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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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海字朝宗,一字魯客,福建閩縣(今福州市)人,學問淹博,元末,隐居藤山,從事著述,不願仕進。

    入明,亦不仕。

     遊鼓山記 福為八閩都會,上四郡皆山,地勢局促,不能廓以舒;下皆濱海,風氣疏蕩,不能隩以周;惟是州處其中,不蕩不局,得二者之宜。

    環州之山,惟東石鼓為最高,能興雲雨,蓋州之望也。

     歲乙巳九月十五日,郡人黃伯弘約予與廣平程伯崇、建安徐宗度,自河口買舟,順流而下,抵白雲廨院。

    時日已西,過東際石橋,橋覆以亭,流水出其下,潺潺有聲。

    沿麓稍登,澗鳴在左,荔陰團團,有大石可坐。

    近裡許,有亭曰“乘雲”,近亭有竅泉,行者掬以飲。

    又裡許,到半山亭,亭後小豁,俯瞰山下,又裡許,閣曰“圓通”,憩焉。

    閣外疎竹斜映,倚欄平睇,江流二道,如白虹遊龍,萦帶長洲,縻焉而東趨。

    漁歌互答,西山凝晖,碧翠異狀。

    前登岺路,景射人背。

    轉而右,見奇光玲珑,篩林若金色,點綴樹上,如花嬰條,如果有葉,華彩相映,瑰麗不可名狀。

    玩之久而後去。

     又轉而上,皆幽林清樹。

    半裡許,夾道有小松,曰“松關”。

    日已下山,暝色将斂,促行,度屺,表曰“全閩第一峰”。

    下坂,皆平途,左為矮垣,迤逦達寺,已昏黑。

    訪法上人,宿于超凡閣。

     明日,經寺右,行蔬畦間,度松林二三百步,入叢篁中。

    徑傍小竹,微露綴其上如珠,時滴人衣,覺清爽。

    出篁竹,皆微蹊。

    二裡許,登小頂峰。

    峰直寺後,下視阛阓,若騎箕尾。

    西望郡城,列雉數千,市廛阛阓,雜沓鱗次,麗谯浮屠,台門府寺,釋老之宮,揮霍崇麗,鬥出其間。

    州邑之雄,可稱罕俪。

    舊時村墟野落化為瓦礫之場,而居者鮮矣。

     由小頂而上,又裡許近大頂,使僮仆行前伐灌莾,披荊棘,拟步而後可進,若是二百舉武,少轉而南,複造乎屴崱之巅。

    行者皆疲,人以意擇石而坐,午食畢,乃拂石刻,觀晦翁大字,讀沈公議銘,摩挲徐鹿卿《請雨記》,記漫,久乃可辨。

    時晴空景明,萬象呈露,幽奇怪異,不待搜剔,自來獻狀,使人翛然而塵慮消,淡然而情景融。

    極目西北諸峰,若數百裡,攢者、鹜者、淩者、鬥者、攘者、赴者、突者、簉者、特立獨出者、龈齶列戟者。

    西南諸峰,若雲矗波湧,若牛羊驅,若車馬馳,近至數千裡之内,皆周旋徘徊,頓伏妥帖,間之以溪壑,流之以江河。

    蓋山自劍、邵來者至水西旗山而止,自汀、泉來者至水南方山而止,自建來者至是山而止。

    若夫建、劍、汀、邵之溪,合流至于洪塘,分為二江,南過石頭,納永福之溪與賴溪出西峽,北過新步,亦分為二,又合而至于長隑,乃與西峽江合,過石馬下洞,受長樂港與夐港,出閩安鎮而入于海。

    東南彌望,浩蕩不可極,遠至于琉球之國,近而梅花、南交諸島,鹹在五步之内。

    自永福、閩清、長樂,以至于福清之境,曆曆可見焉。

     迥眺附城諸山,前者若迎,後者若随,左右環輔森列,若大将之治旅,尊嚴閑暇,部伍整肅,秩然不亂。

    南州諸山,若鸾翔鶴翥,坵垤礧礧,若子之在枰耳。

    滄溟無波,上下同色,輕飙徐來,綠皺千裡,潮落渚出,平沙衍迤,蒼鸢白鳥,共下齊起。

    日既暮,乃刊木為堂,束薪為門,薦席以莽,綴樹張幄。

    寺僧持雞黍來饷。

    亦共宿焉。

    中宵露零,月色如午,罡風忽起,陰壑雷動,出而視之,立不能定,五鼓愈甚,衆相與促衿聯立。

    東望扶桑,以候朝旭。

    奔星矢馳,四面相射,有玄雲橫亘在海面,高四五丈,不得視其初出之景。

    須臾,日上已高,山煙水霏,蒼茫遠近,隐顯疊出,恍然如畫圖中,又一奇也。

     露晞下山,至寺已近午,出寺左,遊靈源洞,石磴垂梯,兩崖崇墉,通以石梁,白雲亭在其上,坐稍久,洞谷生風,時來襲人。

    起觀蔡君谟書,有奇石立道側,若甲卒,号“将軍石”。

    于是履危棧,度石門,求晦翁題名、趙子直詩、抵天風海濤之亭極焉。

    孤撐巉岩,憑欄欲堕,川分谷擘,江面如沼,險絕清曠,遂兼得之。

    盤桓至日晡,誦楊志《行右篇》,還宿法上人禅房。

     又明日,複登超凡閣,伯崇題詩閣上,觀王氏賜神晏書,乃歸。

    是遊也,比之常觀,蓋不侔矣。

     夫升培塿者隘一方,陟岡阜者薄百裡。

    今乃縱目力于霄漢,納溟渤于胸次,暝晦晝夜,收拾舉盡,豈非所處者益高,則所見益遠,所造益深,則所獲益富?古人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

    愚雖不及,竊冥會之矣。

     嗟夫!山川萬古,世變無窮,景物雖同,人心異感。

    是遊豈徒登覽之娛,有以散其憂愁拂郁之思,發其豪宕雄逸之氣,重其治亂興亡之感。

    而岘首之悲,牛山之念,仰止之慕,雖吾四人者,亦讵能盡同也?且是山,昔人莫不登之,近百年來人迹罕到。

    自餘始登,命樵夫為導,亦不知其路,乃緣壑徑上,颠踣者屢,而後得至其所。

    忽得舊路,循之而下,果達寺。

    蓋宋時所辟,而僧除之。

    始絕頂皆短荊,無林木,今可張幄矣。

    始寺外多數百年古樹,今但見新植矣。

    向餘始登幾三十年,重來二十餘年,與伯弘來亦十五六年,今複得與諸君遊此,而餘發種種矣。

    因刻銘山石而記其詳,約後遊複紀之,較方來尚幾遊也。

     ——《聞過齋集》卷三 嘉慶五年(1800年)福州嘉業堂刊本 重遊鼓山記 歲柔兆執徐,吳子客居董下,出門面鼓山,惟限一水,自初秋即約數人同登,既而七月中雨,八月中又雨,約重九,重九複雨。

    閏月雨不止,所與約諸人,鹹以事違,然餘意獨勤,念過此則冬,氣将厲,寒不能登矣。

     十月十一日,風定無雲,裡中陳垣士周、彭琅德彌、吳泉孝升三人皆舍,遽相從。

    淩晨,渡江,自蓬隑入荔林,依山右行,暾旭宇霁,野花炫耀黃碧色,霜林葉如染,采山果可噉。

    澗中泉韻琮琤,鳥聲啽哢,飛來近人若相娛,二裡許至岐路,乃絕,壑橫渡小石杠,過數人家,複有岐路,路當右,有少年坐石上,绐曰:“左”,乃左行,由屋後跻石蹬,崎岖險峻,近二裡所達路,寄衣舄寺中。

    升數岡,則篁竹深密,不可尋路,有徑趨山右,并崖而進,雖覺異,然意可得達,遂循之裡許,值窮見水源而返,蓋寺中引泉處也。

    退而披篁刊木,剪伐椔翳,登樹而望,向高直上,攀緣蹭蹬三裡許,然後榛莽之中,略有微蹊可辨。

    衆共喜,進五六百步,果至峰頂,人不勝其勞,憩息良久。

    尊酌數行,然後徐起,徘徊瞻眺,意既适,則又樂而忘罷矣。

    訪餘曩年宿處,荒穢特甚,不可以前,下山日将暮,月已升東,不能複覽洞中諸勝。

    出近南寺,得村氓引導,暝黑穿林中,曆畲田,指示詳悉,乃乘月度岺,上下緣麥隴中,取道抵灰隑,喚舟從西岸來濟,及家将二鼓矣。

     是遊雖不能從容若疇昔然,然于世故沈困,憔悴無聊之中,得一日之暇,以纾憂釋慮,将亦不易得耳,複憶十數年前,城中倪、林二子,屢嘗欲登,以不得予偕而止者五六,遂終身不能登。

    今予屢登,而二子在泉不可作矣,因忽感念涕泗為零,二子倪則桂德芳,林則琦公偉也。

     ——《聞過齋集》卷四 陳智生平見《詩》。

     遊鼓山記 福建統八郡而福郡為腹心,環城四面,巋然者皆山。

    惟石鼓崪嵂巍大為最,能藏蛟龍,興雲雨,蓋邦中之望也。

    中有白雲湧泉禅刹在焉。

    永樂壬辰,餘奉命來按是邦,聞有茲山之勝,距城不及三舍,然職在咨诹糾繩,不暇登覽,而心猶惓惓然。

    今歲甲午春正月三日,風日和煦,遂拉同寅李公偉,平旦連騎出城東際,所過村墟,農務方殷,田原整整,野水泠泠,白鹭飛而黃牛健。

    耕者各執犁鋤,皆知力本,甚為之喜。

    已而帥GFDA1都指揮王公觀,藩府左布政使麻公冕,右布政使鄒公昱,參議辛公彥博、楊公鼎,憲府佥事楊公、張公、馮公聞之,策馬皆來。

    日稍高,至山下,寺僧五六輩出迎,入廨宇,瀹茗焚香,頗有清緻。

    出立萬年峰下,仰視鳥道,嶄絕淩雲,苔藓徑滑,馬難于行。

    命籃輿徐步而止。

    由荔林度東際橋裡許,有亭曰“乘雲”,側泉一泓,甘寒可掬飲。

    又裡許,亭曰“半山”,境勢豁然。

    由亭而上,僅數百武,亭曰“圓通”。

    遂偕下籃輿,少憩焉。

    亭外修篁數百竿,色玉可愛。

    俯睇江流二道,如組練、如白虹。

     由亭左登岺,岺勢益峭,卻有丹葩翠蓋,日射眩矅,玩之久而後去。

    又曲上一裡許,曰“松關”,喬松夾道,俨若髯龍。

    天風時來,響音四起,如鹳鶴之唳,猩猿之嘯。

    乃促仆禦亟度,屺表曰“全閩第一峰”。

    遂下峻坂,路始坦夷。

    從石門至鼓山寺,迤逦達寺。

    主僧都綱了心,悉率缁流迓至堂,撞鐘考鼓,聲震潮音。

    乃肅衣冠,禮金仙、大雄,詢興聖、閩王二祠。

    登超凡閣,使人心神澄朗,萬有俱空,宛如入祇園雙樹雨花之界。

     日向午,由寺左旋入靈源洞,洞口狹小,中甚宏廓,遂陟白雲亭,觀喝水岩,至于湧泉。

    觀陸公匾,盤桓佇立,摩挲崖石,閱古今名公钜卿詩記。

    日向西,循仄徑,搴蘿而上,至小頂峰,所登益高,所見益遠。

    東則大海回接,琉球渺如一髪,煙濤雪浪,浩浩無垠。

    其間百怪千奇,不可殚極。

    西則郡城雉堞,麗谯公府,與夫琳宮梵宇,金碧輝映,阛阓數百,鱗次高下,參錯于三神紫翠間。

    繁華佳麗,他郡罕俦。

    極目南北,則諸峰林立,如绮繡,如芙蓉,如虎踞龍蟠,如鸾翔鳳舞,如牛馬疾驅,如矛戟森列,如大将尊嚴,如忠臣蹇谔,如仙侶飄飖,使人豪宕雄逸,飄然有出塵想。

     又由小頂而登大頂,而造屴崱,從者盡疲。

    餘與諸君長歌起舞,舉觞勸酬,爵無算,既醉,抵“天風海濤”極焉。

    則剝苔讀碑,慷慨吊古,觀晦庵朱先生遺墨,思其人,想其道學文章事業。

    是雖曾點童冠之風雲,右軍蘭亭之修禊,其樂無以加也。

     抑吾聞先正有言:君子後天下之樂而樂。

    方今聖皇奄有萬國,海宇雍熙,諸公膺藩屏耳目之寄。

    又能殚厥心力,奉宣德意,俾八郡黎元沐休,嘉樂生業,天地無水旱兇荒之虞,比屋無紮瘥疫疠之患。

    時和歲豐,少長嬉遨,而吾輩遂得以優遊暇豫,登高覽勝,豈非所謂後天下之樂而樂者耶!且以寫情狀景,沨沨乎锵锵之音,又于諸君佳作見之,餘特書此以為記雲。

    時大明永樂十二年,歲在甲午首春三日。

    巡按福建監察禦史武昌陳智書。

     ——乾隆《鼓山志藝文》 遊明生平見《詩》。

     遊鼓山記 成化二年春正月,大行人安成阮君圯奉诏來閩,事竣。

    過憲台告别,謂予曰:“聞城東鼓山為閩中奇觀,惜值雨,弗克以遊耳。

    ”餘曰:“皇上覃恩,海宇人物,與春俱新,山遊觀民風,适共時矣。

    君能留一日,天必霁,餘當同往。

    ”明日丙寅,天果霁。

    于是憲副嚴陵郎君汝彬,四明錢君廷珍,雲間浦君宗源,憲佥南昌劉君敬之,姚江朱君士宏暨餘六人,各乘肩輿,從卒攜具。

    辰出東門,過康山,息東嶽廟,遲阮君至,乃行。

     時風日晴明,人體和适,所過村落,桃李花紅白相間錯,香氣拂襲人衣袂。

    綠秧盈疇,耕者鱗次,比屋弦誦聲相聞。

    老稚欣欣然沿道而聚觀。

    竊歎其地得氣候之先,人務農事之早,而風俗之淳且熙也。

     去城二十裡,始至鼓山之麓,僧綱率僧五七輩迎入廨院。

    酒三行即起。

    由東際橋跻石磴,曲折而上,可一裡,過乘雲亭,又裡許,至半山亭,輿夫息肩。

    複行半裡有奇,寄圓通亭,又半裡度屺并山腰,而轉一裡所,有深谷,其中豁如,白雲湧泉寺在焉。

    主僧率其徒迎道左,入門,望大頂、小頂二峰,如屏障蔽其後。

    左右兩山回合,清幽深邃,真聖境也。

    遂由山門登法堂,茶罷,玩不動軒,日卓午矣。

     飯畢,由門左徒行入靈源洞。

    轉東而北,幾五十步,有橋跨石窦曰“蹴鼇”,上有亭曰“白雲”,渡橋循澗而北三五步,觀喝水岩。

    舊傳寺僧神晏常誦經于此,惡澗水喧轟,喝之遂涸,蓋誕妄不足信。

    傍岩而南,又折以東,可三十餘步,一亭曰“湧泉”,出亭右石窦間,冬夏不竭,鑿石甃小池貯之,清冷可掏,沿崖曲轉而南,約四十步,有石砑立若門然,可通一人行,所謂“石門”也。

     又轉東而南,四十餘步,一亭楣間揭“天風海濤”四字,疑即古之“水雲亭”也。

    自入洞至是亭,崖石間,名人賢士之題志在在有之,若宋相李忠定公,晦翁朱夫子皆有記遊歲月。

    亭北可登絕頂,而崖巇崄蓁塞,衆憚于跻攀。

    阮君曰:“吾之來,正欲臨絕頂,縱心目而訪古迹也”。

    遂翼二卒以登。

    劉君繼之,主僧暨十數卒魚貫而上。

    予五人坐良久,徐步從故道,還湧泉寺以俟。

     乃擘雞豚,傳觞數行,餘不能飲,起而西顧,日将晡矣。

    飲畢還寺門,望二君方從小頂峰而下。

    予五人因以二君之姓,共論劉阮入桃源故事,聯劉阮入桃源詩,一律甫成,而二君至,為誦之,共發一噱。

    阮君言:“自亭北以往,登臨愈高,跻蹑愈艱,而紀遊者益少。

    至大頂峰磐石上,遊目四顧:東則巨海茫無際崖,琉球諸國隐約霧霭間。

    西則三山,州城百雉,煙火萬家,重江如練帶,環繞郛郭。

    南北則層巒疊嶂,蜿蜒起伏,若圖畫然。

    頂上舊有望州亭,廢已久。

    惟石上刻“天風海濤”四字,乃晦翁遺墨,即今勒而揭之水雲亭者。

    又刻有熙甯中丁福州竦,沈提刑紳輩所作《鼓山銘》,摩洗讀之,其文甚古。

    相與據石而坐,撫今思昔,怅然者久之。

    由西南降至小頂峰,憑卒肩而下。

    念今日得以覽山川之勝,民俗之美者,本以君賜。

    而歲月不可以無紀。

    ”餘諾之,複乘肩輿,還廨院。

    酒再行,日已暝。

    命卒秉火炬,燭路以歸。

     ——乾隆《鼓山志藝文》 唐珣字廷貴,江南華亭(今江蘇松江)人,明天順元年(1457年)進士,江南刑部郎中,外放福州知府,官至右都禦史。

     鼓山勝遊記 成化癸卯歲正月三日,予與二守潮陽韋公濟節,推績溪馮公瑢,勸農于東郊,因邀運使婺源朱公穩、運同西蜀張公睿,運副保定田公昭,遊于鼓山。

    前一日,陰雲作雨,應候如秋冬。

    予慨三農之有望,患斯行之弗果。

    是晨,忽風自東南來,席卷雲霾,旭日輝輝,出于天表,花氣鳥聲,川容谷态,與夫遠山秀色轉生清麗。

    彼造化者,若先意而待人也。

    遂登絕頂,遍觀幽勝,感民物之熙和,樂太平之有象,春秋融液,心神怡曠。

    既而坐晦翁海濤之亭,誦希文嶽陽之記,憶昌黎衡山之遊,天趣冥合,暢然忘歸,同遊索予曰:“陰晴聚散,良會幾何,斯一時之勝事。

    當記其略也。

    ”于是乎書。

     ——乾隆《鼓山志藝文》 林俊生平見《詩》。

     遊鼓山記 予曠散任奇,所至名山水落足焉。

    鼓山尤為全閩勝處,約遊而雨佇結,是山居然欠事。

    正德壬申,再以老病告歸于閩,諸公辱補斯遊之匮,總鎮商公、分鎮尚公主焉。

     出東門,曆青野,及山之麓,白雲寺在焉。

    曆東際橋,乘雲亭、半山亭、圓通亭在焉。

    二公命酒,方伯陳公希白,憲長劉公時讓,大參彭公師舜,佥憲叚公惟勤,都阃楊公忠夫與主席,予偕廷評謝君邦用,大參林君利瞻客焉。

    酒半,曆白雲亭、蹴鼇橋、喝水岩、湧泉亭,以及屴崱之椒,蟠崗複岺,古樹如幄,宿暝煙而訴晴雨。

    山隐殘碧,人語蒼翠間,景随步異。

    及是目寄空明,俯大荒而臨象外,諸山畢至,而水亦群會,若下屬之承大鎮,僻邑、斷島、絕海之夷荒荒然柔馴黑子之地,夫然後小魯小天下之論不誣。

    是山雄據八閩,天造而地設之象類也。

     選勝搜奇,仰觀天風海濤之故刻,鼓山之銘,古今之題詠,二君因舉臨滄之廢,結石而亭,緻堅永也。

    于時,夕景僅辨人面,遂促遊石門,曆海濤亭,出靈源,賦詩而别。

    予惟節勞宣滞遊觀,君子之所不廢,然山自宇宙來有也,賢達登覽,湮沒而無聞者多矣!白鹿,少室遊之,衡山,昌黎遊之,至晦翁之遊,若有光于其始。

    是山,晦翁遊之,吾輩又遊之,将無有見繼其終者乎?抑遊,乃靜者事,諸公借動為靜,遊不可常也。

    風壑雲岑,川魚林鳥,幸同諸公之一樂,而循省風俗,又幸累諸君之一憂,俊亦忍恝然耶?遊之日,是歲三月十日,莆散民見素林俊記。

     ——乾隆《鼓山志藝文》 馮時雍字子際,直隸交河(今河北交河縣)人,明弘治十八年(1505年)進士,官福建布政使。

    性方嚴,居官廉介,以忤權貴,緻仕。

     遊鼓山記 稽諸鼓山之遊,道多峻嶷,頂盤迤逦。

    嘉靖庚子春三月望日。

    草山沈子少泉,曾子思琴,王子将馳賀萬壽,尤庵欲壯行色于鼓山,連雨如注,遂不果。

    閱初夏日,渠陽沈子、五山陳子自汀漳巡曆歸,走輩複假鼓山以慰賢勞。

    聯镳出郭,雨蒙蒙作,至山麓即止。

    但見薄雲籠日,陰翳漸開。

    遂易山履,披林莽,履石磴,猿牽而進,直至山颠。

    前瞻後眺,海濤接空,天風過耳,大江如帶,此誠八閩第一奇觀也。

    乃相與布席,連裾洗爵大酌,恍然若出塵界之表,酌既盡罍,興猶未闌。

     由是循故步,魚貫而下至山腰,回首卻顧,雲氣蒸滃,而絕頂已微。

    忽南山茫茫,宛如飄素,即細雨漂塵,葛衣才潤。

    仰視之,則日方近午,至下院而天開景霁矣。

    遂倒尊盡口而歸。

     歸次,沈子複向餘曰:“是行也,倐忽變幻,瞬息晦明,時雨時晴,不妨登覽,亦奇矣哉!子盍刻山以紀?”餘敬諾,回即事命匠勒于喝水岩之陽,時同遊者沈渠陽師賢,陳五山洙,李怡山镗,予則瀛南形山馮時雍也。

     ——乾隆《鼓山志藝文》 郭波字澄卿,福建閩縣(今福州市)人,明正德十二年(1517年)進士,官戶部主事。

     遊鼓山記 鼓山在幾席間,視武夷戶庭何如也。

    予于武夷僅一再至,于鼓山則舉睫興歎焉。

    豈幾席不若戶庭親哉!江山有待,機會匪常爾。

    嘉靖丁亥秋九月丙申,予始獲為鼓山之遊。

    先是乙酉冬,予谪居便省。

    明年春,圖于茶焙,舅氏将奉我恪翁,償茲欠事,尋侍藥抱疚矣。

     比營兆玄沙歸,适從叔九竹,修厥考歲事于蕭灣,蕭灣、鼓山支麓也。

    道出利津,間登舟新港,随汐東下,至則陪行,事馂畢,循樵徑而上。

    披蓁莾,蹑巉岏,倦辄據松根,掏石罅少休焉。

    九竹攜酌懸鐘岩下,命書“鐘岩”二字,别去。

    予與雙谿子,攜二仆,武指東,比望山前,故十八家隐隐白雲中,再東折,抵後樂亭下,即古松關,觀郡守汪公文盛“高山仰止”大書;曆觀化亭,誦林司空俊《遊山記》罷。

    偶逢僧揖入,懸岩修徑,梧竹交嘉,夕陽在山,岩花如織,道傍數松各十餘圍,雲五代時物。

    複數百步,有關曰“第一山關”。

    百步為鼓山寺。

    寺左有橋亭翼然,曰“靈源洞”,泉泠泠瀉澗中,蒲魚水鳥悠如也。

    數步許為門洞,開窪而東下為“喝水岩”,極深阻而涸。

    相傳祖師說法,喝使返注,此不可曉。

    夾澗嶙峰峭壁,有“忘歸石”三字,餘多古題名,苔蝕剝多不可辨。

    循澗經石門,甚奇俊,有晦翁題識在焉。

    稍有湧泉甘冽,又東,鳳尾亭,樹宋人詩刻,書法可愛。

    初予未入寺,自洞門直抵茲窮處,凡為指點蒼藹間者,山前陳某也。

     既就宿,方丈僧戒恭為具食。

    山高月小,萬籁無聲,不知浮寄何在。

    明日登絕頂,且行且輿,崎岖鳥道數裡,至小頂峰,憩坐危石,卻顧閩中,四山壁峙,雙江東回,雨郭煙村,宛一小魯,自是層崖堕石僅側足,宿莽滑苔,猿攀而上,至大頂峰。

    白雲四起,雨稍沾衣,衆色沮。

    予沖寒獨往,觀天風海濤,荊酌石上,仰天長嘯,霏微漸開,萬景齊到,煙霞在下,宇宙一睫。

    其南,馬頭洶湧,拟諸灩滪。

    西則竹崎溪流,一望如練,回沿山下,趨于海門,茫無際涯。

    稍北,數島嶼,蓋閩安鎮,五虎門,梅花城。

    極東,一抹斷煙,雲小琉球,恐未信然!因相喟歎曰:“壯哉山川,予平生慣遊,無若此者。

    ”因書:“大觀”二字。

    乃下,午抵寺,信手取“藏經”數本讀之。

    登羅漢閣,觀寺形勝。

    乃由故道歸,經圓通閣,半山、乘雲二亭。

    入廨院時,主僧已肅九竹,至自蕭灣,遲予東際亭下矣。

    相勞苦甚。

     蓋凡遊必經下院,則僧為修具。

    予從間道,若天而下,誠違自卑之訓哉。

    遂登法堂,舉觞盡歡而别,抵東城下,一鼓矣。

     君子曰:“茲遊也,以義起,以禮終,事相遭而不偶,景信美而非誘,奇而正哉。

    ”抑予實有感焉。

    山川自昔,而賢豪遊者何限。

    茲山卓絕海濱,以與泰山并高者固有在耳。

    吾徒其思所自樹,毋使後人湮漫茲遊哉。

     ——乾隆《鼓山志藝文》 李元陽字仁甫,雲南太和(今大理市)。

    明嘉靖五年(1526年)進士,巡按福建,嚴懲貪官,禮文學,為民所愛,後官荊州府,年九十卒。

     遊鼓山記 嘉靖戊戍夏,林尚書小泉翁招予遊鼓山。

    出福州城,天色鮮霁,東行十餘裡,陰霭漸至。

    至路蕭爽。

    石色幽映,過龍橋至鼓山寺飯,飯罷,易竹輿登山,微雨徑滑,磴道盤曲,前挽後推,蹒跚茅竹中。

    倐忽白雲氵彌滿,如風卷楊花,眩亂人目,輿人乍行乍止。

    有頃如行木棉堆裡,輪囷瀾翻,咫尺莫辨。

    度蹴鼇橋,經靈源洞,喝水岩諸處,耳畔但聞鳴泉聲,更不見山之形狀。

    予輿如乘雲,聞輿人語,始知輿在人肩,雨蒙蒙下。

    呼蓋來,則聞其應聲而青蓋出沒雲中,愈呼愈遠,執蓋者覓路不得故也。

    過石門棧,至水雲亭,陰曀暫開,見晦翁書亭額,少歇,複登,磴道愈峻。

    裡許為小頂峰,則見晴日麗空,草石不潤,蓋未嘗經雨,乃知雲雨隻在下方,去地不遠。

    翁至相慰勞,如久暌隔而忽邂逅者,為之一笑。

    乃聯輿複登大頂峰,就亭燎衣,北觀浴鳳池,池傍石上有晦翁書“天風海濤”四字。

    時剛風棱棱,岚霭如洗,周旋覽眺,已非人世。

    南望川原阡陌,蔚蔚漫漫,東北疊□重巒表見于夕陽之下。

    俯瞰小琉球,如一點青螺。

    翁舉酒,藉草而坐觀海,有頃,從者報雲:“大琉球見”。

    予凝視久之,問曰:“何大琉球,亦如點螺?”翁曰:“所處高遠則視下益小”,宜矣。

    予曰:“振衣千仞岡,濯足萬裡流。

    茲遊得之,常有此氣象,何外物之足累乎?”遂至下院,飲酌而别。

     ——乾隆《鼓山志藝文》 田汝成字叔禾,浙江錢塘(今杭州市)人,明嘉靖五年(1526年)進士,與福州龔用卿同榜,由廣西右參議遷福建提學副使。

     遊鼓山記 鼓山東去福州府二十裡,為一都奇觀。

    杪秋既望,玩月高齋,悠然發鸾鶴之想,鼓山登眺,景物更殊。

    亟以遊具屬家人,過龍橋至鼓山下,僧戒梅酌瑞泉,煮茶來獻,泉帶沙石氣,以子姜指投之,味遂清冽。

    戒梅言:“此去頂峰可八九裡,請易巾履往。

    ”予從之,出院從東南行,蹬道盤曲,以索引肩輿而上,流泉瀑布,在在有之。

    行二裡許,至通玄亭,俯瞰下院,已埋沒雲底。

    又三裡許,過蹴鼇橋,靈源洞,洞傍石壁峭削,多古刻文字,苔藓班駁不可辨。

    稍北為喝水岩,岩傍有石龛,相傳水舊穿石壁,有異僧人定龛中,厭其嘈聒,喝令右轉。

    或且地脈遷移,衲子遂藉以神其術耳。

     繞崖而東,有泉從龍口吐出,為湧泉窦,即喝水右轉者也。

    再東,過石門棧磴數十級為白雲亭,宋朱晦翁所建,額書猶存。

    亭臨懸崖,下視海渚,淼淼蒼蒼,錯雜煙樹,瓊河萦婉出檻下。

    若蘭亭曲水,可泛羽觞也。

    舉酒三觥,還息半院。

    半院者,以半山得名。

    僧靜瑛酌湧泉煮茶,泉味甘冽,勝瑞泉遠矣。

     散步廊下,過遊僧慧可,雲自河南來,能談伏牛、武當之勝也。

    語久之,覺其人稍窺禅旨,因诘之曰:“坐定,遊方何異。

    ”對曰:“安心遣累皆同。

    ”予曰:“桑下三宿,戀心複起不滅,爾心累安從已?”對曰:“當坐遣坐,當行遣行,不見可欲,使心不營。

    ”予曰:“法門下乘也,何不曰:當坐而坐,當行而行,毋逐于外,而馳其情,可欲在我,何遣何營?”談己,诘其姓曰陳,名之曰靈也。

    遂攜陳靈,出行數十步,則山愈峻,磴愈窄。

    蘿薜罥巾,榛荊刺跖,輿者平胸,以母指爬挲而上,可裡許為小頂峰,下視殿閣,巍然可撫也。

    又裡許為大頂,旋覽四隅,杳出塵世。

    東北萬山重疊,海門缥缈,無複涯涘。

    南面山蹲川繞,阡陌坦漫,高者若缶,流者若練,飛鳥殘雲栩栩焉蝴蝶耳。

    因念宅心高明則俯視百物皆渺小若此也。

    峰北為浴鳳池,池傍石坡,有“天風海濤”四字,亦晦翁書,刻時日。

    逮暮,紫霭翠岚,欻然開合。

    蓋剛風披拂,變态不常。

    陳靈言:“秋霁時,可盼琉球雲。

    ”須臾,黑雲起海島,似有雨意,遂亟還,以索聯輿,倒懸而下,至半院北,至昏矣。

    因念頃者矯足淩空,勢欲飛去,使鶴可騎,雲可舟,周流八極,顧不快哉。

    而不免淆滞人間,此達士所以懷羽化之想也。

     ——乾隆《鼓山志藝文》 陳省生平見《詩》。

     遊白雲洞記 鼓山西北之白雲洞,客每談其勝且奇。

    甲辰二月初六日,約彭明府諸君,泛一葉往遊焉。

    是夕,泊于廨院前之石橋,次晨,倩筍輿經黃石廟,曆埔頭渡圯橋,過碓房,行二百七十丈而抵玄真、積翠二庵。

    玄真乃許都阃之菟裘,積翠庵,上人碧天募緣建。

    自積翠行七百丈而抵白雲洞。

    初由一天門經瀑布泉、龍脊道,道俱陡峻,扶曳而上。

    抵二天門,僅容短輿。

    經三天門,巨石倚壁,路穿其下,雲竹王先生镌“白雲洞天”四字;有石凸如舌,題“龍舌”二字。

    度小木棧,幾曲折由雲屏達洞,上覆平石,帡幪若廣廈。

    橫一十二丈,縱三丈,石痕下垂如瓦曹,中施棼桴扉檻,祀觀音大士,左為淨室,丈許,障以闆。

    南眺會城,平遠、烏石峙東西。

    飯畢,從洞後觀海音洞,洞頂嶻嶭巑岏,宛然天造。

    傍小洞則有鑿痕。

    閱畢,聞雷聲隐隐,雲從山峽飛而南,如擘絮飄揚,如突煙滃湧,如玉龍橫躍,雨數點噴人面,予招同遊亟下。

    須臾,抵積翠庵,則碧天設齋俟矣。

    遲回不忍去,懼雨來,遂馳歸。

    道複經黃石廟,登而憩焉。

    曆石階百餘級,裡人謂香爐從興化涵頭飛來,舊廟三座極壯觀,今圮其二矣。

    眺畢,宿廨院之老禅庵,客問:“洞果奇勝乎?”予謂:以予所睹記,若武夷之水簾洞,寬廣逶迤,水從山頭落,四時常若蜚雨噴雪。

    永陽之方廣,穹窿窈窕,而四壁若藻繪雲霞、蛟龍、仙佛、獅象之形,奇勝卻似過之。

    惟是此洞高聳峭拔,縱目百裡,天門巨石覆其巅,路從交加石罅穿出,龍脊一帶鳥道,以鐵椿貫石壁,累基疊級而升,雲升度峽,郁郁紛紛,始膚寸,須臾,氵彌漫岩谷,此則水簾、方廣之所無,亦不可謂非勝非奇也。

    予每念生居閩土,有境如是,不一登眺,幾枉此生。

    故騁老憊之足力,偕三四之知己,一遊焉。

    自初六以至初九,凡四日,歸于樂,自解纜,以至登岸,凡得句若幹,紀道裡歲月雲耳,詩雲乎哉。

     ——乾隆《鼓山志藝文》 王世懋生平見《詩》。

     遊鼓山記 鼓山東障大海,其高蔽虧日月,蓋福之鎮山也。

    由東門行至鼓山寺,可三十裡而近。

    由登山至半山寺,可五裡而遙,由半山登絕頂,數如之。

     始餘為督學使者時,左伯陶公景熙,屢約為鼓山遊,弗果。

    已量移左參政,萬曆丙戍春正月,來自莆中,右伯陳公王叔以政暇,倡為遊,憲副錢公恭卿,徐公克賢,佥憲劉公質之暨餘實慫恿之,阃帥盧、金、陳三君,因請具醑糒以從,蔔月之十有七日昧爽往。

    右伯未起,餘整冠而待,門者報臬三公行矣。

    頃之,右伯行,餘踵而從,時天大淞霧,既行彌甚,田間幾不辨咫尺,無論鼓山所在。

    行久之,霏微中忽有山家,知招提近矣。

    更前,缭垣頗峻,山僧出迎,寺傍出焉,門徑幽窅,有泉如綠漿,石梁跨之。

    梵宇後為方丈,甚宏敞,三帥席而入,揖問臬三公所在,亟從之。

    僧寮花木頗深,三公遲餘二人不至,方設象戲。

    餘拉之出,就三帥飯,謀以軟輿登山。

    須臾霧屏,日荒荒白矣。

    山徑皆施石磴,諸軟輿魚麗而登,行裡許,見巨石立道側,篆刻遊人名,紀年至正,蓋元人筆也。

     更一裡,得一亭,輿人息焉,側身回望,白雲都在下界,群峰綿屬,各擁青螺髻,方山一台,僅吐尺許,意象超忽,不似從人間行,茲山第一觀也。

    山多石,而泉從半山堕,氵彌漫瀉石間,作涓涓流,恨泉脈稍微,無廬山棲賢橋下聲耳。

    更上,一巨石若端冕而立,不知何人大書其上曰:“高山仰止”。

    越巨石行,又二裡許為廢亭,石碑猶立蔓草中,稍折而南,入一隘門,卑僅容輿,而崖削立為磴數十級,而下劃然中啟,靈源洞在焉。

    靈源洞者,四面皆石壁,中裂一澗,深可二丈許,其端有若洞者,故以洞名。

    澗上為石梁甚钜,可席而坐,橋左築小庵兩楹于澗上,道者居之。

    三帥将以榼就庵而飲,湫不容膝,乃複出飲橋上。

    橋左右皆勒遊人名字,多篆隸,古雅可愛,最前者宋嘉祐間知福州燕度偕其僚佐來遊,字作蔡端明體。

    最後者為我明屠尚書僑,張尚書時徹時為藩臬同遊,字殊不逮。

    最钜者澗下一石,高正得二丈镌一“壽”字,拓工方施紙就拓焉。

     澗形勢甚偉而酷恨無泉,《山志》雲:“五代時,僧神晏誦經,惡水聲喧,叱之遂西流,故又名喝水岩。

    ”大為遊人減興,今安得複喝之來也。

    問泉所在,導者左折,循崖而南,鑿為龍首,有泉吐焉。

    甃石為池,盎而不溢,伏流下堕草間,即寺前所見水源也。

    餘愛其清駛,掏水而濯,徘徊間為右伯諸公促行。

    乃複從隘出,循大道而上,更曆廢亭,一山忽可見。

    短垣中數樹桃花,人家曆落,問之乃半山廢寺僧寮也。

    寺枕大頂峰下,聞甚宏麗,為野火所焚。

    門之外,故羅漢泉,門址尚存。

    行數級,辄得一遺址,如是者三四曆,而後為方丈。

    蓋煨燼之後,山僧結茆而廬。

    三帥複傾榼其地,錢、徐二公銳欲陟山巅,而帥陳君複盛言,望海可窮羅源、連江境,亟登輿。

    山僧、舁夫俱有難色,蓋自此上大頂峰,皆仰面行蒙茸間,無複石磴矣。

    至巅,多積石,其坳處碁累,似曾亭之,久為海風所敗矣。

    亟問僧,晦翁先生所書“天風海濤”何在?乃刻一卧石上,書楷而遒,稍不似平日書。

    因歎:“自有宇宙便有此山,而誇诩勝事,使人欣然願往,則以先生石間書,故士安可不自豎立?”陳公稍倦登降,坐石間,遲諸公不至,欲返,餘固挽之小立,則諸輿冉冉至矣。

    因複與窮四面之勝,其南則方山削成平田,盡見伏而不敢稱賓,南台、西峽二江分流忽合,脈絡明甚。

    諸小浦纡回,俨若遊螭,注于大江。

    西則南台石梁,虹卧江上,曆曆若有人度,福州城垣,枕山如帶,芋原江右抱而來,無所不見。

    北指連岡,重疊漫衍,海波穿入其中,皆羅源、連江二縣境是也。

    東望大海,兩江北彙,是名馬頭。

    稍北而諸溪盡化為鹹海矣。

    猶恨諸山包絡其外,未究大觀,惟正東日出處,曠望無際,若紅霧數十裡幂之。

    問僧,雲:“是梅花所,所面大海。

    ”又雲:“紅者是海中大沙。

    ”然不能盡解也。

    餘與錢公立談久之,興盡而返。

    下至半山,陳君息僧房,群公至,拉之出,浮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