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真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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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南 真臘國在占城西南,本扶南屬國。

    其先女子為王,号曰葉柳。

    南有激國人名混潰者,伐葉柳。

    降之,因以為妻。

    其後天竺僧橋陳如自西域來主其國,至其酋姓刹利名質多思那者,日漸強盛。

     按杭州靜慈寺裝羅漢像五百,以橋陳如為首,今觀陳如特夷狄之主耳,但教人事佛,實非所謂白日升天,降龍伏虎,有諸佛靈聖者也。

    今乃崇奉香火以為尊神,則其誕漫可知矣,即一陳如而其餘五百之妄可知矣。

    佛法之不足信,不彰彰哉! 隋大業中始通中國,傳至伊今那,當唐真觀初,并扶南而有之。

    扶南即象浦也。

    永徽初,益并吞諸小國。

    神龍以後,國分為二:其南近海,多陂澤,為水真臘;其北多山阜,号陸真臘。

    後複合而為一。

    宋政和六年,遣使來貢。

    宣和一年,封為真臘國王。

    與占城等。

    隆元中,其酋長大舉伐占城以複仇。

    殺戮殆盡,俘其王以歸。

    更立國人為王,役為屬國,号占臘。

    領部郡九十餘處:曰真蒲;曰查南;曰巴澗;曰莫良;曰八篩;曰蒲買;曰雉棍;曰木津波;曰賴散坑;曰八厮裡。

    其餘不能悉記。

    各置官屬,皆以木排栅為城。

    地方七千餘裡,有戰象幾二十萬。

    建炎中,以郊恩授其王金裒賓深為校檢司徒,加食邑,遂為常制。

    元唆都元帥置省占城,常遣一虎符百戶、一金牌千戶同到其國,竟為拘執不返。

    至元真中遣使招谕,始臣服。

     本朝洪武初,遣使往告谕即位。

    國主忽兒那遣其臣奈亦吉郎等表賀,獻方物。

     六年,賜國王《大統曆》并彩段等物。

     二十年,複遣行人唐敬使其國,國主貢象五十九頭,香六萬斤。

    自後入貢不常。

     永樂初元,遍谕海外諸蕃,告即位。

    遣禦史尹绶往其國。

    绶受命自廣州發舶,由海道抵占城,又由占城過淡水湖菩提薩州,曆魯般寺而至真臘。

     按真臘有魯般墓,在其城南門外一裡許。

    其城甚方整,四方各有石塔一座,俗傳魯般一夜造成。

    然魯般本魯人,安得有墓在真臘?今以般仙若常存世間,靡處不到,凡有宮殿塔橋之奇巧者,必指為般所造。

    不惟中國,而外夷亦然,又何妄哉! 绶既入國,備告朝廷所以遣使之意,辭情慷慨,威信并伸。

    夷王畏敬承命。

    绶歸,凡海道所經,島嶼萦回,山川險惡,地境連接,國都所見,悉繪為圖以獻。

    上大悅。

     按元成帝時,遣永嘉周達觀招谕真臘。

    往返一年半,悉得其國之風俗、道裡、海物、土産,作《真臘風土紀》。

    言:其國自稱為甘孛智,自溫州開洋,行丁未針,曆閩、廣,過七州洋,經交、占城,至真蒲,乃真臘境矣。

    自真蒲行坤申針,過昆侖洋入港。

    港凡數十,惟第四港可入。

    其餘悉以沙淺故,不通巨舟。

    然而彌望皆修藤古木,黃沙白葦,蒼卒未易辨認,故舟人以尋港為難事。

    自港口北行,順水可半月,抵其屬郡曰查南。

    又換小舟順水可十餘日,過佛村,渡淡洋,則抵其地矣。

    大抵航海固必用針以為向,尤必用磁石以養針。

    磁石出福建之佛字山,有神最靈,凡取磁石必先緻禱于神。

    神許則往,亦不多得,否則皆頑石無用者。

    洪武初,上饒人許穆以明經擢政和縣丞,有惠政,遠近以廉能稱之。

    三載秩滿,行李蕭然。

    或告之曰:“公既卻人之赆,佛字山有磁石,盍往取焉,以供路資。

    ”穆乃往取,未嘗谒神,而觸手皆磁石也。

    以之攝針,則銜尾而起,聯牽五枚六枚而不斷。

    凡得數十斤,持至京師。

    會大軍将下海,求磁石為指南用甚急。

    遂售之,每斤易銀一斤,民間至今傳之。

    夫滄溟渺茫,非針不行,其法仿于周公之指南車,故名之為指南針。

    磁石之運針亦天造地設,非人力所為者。

    今觀穆之得石助廉,亦何異也。

    豈神物之生,必有神靈以司之也耶! 二年,有中官往使,畢事将返。

    從行軍逃者三人,其國王以本國三人補役從中官歸朝。

    上曰:“中國人自遁于彼,何預乃責其償也。

    且留此三人語言不通,風俗不谙,吾将焉用?況各自有家,甯棄處中國乎?”禮部給其衣食與道裡費,遣之還。

    尚書李至剛曰:“臣意中國三人必非遁而不返,蓋為彼國所誘匿之耳。

    則此三人亦不當遣。

    ”上曰:“為君但推天地之心以待人,何用逆詐乎?”竟遣之。

     二年,國王參烈婆毗牙遣陪臣柰職等九人入貢方物。

    賜紗币表裡。

     三年,參烈毗牙卒。

    命序班王孜往祭之。

    封其長子參烈昭平牙為王。

    賜彩币等物。

     十九年,參烈昭平牙遣使奉金縷表文,貢馴象與諸方物。

     景泰三年來貢。

    賜王錦二段、苎絲六疋、紗羅各四疋;王妃苎絲四疋,紗羅各三疋。

    筵宴差來頭目,并通事總管、火長賜衣服、苎絲、絹布有差。

    其後朝貢不絕雲。

     其國城周圍約二十裡。

    石濠廣二十餘丈,郭内人家可一萬餘。

    城三十所,各有數千家。

    城門之上有大石佛頭五,面向四方;中置其一,飾之以金。

    當國之中有金塔一座,傍有石塔二十餘座,石屋百餘間,東向金橋一所,金獅子二枚列于橋之左右,金佛八身列于石屋之下。

    金塔至北可一裡許,有銅塔一座,比金塔更高,望之郁然。

    又北一裡許則為王宮。

    其正室之瓦以鉛為之,屋頭壯觀,修廊複道,突兀參差。

    其莅事處有金窗棂,列鏡四五十面。

    王宮之中又有金塔,王夜則卧其上。

    土人皆謂塔之中有九頭蛇精,乃一國之土地主也。

    系女身,每夜則見王,先與之同寝交媾,雖其妻亦不敢入,二鼓乃出,方可與妻妾同睡。

    若此精一夜不見,則蕃王死期至矣。

    若王一夜不往,則必獲災禍。

    其次臣僚屋制皆用草蓋,獨家廟及正寝二處,許用瓦。

    亦随其等級為廣狹之差。

    (王宮官舍皆東向)男婦率拳發垂耳,性氣捷勁,右手為淨,左手為穢。

    縣鎮風習占城無異。

    交易皆婦人為之。

    (唐人到彼,必先納婦者,兼利其賣買故也。

    )每日一墟,自卯至午即罷。

    無居鋪,但以蓬席鋪地。

    亦納官司賃地錢,小交關用米谷及唐貨,次用布,大交關則用金銀。

    頗敬唐人,呼之為佛,伏地頂禮。

    近亦有脫騙唐人者。

    其民殺唐人則償命,唐人殺其民則罰全。

    無金賣身贖罪。

    國中有丞相、将帥、司天等官,其下各設司吏之屬,但名稱不同耳。

    大抵皆國戚為之,否則亦納女為嫔。

    其出入儀從亦有等級,用金轎扛,四金傘柄者為上金轎扛,二金傘柄者次之,以漸而降.其下者止用一銀傘柄而已。

    海島村僻,人物醜黑,号為昆侖。

    至如宮人及南棚(乃府第也)婦女多有白如玉者。

    大抵一布經腰之外,不以男女皆露出胸酥,椎髻跣足,雖國主之妻亦隻如此。

    國主凡有五妻,正室一人,四方四人,其下嫔婢之屬聞有三五千,未嘗輕出戶。

    凡人家有女美者,必召入内供役。

    皆有丈夫,與民間雜處,隻于囟門之前削去其發,塗以銀朱及兩鬓以為别。

     自橋陳如教人事天神,每旦誦經咒,故易世猶重僧。

    生女九歲,請僧作梵法,去其童身,點其額為吉利,名曰陣毯。

    人家養女,父母必祝曰:“願汝有人要,将來嫁千百個丈夫。

    ”每歲四月内,當陣毯之家先報官司,绐一巨燭刻畫其間,約是夜點燭至刻畫處,則為陣毯時候矣。

    先期擇僧,亦各自有主顧。

    好僧皆為富室所取,饋以酒、米、布帛、槟榔、銀器之類,有至一百擔者。

    所以貧家至十一歲而始行事者,為難辦此物耳。

    亦有舍錢與貧女陣毯者,謂之做好事,然一歲中,一僧止禦一女。

    十歲即婚,嫁娶之家各八日不出,且晝夜燃燈不息。

     文書皆以麂鹿皮染黑,用粉磋小條子,其名為梭。

    畫以成字,永不脫落。

    每用中國十月為正月,亦有燃球煙火之設。

    以木接續,縛成棚,可高二十餘丈,裝煙火爆杖于其上,遇夜則請國主出觀點放,雖百裡之外皆見之。

    爆杖大如炮,聲震一城,國主亦請奉使觀焉。

    每一月必有—‘事,如四月則抛球。

    九月則壓獵(聚衆數閱)。

    五月則迎佛水。

    送水與國主洗身,陸地行舟。

    七月則燒稻。

    新稻已熟,迎于南門外燒之以供佛。

    八月則挨藍(伎樂舞也),鬥豬鬥象。

    國人亦有通天文者,日月薄蝕皆能推算。

    但隻閏九月。

    一夜分四更。

     民間争訟,雖小事亦必上聞。

    初無笞杖之責,但聞罰金而已。

    其人大逆重事,亦無絞斬之事,止于城西門外掘地成坑,納罪人于内,實以土石,堅築而罷。

    其次有斬手足指者,有去鼻者,但奸與賭無禁。

    奸婦之夫或知之,則以兩柴絞奸夫之足,痛不可忍。

    竭其赀而與之,方可獲免。

    然裝局欺騙者亦有之。

    又有所謂天獄者。

    國宮對岸有石塔十二座,争訟莫辨,令各坐一塔中,其無理者必獲病而出,有理者略無纖事。

    以此判曲直。

    如人家失物,盜不肯認,遂煎熱油,令伸手于中,若果偷物則手腐爛,否則皮肉如故。

    蕃人有法如此。

     人死無棺,止以席之類,蓋之以布,喪亦用旗幟鼓樂之屬。

    抛屍僻遠,有鷹犬食盡,則謂父母福報;若不食,則為有罪。

    今亦漸有焚者,皆唐人之遺種也。

    父母死,别無服制,男子則髡其發,女子則于〈頁〉門剪發如錢以為孝。

    國主仍有塔葬埋。

     厥土沃饒,田無畛域,随力所及而耕種之。

    一歲中三四番收種。

    蓋四時如夏,不識霜雪故耳。

    酒有四等:第一曰蜜糖酒(用藥曲以蜜,水中半為之);次曰朋牙四(樹葉名也,即以為釀);次曰包棱角(以米為之);其下曰糖鑒酒(以糖為之)。

    又有茭漿酒(茭葉之漿)。

    差物無禁,濱海處皆可燒。

    又山間有石,味勝于鹽,可琢成器。

    婦人不能蠶桑,針線之事,僅能織木綿布。

    近年暹人來居,卻以蠶桑為業。

    尋常人家别無卓凳盂桶之類。

    作飯用瓦釜,作羹用瓦铫,以揶子殼為杓,以樹葉造小碗,盛羹不漏。

    若府第富室及國之慶賀,器皿多用金銀。

    地下鋪虎豹麂鹿等皮,食品用布罩。

    王宮内以銷金缣帛為之(皆舶商所饋)。

    諺雲:“富貴真臘。

    ”為此故也。

     其王坐五香七寶床,上施寶帳。

    着朝霞吉貝,頭戴金寶花冠,被珍珠纓絡,足履革屐,耳懸金,常服白〈疊毛〉。

    凡出遊時,諸軍馬擁其前,旗幟鼓樂踵其後,宮女三五百,花布花髻,手執巨燭為一隊,雖白日亦點燭。

    又有宮女執标槍标牌為内兵,自成一隊。

    又有羊車馬車,皆以金為飾。

    臣僚騎象前列,其次則王之後,最後則王立于象上,手持寶劍。

    其四圍象隊甚多,又必迎小金塔金佛在前。

    觀者跪地頂禮,否則為貌事者所擒。

    王每日兩次坐衙治事。

    諸臣及百姓之欲見王者,皆列坐地上以俟。

    聽内中隐隐有樂聲,在外方吹螺以迎之。

    須臾見二宮女纖手卷簾,而王乃仗劍立于金窗之中矣。

    臣僚皆合掌扣頭,螺聲既絕。

    乃許擡頭,王呼上殿則跪,以兩手抱膊繞王環坐。

    議政事畢,跪伏而去。

    王即轉身入,二宮女複垂其簾。

    王坐處有獅子皮一領,乃傳國之寶也。

     其産:銅。

    金顔香乃樹脂,有淡黃色者,有黑色者,劈開雪白者為佳,夾砂石為下。

    其氣能聚衆香,番人以之和香塗身。

    笃耨香,樹如杉桧,香藏于皮,老而旨自流溢者名曰笃耨;冬月因其凝而取之者名黑笃耨。

    盛以瓢碎,瓢而之,亦香,名笃耨瓢香。

    沉香,出真臘者為上,占城次之。

    速暫香,出真臘者為上,伐樹去木而取香者,謂之生速;樹仆木腐而香存者,謂之熟速;其樹木之半存者謂之暫香;黃而熟者為黃熟;通黑者為夾箋。

    麝香木,氣似麝臍。

    白豆蔻,樹如絲瓜,蔓衍山谷,春花夏實。

    象。

    蘇木。

    翠羽。

    大風子。

    毗野樹,花似木瓜,葉似杏,實似楮。

    婆田羅樹,花葉、實略似棗。

    歌畢陀樹,花似林禽,葉似榆而厚大,實似李。

    庵羅樹,花、葉似棗,實似李。

    建同魚,四足無鱗,鼻如象。

    吸水上噴,高五六丈。

    浮胡魚,八足,狀如嘴蛆,如鹦鹉。

    其貢:象、象牙、蘇木、胡椒、黃臘、犀角、烏木、黃花木、土降香、寶石、孔雀翎。

    其裡至:東海,西蒲甘,南加希,北抵占城,達于京師。

     按《吾學編》載,真臘屬國有蒲甘者,而《一統志》則但謂其西至蒲甘,不言為屬也。

    且《宋史》稱崇甯五年,蒲甘遣使入貢,诏禮秩視注辇(注辇亦海中夷國名)。

    尚書省言:“蒲甘及國王,不可下視附庸小國。

    請令如交諸國禮。

    ”從之。

    乃考宋時寵遇交,每在各夷之上。

    故真宗景德四年,交遣使黃雅成等來貢。

    會含元殿大宴,真宗以雅成坐遠,欲升其位。

    訪于宰相王旦,旦曰:“國家惠綏遠方,優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