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三 諸儒學案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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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丞李谷平先生中 李中字子庸,吉水人。

    谷平其所居裡名也。

    正德甲戌進士。

    授刑部主事。

    上疏谏武宗西僧出入禁内,宦官用事,谪通衢驿丞。

    文成起兵誅濠,使參軍事,擢廣東佥事,轉廣西左參議,尋以副使提督其省學校。

    丁内艱。

    再任陞浙江右參政,廣東按察使。

    外艱。

    起複,轉右布政使,不肯逢迎撫按,降四川右參政,移浙江按察使,以右佥都禦史巡撫山東,先谒阙裡。

    曲阜三氏學生,舊無廪,至先生始給之。

    曰:“使東土人知天子敬學,庶其興乎?”晉右副都禦史,總督南京糧儲。

    嘉靖壬寅十一月卒官,年六十五。

     先生受學於楊玉齋之門,玉齋名珠,其學自傳註以溯濂、洛,能躬理道,不苟榮勢,貧老而無子,橫經授徒,未嘗見戚容。

    弟子出其門者,以解釋考據為名家,然自謂所學不在是也。

    晚得先生與語,喜曰:“吾學其有傳人乎?吾本之明道,明道其醇者也,而吾未嘗輕語人,驗其資皆不足多也。

    聖人與人何異?亦為之而已矣。

    子勉之。

    ”先生資質清苦,入仕十餘年,俸入不足以供朝夕。

    嘗留門人飯,貸米乏薪,至爨家具,日暮矣,竟不及飯而别。

    故其所言,皆是得力處。

    以為“學隻有存養,省察是存養内一件。

    儒者之學,理一而分殊,分不患其不殊,所難者理一耳。

    ”若非工夫親切,不敢如此道也。

    夫理不患其不一,所難者分殊耳。

    此李延平之言也。

    蓋延平以救儱侗之失,而先生反之者,欲其事事從源頭而出,以救零星裝合之非。

    兩家各有攸當,非與先儒為翻案耳。

     谷平日錄  古之學者,隻是誠實;今之學者,隻是遷就。

     存天理,隻為始學者論,語其極,則心即理,理即心,何以言存天理哉?凡言存天理,心尚與理為二。

     複其見天地之心乎?人得是心以為心,人之心天地之心也,但私則與天地不相似,一去其私,則我之心即天地之心,聖人之為聖人,全此心而已。

     識得此心,則真是天下之廣居,非形容之言。

      薛文清公言:“人與天地,本無二理,惟無私貫之。

    ”此真見得。

    又曰:“孟子曰‘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

    ’蓋凡為善為學,皆貴乎熟,不獨仁也。

    ”此語又差卻。

    聖人之學,為仁而已,為仁之外,又何為學為善乎?學必見得到一處,方是真見。

     下學而上達,蓋下學者事。

    上達者理,理外無事,事外無理,學者要思而得之。

     人須是有遯世無悶、不見是而無悶底心,到此地位,道在我矣。

    學者須自考,若有些子悶底意思在,即是有我,便與天地不相似。

     人之目視耳聽手持足行,氣自如此,吾人之學,隻是約之於中正,不大段費力,到視明聽聰手恭足重,即仁也。

     先儒曰:“中人以下,乃以命處義,賢者求之有道,得之有義,不必言命。

    ”是固然矣,然命字亦不可輕看,孔子曰:“道之将行也,與命也;道之将廢也,與命也。

    ”彌子曰:“孔子主我,衛卿可得。

    ”孔子亦曰:“有命。

    ”孟子因臧倉之阻,曰:“吾之不遇魯侯,天也。

    ”推而言之,堯、舜之禅,湯、武之征伐,皆命也。

    但不肆縱欲之心,隻是處貧賤安於貧賤,處富貴安於富貴,當生則生,當死則死,到安命處,便是道義,非有二也。

    君子思不出其位,安命也。

    若待不得已然後言命,非安命也。

     或問:“複其見天地之心,在人心如何看?”曰“孟子所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今人乍見孺子将入於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便是複其見天地之心。

    齊宣王謂吾甚慚於孟子,便是複其見天地之心。

    盜牛恐王彥方知,便是複其見天地之心。

    ” 或問:“程子謂道無精粗,言無高下,是否?”曰:“然。

    ”曰:“夫子謂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如何?”曰:“理外無事,事外無理,就如教此皂隸,不可吓人取錢,不可過重打人,此便是仁恕之理。

    若教知學之人,便隻論仁恕之理。

    語上語下,要之無二理。

    ” 思慮紛擾,是何勞擾?必除去之,才知天理真樂。

    世人役役於富貴聲色之間,怪他不得,舍此無可樂。

    果能閑邪,則天理之樂在我,其妙有難以語人。

    孔子曰:“好仁者無以尚之”,近略見得。

     伊川先生曰:“《易》之《艮》,言止之義,曰‘艮其止,止其所也’,人多不能止。

    蓋人萬物皆備,遇事時各因其心之所重者,更互而出,纔見得這事重,便有這事出。

    若物各付物,便自不出來。

    ”此亦可見理一分殊,莫非自然也。

     知覺之外,無心焉,有死灰槁木之理,隻是知覺常存乎正,即是敬以直内工夫。

     寂然不動,隻是渾然天理,無纖毫私欲,非謂無知覺也。

    若無知覺,如何曉得是天理,無人欲? 不知心之貴者,未必不樂於涉躐汗漫,博學者,亦是多欲。

    天下之道,公而已矣,《易》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

    ”不獲其身,無我也;不見其人,無人也。

    如是則全體是道,無他,公而已。

    若有一毫有我有人之意在,即是私己,便與道不相似。

     聖學之功,隻是一個存養為本,省察是存養内一件。

    常時存此本心不失,便是存養。

    或有一念之動,少有非僻,省察之,即與克去,此本心依舊存而不失。

    聖學之功,存養為本,思無邪者,存養之全功也。

      往歲去何處,起身時,便有速到之心;近時此念絕無。

     作善獲福,作惡獲禍,此理自然如此,要人自理會。

    人之由大路,泰然行将去,何利如之?若由曲徑,穿林莽,未有無所損傷,此自可見,若求之報應之說,惑之甚矣。

    其亦怠於善也夫!其亦流於惡也夫! 天運而不已,日往則月來,寒往則暑來,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窮,此仁也。

     聽言可以觀人,小人當未遇之時,見君子所為,亦有尊重興起之意,是尚無利祿之深迷,而本心之明,有不可掩者。

    及稍得利祿之謀,便志得意滿,雖明知君子所為之是,恐其不便於己,必作為一種說話,以寓沮抑之意,甯欺己欺人不顧,此之謂失其本心。

     後世論學論人物者,多無實見,或有依阿說者,隻是憑藉古人先儒,力争頓悟之說。

    以吾夫子“我欲仁,斯仁至”之說証之,恐亦是如此。

    人得天地之心以為心,此本心也,放而不求,則若失之;一操之,便存而不失,要之不從外得,此分明是頓悟。

    但是無間斷為難,所以君子之學,自強不息,聖人之學,純亦不已。

     薛文清謂:“孟子之後,學不傳,隻是性不明。

    ”此亦是想像之言。

    周子曰:“動而正曰道。

    ”其語道也明矣。

    中亦曰:“動而正曰仁。

    ” 人處於天地之間,其所行處皆權也。

    小人流於遷就,而權之用失;君子未免偏執,而權之用滞;惟學聖人周旋中禮,泛應曲當,而權之用始盡。

     晦翁謂:“象山常說宇宙,但他說便隻這箇,又不用?面許多節拍,卻隻守得箇空蕩蕩底中,以為道體本是空蕩蕩底。

    ” 某曰:儒者之學,理一而分殊,分不患其不殊,所難者理一耳。

    各親其親,各子其子,常人皆可能也。

    視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非聖人不能也。

    儒者之學,所以明理一以希聖也,故曰“一日克己複禮,天下歸仁焉。

    ” 孔子謂《易》有聖人之道四焉。

    則《易》不可專指蔔筮言明矣。

    《坤》卦主利,必以伊川“利萬物則主於坤”之說,為千古不易之定論。

    若曰“陽主義,陰主利”,是導人於利矣。

    為人臣者,懷利以事其君,為人子者,懷利以事其父,為人弟者,懷利以事其兄,是何等時耶?豈聖人開物成務之意耶?當以道觀《易》可也。

     聖人之道,理一而分殊,分不患其不殊,所難者理一耳。

    孔子曰:“吾道一以貫之。

    ”此明夫理一也。

    子貢問:“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此教子貢推行乎理一也。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此明乎理一也。

    《大學》曰:“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此教平天下推行乎理一也。

    宇宙隻一理,本公也,人之有身,則有自私之蔽,聖人之教,所以去天下後世自私之蔽也。

    自私之蔽一去,則廓然大公,公則理一無間矣。

    是故君子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

     陳北溪曰:“夫子之道,其精微在《易》,而所以語門人者,皆日用常道,未嘗及《易》也。

    ”此語未有見於道,日用常道之外,又豈别有所謂《易》哉? 文公雲:“尹彥明見伊川後,半年間,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