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三十九 藝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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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派,則貧富平。

    蘇淡煩困,何啻解懸哉?是法也,倡自江西按察使蔡充,廉諸上議,則備載王宇沐叅政均書中。

    江西巡撫周如鬥、劉光濟先後奉行之。

    閩巡撫龐尚鵬奉行尤力。

    今詳紀惠政所由來,其敢忘德?乃奉行幾時,而裡甲祗應稍稍如昔時。

    吏廉惠即已,不者,百役亶督之裡甲誰敢執故事。

    令甲相難者,他不論,即解差一役為累甚痛,始糧多戶殷者,憚于身近官府,勢不得不募人自代,謂之“抱役”。

    此非在官吏胥及老猾表裡衙役者,權既歸吏胥,則小戶亦無敢以身試役者。

    在明季清初,每米一石貼役一二金而止;又幾年,五六金;今遂八九金,小戶且十數金而未足。

    計甯米一萬一千六百一十七石有奇。

    輪分十年以應役,歲為糧一千一百六十石有奇也。

    (大略言之,如九甲十甲各一千五六百石。

    )抱役者,但以石米八金為率,該年歲耗,抱役銀當九千餘兩也。

    甯糧之起解司府者,額一萬九千四百兩有奇,萬兩之加頭五百。

    若敷米均解,石米解十八金而足。

    歲破加頭九百七十兩耳。

    或惎有司曰,石米頭額解五十兩,撥糧三百八十餘石。

    而差解畢,餘糧歲或千數百石不等。

    官于石征三兩三錢焉,曰繳差。

    值年戶,吏石取一金焉,曰規禮。

    抱役人戶猶得坐享其餘也。

    其石貼八金以上者,坐享之與重耗從可推矣。

    官吏既督乎裡長,裡長不得不更賦諸十甲,十甲多單下戶,易虐使。

    指一科十,督責與公賦不殊。

    值年之苦,貧富均之,遂無不困之民矣。

    是其弊俑于順治之辛醜,甚于康熙之甲戌,姑書其事與年以志不谖而已。

    異時條鞭所派均徭諸目,費既十倍于明初,其說曰:十甲應輸一金者,令每年輸一錢,勢輕且易。

    今既歲輸一錢矣,而十年應輸一兩者仍在,且又十倍于一金,是則歲歲征免役之錢,及十年而役其身,且又百倍征其錢,何啻合差役雇役而并行乎?且條鞭之派均徭也,合邑才二千八百七十四兩耳。

    今該年以千一百餘石之糧,而括八九千兩之費,是一甲而三倍一邑之費也。

    向令不立條鞭,括削能複加于今乎?然則昔之歌舞屍祝飨條鞭為德者,今以條鞭為附肉之贅瘤,而泛波之土苴矣,烏在其法之善乎?夫明代定賦之初,石米折色五錢耳,既而帶征折料,帶征四差,共一兩三錢有奇耳。

    其後遼饷、練饷名目溢出,石米至二兩有奇,而明以亡。

    清初,石米并官折四差僅一兩二錢九分有奇,視明猶不及也。

    後雖增顔料、蠟茶、地丁諸項,石米共一兩六錢二分有奇,可謂非惠哉。

    乃淩遲至辛醜、庚戌,該年除丁口銀外,石米例輸一兩六錢六分矣,而顔料不與,抱役者不與,諸無名雜科與衙官募役追呼者,又不與。

    蓋石米十數金而未足,谿壑承留,又誰能挽而之山乎?民之坐困也,譬則累棋,累窮而颠,賴手把握之耳;手倦,則弛颠而四潰必矣。

    然而黾勉供應不即填溝壑者,譬則蕩子之撒錢也,竭髓而償一日之欲,觀者猶妄意其厚藏,不知其家之突冷甑塵、不謀朝夕,死亡可立俟也。

    朱子曰:“勢如轉圜千仞之坂,至其趾而窮。

    ”今直以淵為址矣。

    天不雨錢,地不芽镪,而民之溢輸無所貸,若火銷膏須盡而已,豈不痛哉!鄧元錫曰:蘊隆之蟲,譬于鼠穴;潰決之端,慎諸蟻孔。

    後此且十百年,讵逆其流激所極乎?今始于五錢者,流極于十兩,安所得良法而救之善乎?均書之言曰:法無皆利、無皆弊者,得其人則皆利,失其人則皆害。

    是在當今良有司加之意而已。

     禮儀志論 李世熊 夫禮之因革者,從時而通變,齊民則存乎道。

    古有之而後世無者,則大射、聘禮、士相見之類是也;古無之而後世有者,則聖節、上壽、上尊号、拜表之類是也。

    事通乎古今,而後世未嘗有一定之制者,則臣庶以下冠、婚、喪、祭之類是也。

    若夫明制之通于郡邑,疏其目之大者,則曰正旦慶賀,曰冬至慶賀,曰聖節慶賀,曰千秋節慶賀,曰開讀诏書,曰日月蝕救護,曰新官莅任,曰文廟釋奠,曰社稷之祭,曰風雲雷雨山川城隍之祭,曰邑厲之祭,曰鞭春,曰鄉飲酒,曰鄉射。

    其儀在會典,胥史能述之。

    數可不必陳,義則不可不知也。

    正旦之賀起于漢,慶履新也。

    冬至之賀起于魏,慶履長也。

    聖節之賀起于唐玄宗,命曰千秋節,後沿而一君建一節,在明則均謂之萬壽聖節,戴天王,緻頌禱,臣子至情也。

    太子天下本,萬壽千秋,禱同而名稱異耳。

    天哉王言,扶老攜幼,思見德化之成,開讀而有禮也,宜也。

    大伐鼓以救日也,月太陰而與陽敵,可勿救乎?百裡之長,古諸侯國也,出宰之始可無禮乎?因廟建學,以興教化,訊馘獻囚,廣德懷音,胥在于泮,甚重典也,釋奠之禮敢弗嚴乎?民非土不生,非稷不食,以血祭祭之,同均功利以養人也。

    飄師雨伯,祀以槱燎,境内山川諸侯主之;雷有祭始唐,雲有祭始明太祖,城隍之祭古頗略而今甚詳;一境之神必有都也,鬼無所歸必為厲,城隍主之示有依也。

    盛德在木,其神勾芒,土牛送寒,佐宣陽氣而示畊始也。

    鄉飲酒義,坐參三光,以明養老,示不争也;今其文甚虛,饩羊雖存,無補也。

    鄉射禮,文鹄曰:君臣、父子義酬六矢,所謂射不主皮也。

    若其儀則明禦史聶豹編紀甚詳,以為古選士必于射。

    明初,士舉于鄉者三日射,凡學校有司月再射,頒之儀式,蓋複古尚德之宏谟也。

    臣庶以下,冠婚喪祭,一遵朱子之書,明诏尚有赫焉,今曠典矣。

    大清所因于明無革者,十尚八九也。

    禮盡是乎?未也。

    魯昭公自郊勞至贈賄,無失禮,女叔齊曰:“是儀也,不可謂禮。

    禮所以華國行政令,無失其民。

    ”趙簡子問周旋揖讓之禮,子太叔亦曰:“是儀也,不可謂禮。

    禮,上下之紀,天地之經緯,民之所以生也。

    ”二子則知禮之本矣。

    如以儀,刍狗而已,将并義舍之乎?譬若社矣,蓬躧而食,搴卷而去矣。

    儀果存乎?又誰敢歌《相鼠》哉? 晏恭人禦寇論 李世熊 朱序之母,李侃之婦,智勇類恭人矣,而勢不侔。

    彼以官令民,此以主母令田丁耳。

    向非平昔寬貸,臨時又倒橐散之,田丁豈為用乎?後唐莊宗兵敗于李嗣源,百官請出内庫赈救。

    劉後吝惜不與,乃出具及三銀盆并皇子三人,曰:“給賜所餘止此,請鬻以贍軍。

    ”百官惶恐而退。

    及嗣源将犯洛,莊宗乃出金帛給賜諸軍,諸軍負物而诟曰:“妻子已殍死,用此何為?”帝旋為亂兵所弑,劉後乃囊金寶、系馬鞍而奔晉陽,為嗣源所殺。

    夫劉為天下母,以吝财失國而殺其身。

    晏一民婦,散金保萬民而榮及其子。

    智愚相越,何霄壤也!豈惟婦人哉?世之衣寶玉而自焚者多矣。

    甲申之變,大僚國戚箧扃高資,曾無有捐私囊、犒死士效命固圉者,一旦為狂賊搞撲酷荼,乃辇輸巨萬,而期無死,究巨萬輸而又不免死,此固晏恭人所唾而不以為隸者也。

    豈不哀哉! 裡 老 論 李世熊 古之裡宰、黨正,皆祿秩命官。

    漢人于鄉、亭之任,三老之設,俾其勸道鄉裡,助成風俗,得與縣令、丞、尉以事相教,複之勿繇戍,或賜肉帛,或賜爵級,任之既專,禮之又優。

    是以當時士大夫皆樂為之。

    如張敞、朱博、鮑宣、仇香之徒,方其微時,亦嘗為其鄉之亭長、啬夫,不以為浼下。

    逮後,魏之鄰長、裡長,亦複徭役;隋之州、縣、鄉官,悉由吏部;而唐之裡正、村正,亦以品官以下充之。

    人之不願為鄉職,自唐睿宗世始也。

    而輸差之法,至宣宗始創見焉。

    夫其不願差也,而後差之以輪也。

    于是期會、追呼、鞭笞、楚撻、困踣無聊,則有逃之而已。

    上之人既奴隸叱之,囚徒臨之,則下之人安得不自賤?倚法為奸,匿稅規免,固其所也。

    至明太祖老人之設,固齒德俱尊人也;今亦與裡長同視而虐用之,久矣。

    夫齒德,人之不至也,吾能以禮動之,以義風之。

    得一裡長,而一裡之事舉;得一老人,而一裡之化行。

    坐守花封不下堂,而鳴琴可治,不亦快哉? 原 原心 〔宋〕楊 方 論心者皆曰,須識其本體。

    餘謂,心之本體在順其初者也。

    《易》曰:“複,其見天地之心。

    ”複者,陽之初動也,而天地之心見焉,矧人心哉。

    孟子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

    ”曰:“如将戕賊杞柳而後以為桮棬,則亦将戕人以為仁義欤?”是則皆率其本真,而不涉于矯拂,順其初之謂也。

    初者,萬慮俱忘時也,突然感之,卒然應之,則純乎天者也。

    意氣一動,而二三之念則繼乎後。

    又其甚者,此念方萌而二與三已并出,其繼與并皆非初也。

    親,吾愛也,謂當愛,而加之意則否;尊,吾敬也,謂當敬,而加之意則否。

    守死是也,争死未是也;專财非也,散财亦非也。

    貴而益謙,與傲同;醉而益恭,與亂同。

    何也?徇外之心,為人之心也,所謂繼與并者也。

    此心之原不堕方體,不落計較,翛然而往,翛然而來,見其前而不見其後,知其一而不知其兩,如此而已矣。

    此則所謂初者也,顧人亦莫之察也。

    有物于此,使辨其色,必青青而黃黃也,白白而黑黑也;又使其衡量之,必輕輕而重重也,長長而短短也。

    此譜所謂初之自然者也。

    而世人忽之,以為是俗心,藉令賈于三家之市,即其色與權量而上下其直,則其論能與前不異哉?非其論故異之,心實昧焉。

    夫知,向也明,今也昧,則言之語默,身之動止,毫渺之間,倏忽之際,皆必有初、有并與繼者存矣。

    雖然,有牿之反覆而夜氣不足以存者,則其初心亦未可為是也。

    予又有疑者焉。

    夫心者,天之所以與我,何以與之?人之異于禽獸者幾希,何以異之?胡為而緻?夫天地之運,日夜不息,豈誠無以主張是也。

     原性 〔國朝〕邱嘉穗 天下無性外之物,佛氏之言性者曰“空”,而不知其非空也;老氏之言性者曰“無”,而不知其非無也。

    曷嘗審于孟子火然、泉達之喻、而一溯其天命之所從來乎?水之原,伏于土,其脈未嘗不清,而人初不見其為清焉;及其泉之始達,則遂至于洋溢而不可禦者,以其性之清,本自潤下,不待觀于既達之後而始知之也。

    火之種,埋于灰,其性未嘗不熱,而人初不見其為熱焉;及其薪之始然,則遂至于燔炙而無所遺者,以其性之熱,本自炎上,不待觀于既然之後而始知之也。

    審乎此,而後知性、情之相為體用矣。

    性也者,命之于天,猶水之源,火之種也;情也者,率之于性,猶泉之達,薪之然也。

    今苟見泉之達,而反疑水源之未必清;見薪之然,而反疑火種之未必熱;見情之動,而反疑性之空。

    欲一無所用其思,是與蜉蝣之不識晦朔、蟪蛄之不知春秋者無以異也,豈不謬哉?是故善治水者,非徒于泉之始達導之也,導其水源之本清者而已矣;善治火者,非徒于薪之始然養之也,養其火種之本熱者而已矣;善治心者,亦非徒于情之既發謹持之也,謹持其本性之善思者而已矣。

    若其所以善思之故,實原于陽變陰合之互位,皆具餘管窺圖記及忠恕說中,覽者其更詳之。

     說 新制祭器說 徐尚忠 吾聞之,祭天地尚質。

    陶、匏、繭、栗,存其誠焉耳,以雲報也;其餘則貴于備。

    物理大則物博,揚诩發育,禮固有以多為貴者,此也。

    《易》曰:聖人亨以享上帝,而大亨以養聖賢。

    故古人求言于更老,猶九傧、六器、瑚琏、尊彜悉備,以昭敬重之意,而況孔子為萬世之師表乎?夫黃帝學乎廣成,颛顼學乎老彭,帝堯學乎王倪,帝舜學乎紀後,以見雖天子亦必有師。

    而其時典章未備,制度不可得詳。

    若三代以來,明堂、辟雍、釋奠、釋菜,其禮亦雲備矣。

    苟此心有一毫之不盡,則所為昭格者猶虛也。

    夫天下無事不當崇儉,而獨于賓、師之分,無所容其鄙吝之私。

    彼其國默運其苞桑,則其于祀,亦神依其蘋藻、玉荦、雞彜,特其寄焉耳。

    雖聖人之道,豈因是而損益?而但惜其以豐盛之時,而為苟且之典,厚于施而啬于報,揆之于情而有所不安,即陳之于禮有所不協。

    連城地僻民儉,春、秋二丁所用之器,不獨玉瓒金罍之不存,即竹笾木豆亦複不備,臨時取辦,充數而已。

    餘莅任斯土,忝司主祭,駿奔在廟,用是惶然。

    退而檢察定例全編,陳設器數,捐資制備,即不敢謂金玉其相,而黃銅白錫,亦揚州之所産者,罇、罍、笾、豆、簠、簋、铏、登,九筵燦然。

    異日者,鐘鼓和鳴,磬管将将,動以幹戚,飾以羽旄,禮樂明備,是所望于踵事增華者。

     讀 書 說 伊元複 夫學莫大于經、史矣,凡鄒、魯、濂、雒之道德,帝師、王佐之經濟,班、馬、韓、歐、李、杜之文章,皆從此出。

    或得其一節而遺其全粹者,有之矣;曰舍是而别有得焉者,未之聞也。

    合九經計之:《周易》程傳本義四百七十五頁,《尚書》蔡傳二百七十四頁,《詩集注》三百三十四頁,《春秋》左氏、公羊、谷梁、胡傳八百一十五頁,《禮記纂注》五百一十五頁,《論語》《孟子》集注、《大學》《中庸》章句四百三十四頁,共二千八百四十七頁。

    史以《資治通鑑》為折衷,溫公原本、胡三省注九千五百八十六頁,仁山前編一千六十六頁,《續宋元通鑑》一千五百四十七頁,《合國》韋注二百九十七頁,《戰國策》正文三百八十頁,《史記》小司馬注一千九百四十九頁,《漢書》顔師古注二千六百六十九頁,《甲子會記》三百四頁,共一萬七千七百九十八頁。

    以一歲日力記之,除吉兇慶吊、祭祝伏臘外,可得三百日,每一半治經限三頁,以半治史限二十頁,閱三年,經史俱可訖功。

    此在上智者,已自能兼總條貫,金聲而玉振之,上可以登四科之堂,下可以奉石渠之對矣。

    即不然,降而為中智,如是者又三年。

    又不然,降而為下智,如是者又三年。

    積之九年之勤,而謂經史猶不能淹貫者,世無是也。

    此功既成,本末兼舉,傳世應世,無施不可。

    所謂“長袖善舞,多錢善賈”,沛乎莫之能禦矣!竊見世之急求聞達者,鹵莽滅裂為不終日之計,謂青紫可旦夕取,而窮達有命,利鈍不齊,忍隐羁縻,終觊一當。

    倏忽數十年,如隙過影。

    所求者未必遂,而少壯一去不可複還。

    平生精力虛擲于無用之地,内顧枵然而一無藉手,長為庸人以沒世矣,悲歎窮廬,悔複何及,良可痛也!仆既傷于虎,亦欲鑑此覆車。

    語不雲乎“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今天下才俊不少,方其少年果銳,亦有不安流俗之心,而載籍浩汗,雲海茫然,不識從何下手,又恐取道邅廻,坐失逢年捷徑,猶豫經營,東西馳骛。

    迨衡困既深,非是漸晰,乃悟升高行遠,古人軌轍昭然,而時已暮矣,精已消矣,千鈞之弩無能複發矣。

    此即不求師友之過也。

    仆過不自揆,竊比于識途之老馬。

    有志之士,能從吾言者,以中人之資,準之三年小成,九年大成,不啻探囊,可必盡記誦之。

    取益有限,神智之濬發無窮。

    今之号為好學者,不過多誦時賢場屋之文,上及八家秦漢而已。

    此如轉販求赢,匄貸作活,終不得富。

    若研練經史六合内外之精義微言,數千百年之治亂得失,醞釀蓄積于胸中,識見奚患其不開擴?才力奚患其不盛大?德業奚患其不高明?譬則河來星宿,錢鑄銅山,取不窮而用不竭。

    故孔、孟教人必曰多聞多見,又曰博學而詳,說之非虛也。

    人自十七八,畢此九年之功,猶未及三十,從此有事四方,殊未恨晚。

    即時過然後發憤,為甯越、荀卿、蘇明允,亦無不可者。

    顧舍百全必得之舉,而徼幸于一跌不可複振之為;以自為謀則不智,為子若弟謀則弗善。

    熟慮及此,又豈所稱賢父兄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