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山清話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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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無名氏 李常為言官,言王安石理财不由仁義,且言安石遂非喜勝,日與其徒呂惠卿等陰籌竊計,思以口舌以文厥過,以公論同乎流俗,以憂國為震驚朕師,以百姓愁歎為出自兼并之言,以卿士佥議為生乎怨嫉之口,而又妄取經據傳會其說,且言理财用而不由仁與義,不上匮則下窮矣。

    臣自知朝夕蒙戮,不憚開垂閉之口,吐将腐之舌,為陛下反覆道之。

    凡數千言。

    上覽之,驚歎再三,撫谕曰:“不意班行中乃有卿也,從前無臣僚說得如此分明,待便為施行。

    ”明日,安石登對,神宗正色視安石:“昨覽李常奏,豈不誤他百姓?”安石垂笏低手,作怠慢之狀,笑而不對。

    神宗愈怒,遂再問之,安石略陳數語,人不聞安石所言何事,但見上連點頭曰:“極是,極是。

    ”常之奏竟不見降出。

    常後對人言,不知安石有甚狐媚厭倒之術。

     司馬君實洛中新第,初遷入,一日,步行見牆外暗埋竹簽數十,問之,則曰:“此非人行之地,将以防盜也。

    ”公曰:“吾箧中所有幾何?且盜亦人也,豈可以此為防。

    ”命亟去之。

     人之叩齒,将以收召神觀辟除外邪,其說出于道家者流,故修養之人多叩齒,不聞以是為恭敬也,今人往往入神廟中叩齒,非禮也。

     唐明皇名隆基,故當時改太一基為棋,至今因之不改。

    何也?予嘗兩入文字不報。

     秦觀少遊一日寫李太白《古風詩》三十四首于所居壺隐壁間。

    予因問:“‘燕昭延郭隗,遂築黃金台’之詩,史但言築宮而師事,不聞黃金之名,太白不知何據。

    ”少遊曰:“《上谷圖經》言,昭王築台置千金于其上,遂因以為名。

    ”閱之,信然。

     正獻杜公嘗言,人家祀祖先非簡慢則渎,得其中者鮮矣。

     天聖中,诏營浮圖,姜遵在永興毀漢唐碑之堅好者以代磚甓。

    當時有一縣尉投書啟具言不可,力懇不已,至于叩頭流血,遵以其故沮格朝命,按罷之,自是人無敢言者,遵因此得進用。

    何斯舉詩雲:長安古碑用樂石,虿尾銀鈎擅精密,缺訛橫道已足哀,況複镌裁代磚甓,有如天吳及紫鳳,颠倒在衣籲可惜。

    斯舉,黃州人,少年識蘇子瞻,初名颃,字颉之,後名颉之。

    黃庭堅魯直極推重之,嘗與斯舉簡雲:老病昏塞不記貴字,欲奉字曰斯舉,取“色斯舉矣,翔而後集”,但恐或犯公家諱字爾(遵自谏議大夫知永興軍,即除樞密副使)。

     斯舉又作《黃綿襖子歌》,其序言,正月大雨雪,十日不已,既晴,鄰裡相呼負日,曰:黃綿襖子出矣。

     子瞻嘗言韓莊敏對客稱,仁宗時,一夜三更以來,有中使于慈聖殿傳宣,慈聖起,著背子不開門,但于門縫中間雲:傳宣有甚事?中使雲:皇帝起,飲酒盡,問皇後殿有酒否?慈聖雲:此中便有酒亦不緻将去,夜已深,奏知官家且歇息。

    去更不肯開門納中使。

     王陶為中丞,劾韓琦曾公亮不押班,有“背負芒剌”之語。

    參政吳奎言,不押班蓋已久來相承,浸成廢禮,非始于二人,陶以台制彈劾舉職便可,何至引用背負芒剌跋扈之語,且言陶天資險薄,市井小人,巧詐翻覆,情态萬狀。

    邵安簡亢反攻奎,言陰陽不利咎由執政。

    奎乃言由陶所緻,所言颠錯,奎遂罷。

     魏公一日至諸子讀書堂,見卧榻枕邊有一劍,公問儀公何用,儀公言夜間以備緩急。

    公笑曰:“使汝果能手刃賊,賊死于此,汝何以處?萬一奪入賊手,汝不得為完人矣,古人青氈之說,汝不記乎?何至于是也。

    吾嘗見前輩雲,夜行切不可以刃物自随,吾輩安能害人,徒起惡心,非所以自重也。

    ” 神宗時,文州曲水縣令宇文之邵上書極言時政,且言奸聲亂色盈溢耳目,衢巷之中父子兄弟不敢肩随,孰謂王者之都而風俗一至于此。

    神宗乃遣一二内侍于通衢中物色民言,竟以無是事而止。

    予謂縱物色得其言,如何敢舉于上前。

    劉貢父常對人言,内官如聽得,隻道是尋常文談。

     魏公在永興,一日,有一幕官來參公,一見熟視,蹙然不樂,凡數月未嘗交一語。

    儀公乘間問公:“幕官者公初不識之,胡然一見而不樂。

    ”公曰:“見其額上有塊隐起,必是禮拜,當非佳士,恁地人緩急怎生倚仗。

    ” 哲宗禦講筵所,手折一柏枝玩,程頤為講官,奏曰:“方春萬物發生之時,不可非時毀折。

    ”哲宗亟擲于地,終講有不樂之色,太後聞之,歎曰:“怪鬼壞事,呂晦叔亦不樂其言也。

    ”雲不須得如此。

     溫公在永興,一日,行國忌香幕次中,客将有事欲白公,誤觸燭台倒在公身上,公不動亦不問。

     韓持國為人凝嚴方重,每兄弟聚話,玉汝子華議論風生,持國未嘗有一言。

     邵康節與富韓公在洛,每日晴必同行至僧舍,韓公每過佛寺神祠必躬身緻敬,康節笑曰:無乃為佞乎?韓公亦笑,自是不為也。

     章子厚與蘇子瞻少為莫逆交,一日,子厚坦腹而卧,适子瞻自外來,摩其腹以問子瞻曰:“公道此中何所有?”子瞻曰:“都是謀反底家事。

    ”子厚大笑。

     慶曆中,親事官乘醉入禁中,上遣内侍谕皇後貴妃使閉閣勿出,後聽命不出,貴妃乃直趨上前。

    明日上對輔臣泣下,樞相乘間啟廢立之議,獨梁相适厲聲曰:“一之為甚,其可再乎?”其事乃止。

     契丹遣使論國書中所稱大宋大契丹,以非兄弟之國,今辄易曰南朝北朝,上诏中書密院共議。

    當時輔臣多言此不計利害,不從,徒生怨隙,梁莊肅曰:“此易屈爾,但答言宋蓋本朝受命之土,契丹亦彼國号,令無故而自去,非佳兆。

    ”其年賀正使來,複稱大契丹如故。

     京城界多火,在法放火者一不獲,則主吏皆坐罪。

    民有欲中傷官吏者,至自其所居,罷免者紛然。

    時邵安簡為提點府界縣鎮寨公事,廉得其事,乃請自今非延及旁家者,雖失捕勿坐,自是絕無遺火者,遂著為令。

     仁宗時王文正公為谏官,因論王德用所進女口,上曰:“正在朕左右。

    ”文正曰:“臣之所言正恐在陛下左右。

    ”上色動,呼内侍官,使各賜錢三百貫,令即今便般出内東門。

    文正謂:“不須如此之遽,但陛下知之足矣。

    ”上曰:“人情皆一般,若見涕泣不忍去,則朕決不能去之。

    ”既而,上即閑說漢唐間事,又言太宗黜李績,使其子召用,大是入思慮來,喜見于色,忽内侍來奏雲:已出内東門去訖。

    上複動容。

    乃起其廢郭後也,台臣論列尚美人,上曰:“随即斥去矣,豈容其尚在宮中也。

    ”上之英斷如此,盛矣哉! 蘇子瞻詩有“似聞指麾築土郡,已覺談笑無西戎”之句,嘗問子瞻,當是用少陵“談笑無西河”之語?子瞻笑曰:故是,但少陵亦自用左太沖“長嘯激清風,志若無東吳”也。

     予一日在陝府官,次年,見一官員與人語,話因及守将怒,一孔目官始效守将奮髯抵掌厲聲之狀,次又作孔目官皇懼鞠躬請罪,至于學傳呼杖直之聲。

    一少年方十二三,冠帶在衆中坐,忽叱曰:“是何輕薄舉止。

    ”一坐驚笑,後問知是蔡子正家子弟。

     元八年,呂大防因講筵言及前代宮室多尚華侈,本朝宮殿止用赤白;前代人君雖在宮禁中,亦出輿入辇,祖宗皆步自内庭,出禦後殿止欲涉曆黃庭,稍冒寒暑;前代多深于用刑,大者誅戮,小者遠竄,唯本朝用法最輕,臣下有罪止于罷黜。

    至于虛己納谏,不好畋獵,不尚玩好,不用玉器,不貴異味,禦廚止用羊肉,皆祖宗家法,陛下不須遠法前代,隻消盡行家法。

    既而,上退至宮中,笑謂左右曰:呂相公甚次第好。

     微仲為人剛而有守,正而不他,輔相泰陵八年,朝野安靜。

    宣仁聖烈上仙,因為山陵使,既回,乃以大觀文知穎昌,時元甲戌三月也。

    公既行,而左正言上官均言其以張耒、秦觀浮薄之徒撰次國史,以李之純為中司,來之邵、楊畏、虞策為谏官,範祖禹、俞執中、呂希純、吳安詩,或主诰命,或主封駁,皆附會風旨,以濟其欲。

    時監察禦史周秩及右正言張商英連上疏交攻之,微仲遂落職,猶知随州。

    秩等攻之不已,至循州安置,未逾嶺而卒,人頗冤之。

     程伊川嘗言醫家有四肢不仁之說,其言最近理,下得“仁”字極好。

     館中一日會茶,有一新進曰:“退之詩太孟浪。

    ”時貢父偶在座,厲聲問曰:“‘風約一池萍’誰詩也?”其人無語。

     蘇子瞻一日在學士院閑坐,忽命左右取紙筆,寫“平疇交遠風,良苗亦懷新”兩句,大書小楷行草書,凡寫七八紙,擲筆太息曰:好好散其紙于左右給事者。

     張文潛嘗言,近時印書盛行,而鬻書者往往皆士人躬自負儋。

    有一士人盡掊其家所有,約百餘千,買書将以入京,至中塗,遇一士人取書目閱之,愛其書而貧不能得,家有數古銅器,将以貨之。

    而鬻書者雅有好古器之癖,一見喜甚,乃曰:毋庸貨也,我将與汝估其直而兩易之。

    于是盡以随行之書換數十銅器,亟返其家,其妻方訝夫之回疾,視其行李但見二三布囊,磊鬼然铿铿有聲,問得其實,乃詈其夫曰:你換得他這個,幾時近得飯吃。

    其人曰:他換得我那個也,則幾時近得飯吃。

    因言人之惑也如此,坐皆絕倒。

     劉貢父一日問蘇子瞻:“‘老身倦馬河堤永,踏盡黃榆綠槐影’非閣下之詩乎?”子瞻曰:“然。

    ”貢父曰:“是日影耶?月影耶?”子瞻曰:“竹影,金鎖碎又何嘗說日月也。

    ”二公大笑。

     常秩之學尤長于春秋,或問秩:孫複之學何如?秩曰:此商君法爾,步過六尺與棄灰于道者有誅,大不近人情矣。

     周重實為察官,以民間多壞錢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