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筆談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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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侍郎雍為帥,憂形于色。

    有老軍校出,自言曰:“某邊人,遭圍城者數次,其勢有近于今日者。

    虜人不善攻,卒不能拔。

    今日萬萬元虞,某可以保任。

    若有不測,某甘斬首。

    ”範嘉其言壯人心,亦為之小安。

    事平,此校大蒙賞拔,言知兵善料敵者,首稱之。

    或謂之曰:“當敢肆妄言,萬一言不驗,須伏法。

    ”校笑曰:“君未之思也。

    若城果陷,何暇殺我耶?聊欲安衆心耳。

    ”韓信襲趙,先使萬人背水陣,乃建大将旗鼓,出井陉口,與趙人大戰;佯敗,棄旗鼓走水上。

    軍背水而陣,已是危道;又棄旗鼓而趨之,此必敗勢也。

    而信用之者,陳餘老将,不以必敗之勢邀之,不能緻也。

    信自知才過餘,乃敢用此耳。

    向使餘小黠于信,信豈得不敗?此所謂知彼知已,量敵為計。

    後之人不量敵勢,襲信之迹,決敗無疑。

    漢五年,楚漢決勝于垓下,信将三十萬,自當之。

    孔将軍居左,費将軍居右;高帝在其後;绛侯、柴武在高帝後。

    信先合不利;孔将軍、費将軍縱,楚兵不利;信復乘之,大敗楚師。

    此亦拔趙策也。

    信時威震天下,籍所憚者,獨信耳。

    信以三十萬人不利而卻,真卻也;然後不疑。

    故信與二将得以乘其隙,此“建成堕馬”勢也。

    信兵雖卻,而二将維其左右,高帝軍其後,绛侯、柴武又在其後,異乎背水之危,此所以待項籍也。

    用破趙之迹,則殲矣。

    此皆信之奇策。

    觀古人者,當求其意,不徒視其迹。

    班固為《漢書》,乃削此一事。

    蓋固不察所以得籍者,正在此一戰耳。

    從古言乾信善用兵,書中不見信所以善者。

    餘以謂信說高帝,還用三秦,據天下根本,見其斷;虜魏豹,斬龍且,見其智;拔趙、破楚,見其應變;西向師亡虜,見其有大志。

    此其過人者,惜乎《漢書》脫略,漫見于此。

     種世衡初營清澗城,有紫山寺僧法崧,剛果有謀,以義烈自名。

    世衡延置門下,恣其所欲,供億無算。

    崧酗酒,狎博無所不為,世衡遇之愈厚。

    留歳餘,崧亦深德世衡,自處不疑。

    一日,世衡忽怒謂崧曰:“我待汝如此,則陰與賊連,何相負也?”拽下械系捶掠,極其苦楚。

    凡一月,濱于死者數矣。

    崧終不伏,曰:“崧,丈夫也!公聽奸人言,欲見殺,則死矣。

    終不以不義自誣。

    ”毅然不顧。

    世衡審其不可屈,為解縛沐浴,復延入卧内,厚撫謝之曰:“爾無過,聊相試耳。

    欲使為間,萬一可脅,将洩吾事。

    設虜人以此見窮,能不相負否?”崧默然曰:“試為公為之。

    ”世衡厚遺遣之,以軍機密事數條與崧曰:“可以此藉手,仍僞報西羌。

    ”臨行,世衡解所服絮袍贈之曰:“胡地苦寒,以此為别。

    至彼,須萬計求見遇乞,非此人無以得其心腹。

    ”遇乞,虜人之謀臣也。

    崧如所教,間關求通遇乞。

    虜人覺而疑之,執于有司。

    數日,或發袍領中,得世衡與遇乞書,詞甚款密。

    崧初不知領中書,虜人苦之備至,終不言情。

    虜人因疑遇乞,舍崧,遷于北境。

    久之,遇乞終以疑死。

    崧邂逅得亡歸,盡得虜中事以報。

    朝遷錄其勞,補右侍禁,歸姓為王。

    崧後官至諸司使,至今邊人謂之王和尚。

    世衡本賣崧為死間,邂逅得生還,亦命也。

    康定之後,世衡數出奇計。

    餘在邊,得于邊人甚詳,為新其廟像,錄其事于篇。

     祥符中,禁火。

    時丁晉公主營復宮室,患取土遠,公乃令鑿通衢取土,不日皆成巨塹。

    乃決汴水入塹中,引諸道竹木排筏及船運雜材,盡自塹中入至宮門。

    事畢,卻以斥棄瓦礫灰壤實于塹中,復為街衢。

    一舉而三役濟,計省費以億萬計。

    國初,兩浙獻龍船,長二十餘丈,上為宮室層樓,設禦榻,以備遊幸。

    歳久腹敗,欲修治,而水中不可施工。

    熙甯中,宦官黃懷信獻計,于金明池北鑿大澳,可容龍船,其下置柱,以大木梁其完補訖,復以水浮船,撤去梁柱。

    以大屋蒙之,遂為藏船之室,永無暴露之患。

     藝文 李學士世衡,喜藏書。

    有一晉人墨迹,在其子緒處。

    長安石從事嘗從李君借去,竊摹一本,以獻文潞公,以為真迹。

    一日潞公會客,出書畫,而李在坐,一見此帖,驚曰:“此帖乃吾家物,何忽至此?”急令人歸,取驗之,乃知潞公所收乃摹本。

    李方知為石君所傳,具以白潞公。

    而坐客牆進,皆言潞公所收乃真迹,而以李所收為摹本。

    李及歎曰:“彼衆我寡,豈復可伸?今日方知身孤寒。

    ” 章樞密子厚善書,嘗有語:“書字極須用意,不用意而用意,皆不能佳。

    此有妙理,非得之于心者,不曉吾語也。

    ”嘗自謂“墨禅”。

     世上論書者,多自謂書不必有法,各自成一家。

    此語得其一偏。

    譬如西施、毛嫱,容貌雖不同,而皆為麗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