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林玉露卷之六 甲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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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詩乎?」楊宋卿以詩集求品題,公答之曰:「詩者,志之所之,豈有工拙哉!亦觀其志之高下如何耳。

    【亦觀其志之高下如何耳 朱文公文集卷三九答楊宋卿作「亦視其志之所向者高下如何耳」。

    】是以古之君子,德足以求其志,必出於高明純一之地,其於詩固不學而能之。

    至於格律之精粗,用韻屬對比事遣詞之善否,今以魏晉以來諸賢之作考之,【魏晉以來 「來」,朱文公文集作「前」。

    】蓋未有用意於其間者,而況於古詩之流乎!近世作者,乃始留情於此,故詩有工拙之論,葩藻之詞勝,言志之功隱矣。

    」又曰:「古今之詩凡三變。

    蓋自書傳所載,虞夏以來,及漢魏,自為一等。

    自晉宋間顏謝以後,下及唐初,自為一等。

    自沈宋以後,定著律詩,下及今日,又為一等。

    然自唐初以前,其為詩者,固有高下,而法猶未變。

    至律詩出,而後詩之與法始皆大變,以至今日,益巧益密,而無復古人之風矣。

    故嘗妄欲抄取經史諸書所載韻語,下及文選漢魏古詞,以盡乎郭景純、陶淵明之所作,自為一編,而附於三百篇楚辭之後,以為詩之根本準則。

    又於其下二等之中,擇其近於古者,各為一編,以為之羽翼輿衛。

    【以為之羽翼輿衛 下原有夾注雲:「且以李、杜言之,如李之古風五十首,杜之秦蜀紀行、遣興、出塞、潼關、石濠、夏日、夏夜諸篇,律詩則如王維、韋應物輩,亦自有蕭散之趣,未至如今日之細碎卑冗無餘味也。

    」案,上夾注諸本均作正文,然似與文意不甚銜接,故仍作夾注附此。

    】其不合者,則悉去之,不使其接於吾之耳目,而入於吾之胸次。

    要使方寸之中,無一字世俗言語意態,則其詩不期於高遠而自高遠矣。

    」又曰:「來喻欲漱六藝之芳潤,以求真澹,此誠極至之論。

    然亦須先識得古今體製,雅俗嚮背,仍更洗滌得盡腸胃間夙生葷血脂膏,然後此語方有所措。

    如其未然,竊恐穢濁為主,芳潤入不得也。

    近世詩人,隻緣不曾透得此關,而規規於近局,故其所就,皆不滿人意,無足深論。

    」又曰:「作詩須從陶、柳門庭中來乃佳,不如是,無以發蕭散沖澹之趣,無由到古人佳處。

    」又曰:「作詩不學六朝,又不學李杜,隻學那嶢嵠底,便學得十分好後,把作什麼用!」公之論詩,可謂本末兼該矣。

    公嘗題廣成子像雲:「陳光澤見示此像,偶記李太白詩雲:『世道日交喪,澆風變淳源,不求桂樹枝,反棲惡木根,所以桃李樹,吐花竟不言。

    大運有興沒,群動若飛奔,歸來廣成子,去入無窮門。

    』因寫以示之。

    今人捨命作詩,開口便說李、杜,以此觀之,何曾夢見他腳闆耶?」又言:「餘平生愛王摩詰詩雲:『漆園非傲吏,【漆園非傲吏 「漆園」,葉蔥奇校王右丞集箋注卷一三漆園作「古人」。

    】自缺經世具,【自缺經世具 「具」,同上書作「務」。

    】偶寄一微官,婆娑數株樹。

    』以為不可及,而舉以語人,領解者少。

    」觀此,則公之所取,概可見矣。

    公嘗舉似所作絕句示學者雲:「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蓋借物以明道也。

    又嘗誦其詩示學者雲:「孤燈耿寒燄,照此一窗幽。

    臥聽簷前雨,浪浪殊未休。

    」曰:「此雖眼前語,然非心源澄靜者不能道。

    」觀此,則公之所作,又可概見矣。

     稅沙田 孝宗時,近習梁俊彥請稅兩淮沙田,以助軍餉。

    上大喜,付外施行。

    葉子昂為相,奏曰:「沙田者,乃江濱出沒之地,水激於東,則沙漲於西;水激於西,則沙復漲於東。

    百姓隨沙漲之東西而田焉,是未可以為常也。

    且辛巳兵興,兩淮之田租並復。

    至今未征,況沙田乎?」上大悟,即詔罷之。

    子昂退至中書,令人逮俊彥至。

    叱責之曰:「汝言利求進,萬一淮民怨咨,為國生事,雖斬汝萬段,豈足塞責!」俊彥皇汗免冠謝,久乃釋之。

    子昂此舉,頗有申屠嘉困辱鄧通,韓魏公以頭子勾任守忠之遺意。

    大率近習畏宰相,則為盛世,宰相畏近習,則為衰世。

     乙編 自序【此序原本無,據寬文本、明活字本及王叔承校本補。

    又,標題係整理者所加。

    】 或曰:「子記事述言,斷以己意,【斷以己意 「斷」,寬文本作「類」。

    】懼賈僭妄之譏奈何?」餘曰:「樵夫談王,童子知國,餘烏乎僭?若以為妄,則疑以傳疑,春秋許之。

    」時宋淳祐辛亥四月,廬陵羅大經景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