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七 諸儒學案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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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凡境之順逆,事之難易,亦無度數。

     心順亦順,心逆亦逆,難亦心難,易亦心易,順之則順,逆之則逆,難之則難,易之則易。

    《易》曰:‘順性命之理。

    ’又曰:‘易簡。

    ’是誠在我,何須受強?何容受強?”問曰:“順逆難易,空談道理,誠哉如所言矣。

    請亦驗之事乎?先以順逆境言之,所雲逆境,如恥辱在乎幾微,可以不顧;進之唾罵惡聲入於吾耳,可以不聽;又進之而飢寒迫於肌膚;又進之而箠杖及於體骨;又進之而刀鋸絕命;又進之而鼎镬糜沸,令之必死,而又不令即死。

    當恁麼時,此心能道一句順之則順乎否?又進之而縛我一柱,掙脫不得,挫割我骨肉於前,令我觌面觀之;又進之而千魔萬狀,惱亂我修行必需之事,破壞我修行必守之戒,令我決不得自遂初志。

    當恁麼時,此心又能道一句順之則順乎否?至於事之難易,其最難者如大兵壓境,萬賊臨城,事在旦夕,危於呼吸,君父簡命,誼不得辭。

    當恁麼時,又能道一句易之則易乎否?”或曰:“此處正所謂順之則順,易之則易者也。

    凡順逆境之來,必有所自,萬無無因而至者。

     且如我行一事,本無大過,且是善行,而即此一事,遂以得禍。

    此似無因,殊不知我此事縱不相招,我生平甯遽無一念一事足以招者?苟我生平有一事一念足以相招,則即此一禍,正适應此一事一念。

    此我自知此一禍正适應此一事一念,則此一禍,正我此一事一念之藥石矣。

    即我生平果潔淨之至,無一事一念足以招此禍者,則必我此一事或可謂善而實未必盡善,或事善,此中未必純善,如精金一塊,内尚微雜礦氣,則此一禍者,又适為我一爐精金之猛火矣。

     故逆境之來,庸俗人以為适然,而智者莫不盡為固然也。

    且不但以為固然,而實見其有所由然。

    不但以為有所由然,而實見其為天心仁愛之至,所謂欲報至德,昊天罔極者。

    當恁麼時,夫安得而不順?以實順,故以天地之大德曰生,原不忍一毫投人以逆。

    故若乃事勢之難,如大兵壓境,萬賊臨城時,若我平時曾膺此任,則定思患預防為先事之計,所不必言。

    若壞於前人,今我以局外之身,為人所推,則必先外度其敵,内度其國,上度其君,下度其身,實據己見所及,告人以今日所當為者;而又實據己力所能,告人以今人所必不可為者。

    可以辭,則推舉所知之賢能實勝己者,以濟國家之事;不可辭,而後以身當之。

    其當事也,不可以自用,自用則孤;不可以任人,任人則危。

    不問其見出於人,見出於己,見出於智,見出於愚,而要其事情之确然有據,以信心而不疑者,則斷而行之,不俟終日疑則阙焉。

     若其疑而不決,而其事又不可以阙焉置之者,則姑權於利害輕重大小之間,以為行止焉,其亦庶乎其不至於大失矣!若其事有萬不可知,則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成敗利鈍,非所逆。

    古之君子嘗言之矣,其極不過如前所雲,逆境之至,至於絕命而止也。

    天下事雖至重、至大、至深、至遠,其必以次第而見,次第而成,如持斧析薪,爇火熟食,循理則治,燦然指掌,輕若反手。

    可行則行,可止則止,将此身交付造物,大光明海中,任他安置,聽我成就,不留絲毫牽枝蔓葉,拖泥帶水,夫又安得而不易乎?”問者曰:“孟子曰‘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之間。

    ’害者,逆之也,難之也;直養者,順而易也。

    ”非曰能之,敬識其意,願從事以終身焉。

      輔臣朱震青先生天麟 朱天麟字震青,吳之崑山人。

    崇祯戊進士。

    其鄉試出先忠端之門。

    授饒州府推官,選為翰林院編修,從亡,司票拟,罷官而卒。

    先生耑志讀書,好深湛之思,以僻書怪事,子虛烏有诠《易》,讀之汙漫恍惚,而實以寓其胸中所得,有蒙莊之風焉。

    與人言,蟬聯不自休,未嘗一及世事。

    明末,士大夫之學道者,類入宗門,如黃端伯、蔡懋德、馬世奇、金聲、錢啟忠皆是也。

    先生則出入儒、釋之間。

    諸公皆以忠義垂名天壤。

    夫宗門無善無不善,事理雙遣,有無不着,故萬事瓦裂。

    惡名埋沒之夫,一入其中,逍遙而便無媿作。

    諸公之忠義,總是血心,未能融化宗風,未許謂之知性。

    後人見學佛之徒,忠義出焉,遂以此為佛學中所有,儒者亦遂謂佛學無礙於忠孝,不知此血性不可埋沒之處,誠之不可掩。

    吾儒真種子,切勿因諸公而誤認也。

     論學書 盡心存心兩語,尊旨劈提盡心一句,撇倒存心下截,弟瞿然疑之。

    鄙見心隻是一,若處嚣不雜,居靜不枯,作止垢淨,有無斷常,泯然銷化者,即西竺古先生,涅不生、槃不滅之妙心也。

    在我夫子,即意必固我四絕者。

    是猶龍氏亦雲:“真常應物,常應常靜。

    ”此不待拟議,不假思維,如如不動,一了百了,所謂能盡其心者與?大資性人一喝放下,直見本來,朝聞道夕死可矣。

    凡夫肉團,未遽能爾,所以上士教之曰:“曉得起滅去處,生死大事方決。

    ”又轉一語曰:“果見得起滅的是誰?滅亦由汝,不滅亦由汝。

    ”或即盡其心,不必存其心之意與?弟又以見得起滅的是誰,仍是不起不滅者。

    (《與金正希》)  然一時偶識得,而随緣放曠,恐錯認本來。

    或逐處發憤尋求,又虞非觀自在法門。

    故鄙見亟欲以存心為渡筏。

    乃尊旨又以“着一存心,便同存意,譬之水上削波,波何能平?”說得極切隐病。

    然顧其存心何如,若把一心去存,屬意何辯?即曰我存心在這?,執着還類放馳,皆由未識其心耳。

    所雲其心者,意生不順生,意滅不随滅,一切聲塵感觸,遞有去來。

    此心初何去來?祇緣結習之久,染着意念聲塵,汩汩興波,波搖水動,漸失妙明。

    是以學者要當去來現在,心不可得時,認出元本真靈,存存又存,不在内外中間,亦毫無起滅來去。

    先儒強名之曰:“湛然虛明氣象。

    ”雖然,隔境想及,信口說到易耳,試參十二時中,稍得一刻平衡,不失昏散而冷,便失拘檢而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