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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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中下多。

    有生又不過數十寒暑,勢不能求此四術遍觀而盡取之。

    是以君子貴慎其所擇,而先其所急擇。

    其切于吾身心,不可造次離者,則莫急于義理之學。

    凡人身所自具者,有耳目、口體、心思;日接于吾前者,有父子、兄弟、夫婦;稍遠者,有君臣,有朋友。

    為義理之學者,蓋将使耳目、口體、心思各敬其職,而五倫各盡其分。

    又将推以及物,使凡民皆有以善其身,而無憾于倫紀。

    夫使舉世皆無憾于倫紀,雖唐虞之盛,有不能逮。

    苟通義理之學,而經濟該乎其中矣。

    程朱諸子,遺書具在。

    曷嘗舍末言本,遺新民而專事明德。

    觀其雅言,推闡反複而不厭者。

    大抵不外立志以植基,居敬以養德,窮理以緻知,克己以力行,成物以緻用。

    義理與經濟初無兩術之可分,特其施功之序,詳于體而略于用耳。

    今與直隸多士,約以義理之學為先。

    以立志為本,取鄉先達楊、趙、鹿、孫諸君子者為之表。

    彼能堅苦困餓,堅忍以成業,而吾何為不能?彼能置窮通、榮辱、禍福、死生于度外,而吾何為不能?彼能以功績稱當時,教澤牖後世,吾何為不能?洗除舊日晻昧卑污之見,矯然直趨廣大光明之域。

    視人世之浮榮微利,若蠅蚋之觸于目而不留。

    不憂所如不偶,而憂節概之少貶。

    不恥凍餒在室,而恥德不被于生民。

    志之所向,金石為開,誰能禦之。

    志既定矣,然後取程朱所謂居敬窮理,力行成物雲者。

    精研而實體之,然後求先儒所謂考據者。

    使吾之所見,證諸古制而不謬。

    然後求所謂詞章者,使吾之所獲達諸筆劄而不差。

    擇一術以堅持,而他術固未敢竟廢也。

    其或多士之中,質性所近,師友所漸。

    有偏于考據之學,有偏于詞章之學,亦不必遽易前轍,即二途皆可入聖人之道。

    其文:經史百家,其業:學問思辨,其事:則始于修身,終于濟世。

    百川異派,何必同哉!同達于海而已矣。

    若夫風氣無常,随人事為變遷。

    有一二人好學,則數輩皆思力追先哲;有一二人好仁,則數輩皆思康濟斯民。

    倡者啟其緒,和者衍其波。

    倡者可傳諸同志,和者又可袒諸無窮。

    倡者如有本之泉,放乎川渎。

    和者如支河溝浍,交彙旁流。

    先覺後覺,亘相勸誘,譬之大水小水,亘相灌注。

    以直隸之士風,誠得有志者導夫先路。

    不過數年,必有體用兼備之才,彬蔚而四出,泉湧而雲興。

    二文各有門徑,鄂文乃國初諸老為學之法,曾文則姚惜抱傳授,善學者正可合而觀其會通。

    昔金相徒克坦镒着《學之急》、《道之要》二篇,金人至刻石學宮,而其文不傳,此二文或可方駕乎。

     祖大壽故居,在祖家街,今改為正黃旗官學。

    其屋全是舊制,聽事、正寝、兩廂、别院,一一俱在。

    屋中裝飾皆存,昔制足令觀者興故家喬木之思。

     一畝園,在大丞相胡同,先師榮吉甫先生(棣)曾居之。

    先生漢軍人,姓劉氏。

    居家無恒産,性耿介,不妄取予。

    尤工詩古文,以優行生屢試不中,第授經糊口。

    曾一入楊子和學使(霁)幕,一言不合,攜一童子徑歸,視萬裡猶戶庭。

    身後遺詩一卷,門人刊之。

    志克庵先生為之序雲:吉甫榮先生為予同學友,家無恒産,而性耿介,不妄取予。

    務舉子業,尤好古文辭。

    以太學優生屢試不售,益忿激。

    往往讀太史公文辄慷慨悲壯,有不可一世之概。

    交遊中,稍顯達,即苛求不少貸。

    其為人與所為文辭,幾如《陽阿》、《薤露》,國中屬而和者,蓋寡矣。

    惟與餘交四十年中,雖時不滿,而終相契合無間,或承氣味有相投者乎。

    歲丙子,馀在庫倫,稔知先生苦況,稍饋俸馀,竟受之。

    仍複書謝,異數也。

    嗣聞先生語人曰:志克庵尚能笃故舊之誼,故受之,在他人則不可。

    無何,聞先生訃音。

    隻以迹阻數千裡,同研至契,竟不得靈前一奠。

    不但四十年故交中無此人,即非故交,再索耿介如先生者,不知誰為氣味相投之人也?悲夫!及幾戊寅,乞病歸。

    先生及門諸友,欲刻先生詩稿,問序于予。

    因言先生故後,曾公約每月集數金為先生孺人胡氏生計,孺人辭焉。

    謂偕先生食貧慣,先生不受人憐,何敢傷先生之廉。

    複議刊先生詩稿,乃許之。

    噫!奇矣。

    先生耿介而孺人能安貧守分以承其志,真不愧為先生之配。

    求之須眉,且不可得,而況貧獨之嫠耶!先生之詩,有目者共賞,無煩謬贊。

    而刊詩之舉,雖及門之美意,而究由先生孺人能承其志以成之,是不可以無述也。

    綏芬瓜爾佳氏克庵志剛序。

    按:克庵先生沈潛理學,宗陸、王而不漸其流弊。

    以經濟自期,初以部郎使西洋,作《初使泰西記》。

    時使事肇端,人不願往,先生毅然請行。

    卒以不肯事當道,竟不得大其用。

    遂出為庫倫辦事大臣,以風節着。

    未幾,乞歸。

    築陶穴三間于昆明湖之北塢,屏家人獨往居之。

    面對澄湖,荷花十頃,與田夫野老相過從。

    有往訪者,欣然酬接,竟日不倦,或止宿焉。

    甲申以後,又棄此,北之昌平州之勾勾崖山寺中,遂卒。

    又按:八旗仕途較易,家計多優,故人易有品。

    如李眉山、石東村、尹似村、瑛夢禅諸君,身列朱門,心遊蓬戶,富貴逼人,惟恐去之不遠。

    蓋由于目睹宦海風波,不欲搴裳就之耳。

    即偶有一二入仕途者,亦視浮沉升降無所動于中,竟有不為五鬥米折腰之勢。

    爾來則仕途逾難,生計日窘,遂不能希風先進矣。

    故許文正雲:為學必先治生,其言固然。

    然朝廷所以作養教育者,亦有關焉。

    餘搜采八旗高尚之士,凡得十馀,今列于左:《古夫于亭雜錄》曰:色侍衛者,滿洲人。

    少曾駐防東粵。

    性嗜花卉,凡南方草木異種皆緻以歸。

    老而退閑,深谙栽植之法。

    所居精舍數椽,佛桑、末麗、建蘭之屬,環繞其中,更不凋謝。

    又多取蝶蛋養之奁中,每冬月梅花盛開,辄下簾放蝶。

    千百為群,飛舞花間,忘風雪之寒洹。

    客至則瀹茗治具,極歡,亦一高士也。

     《在園雜志》雲:佟圖南(世京)才人而有氣節者也。

    平昔以詩酒為緣,循循儒雅,絕無窘乏之狀。

    即詩亦無寒乞語,不意一病不起。

    卒後無以為斂,惟敝衣數件,質票數紙而已。

    故餘挽詩雲:高品能孤立,英才未一伸。

    開箱無長物,至死不言貧。

    與楊次也太守比屋而居,挽詩雲:士品最難貧裡見,分镫從不借鄰光。

    太守感餘詩内有“有名雖縣令,其實乃詩人”之句,遂題曰:詩人佟圖南之墓,友人常定遠為之勒珉。

     李锴《馬山人傳》雲:馬長海氏那蘭,字彙川,清癡其号也。

    先時為烏拉部長,其高祖蘇伯海,率所部歸我太祖高皇帝,授都堂。

    父馬期累官都統,以平滇功,晉鎮安将軍,守滇。

    伯叔兄弟并後先登顯秩。

    山人初肄舉子業,非所好,去。

    繼以鎮安功予蔭,又不就。

    其伯氏為之請補民部後庫。

    使檄下矣,山人始知之,複堅卧不肯起。

    母太夫人怪之。

    山人曰:庫使司帑,藏歲豐入,懼及焉,逃死非逃富也。

    太夫人賢,聽之,遂布衣終其身。

    山人沖遠任真趣,囊括一切,了無容心。

    遇佳客每娓娓談,再叩之則忘之矣。

    杖笠有所如,行辄遺之,不覺也。

    博古多識,辨金石器往往而中。

    酷嗜畫,當意則傾箧購之。

    嘗襲衣裘往吊所親劉氏喪。

    劉氏貧,事不辨。

    山人濟之,解其裘。

    歸途見未見書,買之。

    解其衣,由是中寒疾。

    乃夷然伏枕曰:獲多矣。

    山人既不事生産,家遂中落。

    然衣食或不給,而所好殊未移,臧獲有所之者。

    聽大司寇巢可托寄齋、牧山居士圖清格月坡,并有别墅據佳勝。

    每遲山人至,辄林陬水涯相探索。

    或篝镫命酒,商榷所聞。

    長安傳之,舉以為佳事雲。

    山人中歲愛易水之雷溪,築大盞庵,自号雷溪居士、大{〈拔去手〉皿}庵主。

    晚入長安,居委巷,又顔其閣曰玉衡。

    懸畫四壁,對之吟諷。

    其詩矩古人而不膠于固,斷句尤冠絕一時,聲藉甚。

    王公貴遊争欲識之,而山人落落任放如故雲。

    乾隆九年三月卒,年六十有七。

     鄂文端公雲:彙川生于勳舊,高爵厚祿,其所自有。

    乃好讀書,浮雲富貴,胸襟浩浩。

    不知有王公貴人,亦不知有山農石隐。

    蓋爵然不滓之懷,魁傑崛宕,擅秀孕奇,發于流峙之間。

    球激韻,露生以靈,沖襟以曠,有自得其為彙川者。

     《測海集》雲:李鐵君家世貴盛,盡推田宅以屬兄,脫身獨居,沈潛文史。

    遊盤山,樂其幽邃,買田而居焉。

    與山氓雜耕,蔬材果實,取之弗禁。

    其尤貧者,以田與之。

    偶行遊,挈垆罂自随。

    人望其茶煙,迹之無弗得也。

    有石永甯者,巨室(按:永甯字東村,滿洲綽索羅氏,德文莊公之封翁,隐居不仕),少豪縱,年三十,始折節讀書。

    已而移家盤山,每大雪,辄與鐵君攜杖步潭,叩冰作聲,相視而笑。

    兩人俱工詩。

    乾隆元年,永甯舉孝廉方正,辭以疾。

    鐵君舉博學鴻詞,及試而竟被黜,遂老于山中。

     《稗勺》雲:納蘭戶部峻德,嘗寓盤山天成寺。

    與水庵僧然西以詩往還,系于小犬之項,雲:相望一峰隔,相呼恐不聞。

    寄詩憑小犬,好去度深雲。

    僧答詩有“昔有鴻傳信,今憑犬寄詩”句,則古所未有者,可為廖融添一詩奴。

    慎齋女弟名筠德,字書彤。

    亦工詩,與慎齋唱和。

     《鶴征後錄》雲:陳橘洲景中,與兄石闾景元,并力學好古,以能詩稱。

    與遼東諸老時相唱和不絕。

     《盤山志》雲:永甯石氏(前見)号東村,長白山人家。

    素貴顯,壯歲折節讀書。

    奉母孝,母沒,移居田盤,作山居詩以見志。

    與李锴為世外交,一廬山南,一耕山北。

    藤杖鞋,相遇窮崖陡壑間,無間風雨。

    桐城方苞為作《二山人傳》,載其迹甚詳。

     光緒己亥五月初七日,石碑胡同軍器廠失慎,火藥庫被轟,時日才加巳,西城忽有大聲如地震,屋宇皆搖阖,廠房均震飛,地陷巨坑。

    右鄰尼庵,禅房、香積,尺椽不存,惟佛殿僅在。

    四旁人家,毀屋無算,傷人亦無算。

    奉旨确察,金吾僅以六人塞明诏,實則不止也。

    是日人家有從空墜人首足者,亦有炮子飛落屋上者。

    正值護國寺廟市,琉璃器碎無一存。

    其日,廠兵點卯甫畢,衆往食肆早飯,故免者甚多。

    考明萬曆中,王恭廠火藥局災,為五月初八日,今止差一日,亦奇。

     旗人精《易》者最多,如來文端之相馬,自雲得之于《易》。

    文夢芗之談《易》,見于《鴻雪因緣圖記》。

    其着述成書者,不勝屈指,然多不傳。

    近有崇濟亭(善)隐居西山佛寺,邃于《易》數,人鮮知者。

    惜其蹤迹飄然,無從叩問耳。

     肅貝子府,在西直門内半壁街。

    貝子為成哲親王後人,此府昔為九公主所居,宣宗第九女也。

    當光緒甲申越南事起,樞臣多不主戰。

    于是廷臣交章極谏,盛祭酒(昱)劾樞臣尤力,衆知事必有變。

    适值九公主薨,兩宮臨奠,近支王公皆在。

    越日,遂有旨,恭親王以下,鹹出軍機,且切責諸臣之不職。

    越日,遂有旨宣戰,中外欣。

    明年諒山既克,和議底成,遂設海軍衙門,醇邸航海至旅順,親閱海軍及炮台。

    于是乎武夫悍卒無慮,皆目而語兵事矣。

    明年冬,以天下漸已太平,有诏修頤和園,以備巡幸。

    于是京師熙熙攘攘,有道鹹以前承平景象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