文迪許實驗所中物理學家在那兒埋頭探索的情形,沒有這些科學家作超實用和超利害的努力,原子能之實用,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們不能說純科學無用。

    它的用處是間接的,但卻甚為根本。

    同樣,邏輯對于人生的用處也是比較間接的。

    間接的學問,若是沒有,則直接的學問無由成立。

    例如,沒有數學,我們想象不出物理學怎樣建立得起來。

    同樣,沒有現代邏輯的技術訓練,思維毫無把握,研究哲學也就難免走入歧途。

    ” 吳先生抽了一口煙,繼續說道:“就我數十年所體會到的種種,從淺處說吧!究習邏輯學的人,久而久之,可能養成一種習慣,就是知道有意地避免思想曆程中的種種心理情形對于思維的不良影響。

    這話是什麼意思呢?”吳先生的嗓門漸漸提高了,“人類在思想的時候,多少免不了會受到種種心理情形的影響。

    受這些心理情形的影響,可能得不到正确的思想結果:它有時固然可以使我們碰到正确的思想結果,然而碰不到的時候恐怕更多。

     “這一類的心理情形真是太多了!我現在隻列舉幾種常見的吧!首先,我要特别舉出成見。

    成見是一種最足以妨害正确思維的心理情形。

    ”老教授嚴肅地說,“譬如一個人早先聽慣了某種言論,或者看慣了某種書報,他接受了這些東西,便不自覺地以此為他自己的知識,或是形成一種先入為主之見。

    以後他聽到了别的言論,或是看到别的書報,便不自覺地以他先前聽慣了的言論,或是看慣了的書報,作為他評判是非的标準:假若别的言論或書報與他先前聽慣了的言論或是看慣了的書報相符,那麼他便欣然色喜,點首稱善;假如不相符的話,那麼便很難接受,火氣大的人甚至會痛加诋毀。

    至于他所聽慣了的言論和看慣了的書報究竟是否正确,别的言論或書報究竟是否正确,那他就很少加以考慮了。

     “不要說平常的人吧,就是科學家也難免如此。

    科學家主張某種學說,久而久之,便也很容易不自覺地堅持那種學說,以為那是颠撲不破的真理。

    如果有新起的學說與之相反,往往不仔細考慮,橫加反對。

    例如,二十世紀初葉,好像是一九○二年吧,索迪倡導原子蛻變學說,當時的科學家,聞所未聞,群起揶揄非笑。

    在心理學方面,華生倡導科學的心理學,反心靈論,這種學說和當時盛行的麥獨孤的主張大相抵觸,麥獨孤聽了很不順耳,于是譏諷他、嘲笑他,寫文章攻擊他。

    這類的情形在科學史上多着呢!我不過随便列舉一二罷了!” “怎樣免除成見呢?”王蘊理插嘴問道。

     “很難!很難!”老教授皺皺眉頭,“第一,要有反省的精神。

    時時反省,看看自己的思想結果和知識是不是有錯誤。

    第二,要有服從真理的精神。

    你們知道印度中古時代的情形嗎?印度那時學術很發達,派别有百餘家之多,真是諸子百家、異說争鳴。

    當時,印度的學者常常互相辯難。

    可是,在他們辯難之前,往往表示:我若失敗了,立刻皈依你做弟子,或者自殺以報。

    辯論以後,那失敗的一方,便這樣實行。

    他們沒有強辯,也沒有遁詞,這種精神,非常可佩。

    但是,這種精神談談是很容易的,實行可就不容易了。

     “風尚也是容易使思想結果錯誤的因素。

    風尚與時髦是很近似的東西。

    如果在某時某地有某種言論,那一時那一地的人群起附和,那麼對于某一類的事情之判斷,便不自覺地以某種流行的言論作标準。

    這也就是說,大家不經意地預先假定某種流行的言論是正确的,再根據它來批評其他言論或是行動,這樣,便很容易為當時當地的人所贊同,因而十分容易壓倒異議。

    其實,一種言論之為真為假,和風行與否是不相幹的。

    這也就是說,一種言論之是否為真理,和它風行或不風行,其間并沒有必然的關聯。

    換句話說,一時一地風行的某種言論,也許是真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