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二 諸儒學案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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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異也。

     暗郁而不章,煩複而無體,奔走學者於谲誕險薄之域,反不若淺近平易,猶得全其未盡之巧之為愈也。

    秦、漢之文,見於班、馬氏,所載多矣。

    其深厚醇雅之氣,明白正大之體,曾有一言一事谲誕乎哉?今之自託為秦、漢者,恐未必於班、馬之書有得也。

    有得於中,則其發也必不掩矣。

    乃欲厚自與而疑學者,其亦可悲也夫!自得之言,出於孟子,其意亦曰漸漬積纍,自然有得爾,夫豈必於排擯舊說,直任胸臆所裁,而謂之自得哉?三代而下,數聖人之經,秦火之後,人自為說,至程、朱始明矣。

    雖其言或淺或深,或詳或略,然聖人遺意,往往而在。

    學者不讀之則已,如其讀之也,豈可不深造而緻其詳?詳讀古人之書,而有得其淺深詳略之所存,意有未安,姑出己見為之說,期於明是理以養心而已矣,不在創意立說,以駭人耳目也。

    有是心而言又或未當,其自蔽也甚矣。

    嗚呼!學之不講久矣,文章議論,古人講學不以為先也。

    今也窮日力以從事於此,猶不得其要領,況其遠且大者乎?此類得失,本無足辨,然場屋去取,學者趨向系焉。

    新學小生,心目谫薄,一旦驟見此等議論,必以為京師好尚皆如此。

    其弊将至詭經叛聖,大為心術之害,有不可不深憂而豫防者,故一伸其拳拳之喙。

     出院習禮,蓋将使學者知舉業之外,有此一段本領工夫,若於此信得及。

    做得是,日積月纍,滋味深長,外面許多淺俗見解,自然漸覺輕小矣。

    此學不講已久,今聚八郡之士,終日群居,若不就日用最親切處,指示下手工夫,使之有所持循據守,以文相勸勉,漸次有得,而但務為渾淪籠統之語以诏之,則恐聽者未悉吾意。

    其材質高者,未必實用其力,先已啟其好高助長之心;其下者又随語生解,借存養之目,以為談說之資。

    此其病痛面目證候,雖與俗學不同,而其根於心術隐微,反有甚焉者,不可不察也。

     昔夫子之教,以求仁為先,仁即心也,心即理也,此心所存,莫非天理,默而成之,而仁不可勝用矣。

    此數言者,以夫子之聖,七十子之賢,提耳而教之,可以不終食而頓悟者。

    而夫子則不然也,顔淵問仁,告之以“克己複禮,而其目在視聽言動”。

    仲弓問仁,告之以“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樊遲問仁,告之以“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

    司馬牛問仁,告之以“其言也訒而已”。

    顔子所問者,仲弓不得而與聞也;仲弓所問者,樊遲不得而與聞也;至樊遲所問者,司馬牛又不得而與聞也。

    聖門之教,因人成就如此。

    其曰“視德言動”,曰“出門使民”,曰“居處執事與人”,皆就日用最親切處,指示人下手工夫,故曰“勿視必聽勿言勿動”,曰“恭”,曰“敬”,曰“忠”,曰“訒”,真如漢廷之法,較若畫一,使人即此目下,便有持循據守。

    才質高者,不得躐此,而不及者,亦可以企此以有為。

    所謂非僻之心,惰慢之氣,自将日銷月化於冥冥之中,而不自覺。

    此所謂聖門之學也,無他,隻是有此實事實功而已矣。

     夫豈在别尋一個渾淪之體,以為貫内外,徹幽顯,合天人,使人愛慕玩弄,而後謂之心學也哉?且就講禮一節言之,如《士相見》、《冠》、《鄉射》、《飲酒》之禮之類,不講之則已,如欲學者之講之也,則不但告之曰:“禮者理也,理者性也,性者心也,心存則性存,而禮在其中矣。

    ”必使治其文也,習其節也,而又求之其義也,則必據經傳質師友,而反求於心,然後有以得其節文意義之不可苟者而敬從之,夫然後謂之善學。

    顧其中間,自始至終,皆以實欲行禮之心主之,為有異剽竊外、以欺人者爾。

    《易》曰:“同歸而殊途,百慮而一緻。

    ”此言理本自然,人不可私意求之爾。

    既曰殊途,既曰百慮,不可謂全無分别也。

    故心也,性也,天也,一理也。

     然至論心自是心,性自是性,天自是天,如人之父子祖孫,本同一氣,豈可便以子為父,而祖為孫哉?昔之失之者,既以辨析太精,而離之使異;今欲矯其失,必欲紐捏附會,而強之使同。

    可謂均亡其羊矣。

    不如釋同異之論,令學者且就日用切己,實下工夫。

    如讀書不必泛觀博覽,先将《學》、《庸》、《語》、《孟》,端坐疊足,澄心易氣,字字句句,反覆涵泳,務使意思昭晰,滋味泛溢,反之吾心,實有與之相契合處。

    如習禮,則《冠》、《射》、《相見》等,用之有時,日識其節文大義,亦當必求其所謂不可須臾去身者,如《曲禮》、《少儀》、《玉藻》中所記“動容威儀”之節,逐條掇出,相與講明而服行之。

    坐時、行時、立時、拜跪時、獨處時,至應事接物時,提掇精神,常常照管,使其容色無時而不莊敬,動作無事而不節守。

    少有放肆失禮,則朋友又得指其失而箴規之。

    如是雖於學問之淵源統紀,未能深造,然就此着實規矩,安頓身心,資質高者,能自循此上達;其下者,亦有以養其諯悫醇笃之性,不至於道聽塗說,揣度作用,重為本體之害矣。

     所喻物則雲雲,此是文公教人下手窮理工夫,十分親切處,真能見得事事物物上,各有義理,精微不差,則所謂人心道心,氣質天性,亦各有着落,以為省察存養之端。

    今之學者,差處正是認物為理,以人心為道心,以氣質為天性,生心發事,縱橫作用,而以良知二字飾之,此所以人欲橫流,其禍不減於洪水猛獸者此也。

    若老、釋外事物以求理,其學雖差,要於虛空中實有所見,豈若今人之恫疑虛喝?其高者入於奸雄,以下殆類俳優。

    此風不息,不知将何止極也!(《與黃泰泉》)  為學之道,以心地為本,若真見所謂心者而存養之,則其本體固自正。

    然非體察精密,義理明晰,有以備天下之故於寂然不動之中,而曰心得其正者,未之有也。

    (《答張甬川》) 近時不察乎此,紐捏附會,恫疑虛喝,既不知有義理工夫之實,而亦安識所謂心體也哉?其團合知行,混誠正於修齊治平,而以心字籠罩之,皆謾為大言者也。

    某之疑此久矣,朋友間一二有志者,皆相率而入於此,無可與開口者。

    又恐徒為論辨,而未必有益,故於門下每傾心焉。

    又思近時所以合知行於一者,若曰“必行之至,然後為真知”,此語出於前輩,自是無弊;其曰“知之真切處即是行”,(見《傳習錄》。

    )此分明是以知為行,其弊将使人張皇空見解,不複知有踐履。

    凡精神之所運用,機械之所橫發,不論是非可否,皆自謂本心天理,而居之不疑。

    其相唱和而為此者,皆氣力足以濟邪說者也。

    則亦何所不至哉!此事自關世運,不但講論之異同而已(《答張甬川》) 草堂學則  古之教者,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學。

    其所以立教之法,則内自一心,以至身之動作威儀,莫不各有其養焉 聖賢教人之目多矣,未有不先得於此,而能進乎其餘者也。

    後世家塾之法既壞,父兄所以教子弟者,不過責以記覽之富,綴述之工,以為足以應有司之求,則亦已矣。

    然學者材質不同,亦有終身不得至者焉。

    方且仡仡焉,為之不厭。

    若反其本而責之身心之間,則其心固能思,耳目口鼻四肢固能視聽而運動,特因其思而使之存之,因其視聽運動而約之使入規矩,非有品節分限,不可必至者。

    學者顧乃為彼而不為此,其亦無以是語之而弗思邪?今故掇取孟子所論存養之功,與夫動作威儀之則,見於《曲禮》、《少儀》諸篇,尤近易守者數條,列於草堂北壁,使諸弟子輩,朝夕觀誦,深體而服行之。

     雖其規模條理,不若古人廣大詳密,然以存其良心,伐其邪氣,收歛端嚴,培植深厚,由是而讀書窮理,以充拓其體,應事接物,以發揮諸用,随其材質分量之所及以進之,亦不患於無其本矣。

    不知務此,徒以記問綴述為事,雖使聖賢訓典,充腹盈紙,猶不得謂之善學,而況今人無用之空言邪?嗚呼!小小念之,斯古人切己之實學也。

    由此而學之,則為君子;背此而學之,雖有學焉,猶不學也,亦陷於小人而已矣。

    汝不欲為君子則已,如其欲為君子,舍是吾無以教汝矣。

    念之哉!  孟子曰“仁人心也”章。

    孟子曰“牛山之木嘗美矣”章。

    公都子曰“鈞是人也”章。

    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欲”章。

    右存養之要。

    (凡四條。

    ) 仁者此心之本體也,心而無仁,則非心矣,故孟子以人心目之。

    然心之所以放者,旦晝之為,有以害之也。

    旦晝之害,莫甚於耳目之欲,先立乎其大者,不為耳目之欲所奪,則心於是乎得所養矣,故曰“養心莫善於寡欲”。

    大抵孟子發此數章,示人語意,既明白而痛快,工夫亦直截而易簡。

    而其言之先後,互相發明,有不暇訓說而自解者,學者誠反覆玩味,而有得乎其言焉,則所謂“立其大者”,所謂“操存”,所謂“求放心”,皆有以實用其力,非強為揣度把捉,以冀此心之或存矣。

    《記》曰:“無不敬,俨若思安定,辭安民哉!” 人之所以為人者,禮義也。

    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顔色,順辭令。

    容體正,顔色齊,辭令順,而後禮義備。

     君子奸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惰慢邪僻之氣,不設於身體,使耳目口鼻心知百體,皆由順正以行其義。

     君子之容舒遲,見所尊者齊整,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聲容靜,頭容直,氣容肅,立容德,(與得通,謂立則罄折,如人授物于己,己受得之形也。

    )色容莊,坐如屍,立如齋,燕居告溫溫。

    (燕居,謂私居;告,謂教使。

    )  凡行容惕惕。

    (凡行,謂道路也;惕惕,矣直貌。

    ) 立容辨卑,無,頭頸必中,山立時行,盛氣颠實,揚休玉色。

    (辨讀為貶,貶卑,謂罄折也。

    颠讀為阗,揚讀為陽,休讀為煦。

    心無愧怍,則氣盛不餒,而常阗滿塞實,如陽之蒸煦乎物也。

    玉色,謂溫潤不變。

    ) 凡視,上於面則傲,下於帶則憂,傾則奸。

    (傾,邪視也。

    ) 坐視膝,立視足,應對言語視面,立視前六尺而大之。

      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徵角,左宮羽,趨以《采齊》,行以《肆夏》,周還中規,折還中矩,進則揖之,退則揚之,然後玉锵鳴也。

    故君子在車則聞和鸾之聲,行則鳴佩玉,是以非辟之心,無自入也。

    (右佩陰也,左佩陽也,徵角宮羽,謂玉聲所中也。

    門外謂之趨,門内謂之行。

    齊當為荠,《采荠》,路門外之樂節;《肆夏》,登堂之樂節。

    周還,反行也宜圜;折還,曲行也宜方。

    揖之,謂小俛,見于前也。

    揚之,謂小仰,見于後也。

    ) 帷薄之外不趨,堂上不趨,執玉不趨,堂上接武,堂下布武,室中不翔,并坐不橫肱。

    (行而張足曰趨,行 而端拱曰翔。

    武,迹也。

    中人之迹尺二寸,接武,謂每移足半蹑之;布武,各自成迹,不相蹑也。

    ) 毋側聽,毋噭聽,毋淫視,毋怠荒,遊毋倨,立毋跛,坐毋箕,寝毋伏,歛發毋,冠毋免,勞毋袒,暑毋褰裳。

    (凡人宜正立,不得傾欹側聽人之語。

    噭,謂向聲高急,如噭之号呼也。

    淫視,謂流移邪盻也。

    跛,偏任也。

    伏,覆也。

    ,發也,謂垂餘發也。

    免,去也。

    褰,袪也。

    以上皆言其不敬也。

    ) 将上堂,聲必揚;将入門,問孰存。

    将入戶,視必下;戶外有二屦,言聞則入,言不聞則不入。

    入戶奉扃,視瞻毋回,戶開亦開,戶阖亦阖,有後入者,阖而勿遂。

    毋踐屦,毋踖席,摳衣趨隅,必慎唯諾。

    (聲必揚,至不入,皆不欲于人之私也。

    扃,閉戶外之木,當入戶之時,必兩手向扃而奉之,今入戶雖不奉扃,以手對戶,若奉扃然,言恭敬也。

    開阖不以後來變先。

    勿遂,示不拒人。

    踐,踏也。

    踖,躐也。

    趨,猶向也。

    隅,角也。

    既不踖席,當兩手提裳之前,徐徐向席之下角而升。

    )  将即席,容毋怍,兩手摳衣,去齊尺,衣毋撥,足毋蹶;先生書策,琴瑟在前,坐而遷之,戒勿越;虛坐盡後,食坐盡前;坐必安,執爾顔,長者不及,毋儳言;正爾容,聽必恭,毋勦說,毋雷同,必則古昔稱先王。

    (此謂弟子請問之法,衣裾之撥,足之搖動,皆失容也。

    坐亦跪也,虛坐非飲食也。

    盡後,謙也,盡前,恐汙席也。

    儳,攙先也。

    勦者,取人之說以為說。

    雷者,聞人之說而和之。

    則者,有所依據也。

    ) 執虛如執盈,入虛如有人。

    (此執事将敬之功。

    ) 禮不踰節,不侵侮,不好狎,不窺密,不旁狎,不道舊故,不戲色,毋拔來,毋報往,毋渎神,毋循枉,毋測未至,毋訾衣服成器,毋身質言語。

    (密,隐處也,不窺密,嫌聞人之私也。

    旁,泛及也,泛與人狎,不恭敬也。

    報讀為赴疾之赴,拔赴皆疾。

    訾,猶計度也。

    ) 《容經》曰:“周頤正視,平肩正背,譬如抱鼓,足間二寸,端面攝纓,端股整足,體不搖肘曰經立,因以微磬曰共立,因以磬折曰肅立,因以垂佩曰卑立,立容也。

    坐以經立之容,肘不差而足不趺,視平衡曰經坐,微俯視尊者之膝曰共坐,仰首視不出尋常之内曰肅坐,廢首低肘曰卑坐,坐容也。

    行以微磬之容,臂不搖掉,肩不下上,身似不則,從然而任,行容也。

    趨以微磬之容,飄然翼然,肩狀若,(古流字。

    )足如射箭,趨容也。

    旋以微磬之容,其始動也。

    穆如驚,其因複也,旄如濯絲跘,旋之容也。

    跪以微磬之容,揄右而下,進左而起,手有抑揚,各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