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一 諸儒學案中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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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理》)  夫易乃兩儀、四象、八卦之總名,太極則衆理之總名也。

    雲易有太極,明萬殊之原本於一本也,因而推其生生之序,明一本之散為萬殊也。

    斯固自然之機,不宰之宰,夫豈可以形求哉?自心之所同然者窮之,存乎人爾。

    周子為圖以明《易》,與川上之歎,一貫之旨,同條共貫。

    蓋理即氣也,一氣渾淪,名為太極,二氣分判,名為陰陽,陰陽分老少,四象非土不成,又名為五氣,皆自吾心名之。

    所謂窮理也,非謂未有天地之先,早有是理,而理在氣先;亦非氣以成形,理亦賦焉,而理在氣後。

    (《原理》) 嘗近取諸身,則耳目視聽,有聰明之理,自吾心名之也,非聰明之理,在未有耳目之先,出於視聽之後也。

    口體言貌之恭從,以至萬理皆然。

    此天地人物之各具者,雖欲紊之,吾心自能窮究,惡得而紊諸?《說文》原訓曰:“理,治玉也。

    ”治玉者,既琢而複磨之,極其精研,則玉之渾然者,粲然可見。

    得其理以修身而無欲,則乾以易知,坤以簡能,皆在於我。

    何則?道之大原出於天,而地順承之。

    民受天地之中以生,德性之知本無不能也,守之則德可久,行之則業可大,廓之則配天地,未有難且繁者,故曰:“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

    ”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

    彼以覺悟為道者,豈夫子窮理之旨哉?祇見其支離爾。

    斯論也,吾聞諸羅整菴氏而益明雲。

    (《原理》)  天命流行不已,而人物生生無窮,可謂仁矣。

    其本則藏諸用焉,蓋人自有生即有知覺,事物交接,念念遷革,失其?性,則反中庸矣。

    故君子必自未發之中而豫養之。

    夫未發雲者,非燕居休息,夙興夜寐,絕無聞見之謂也。

    日用常行,事物在前,凡感之而通,觸之而覺,聞見不及,而有渾然全體,應物不窮者在焉,是乃天命流行,生生不已之機也。

    (《原仁》) 但喜怒哀樂之情,則未動耳,於此而戒懼以存其心,常為動靜語默之主,則物至能知,自敬身、惇倫、尊師、取友,以至酬酢萬變,情雖疊用,而發皆中節,一日之間,雖萬起萬滅,而其大本未嘗不寂也。

    是故寂而未嘗不感,感則必顯諸仁。

    仁始於親親,自孝友睦姻之殺以至匪親,義始於尊賢,自賢德忠良之等以至匪賢。

    等殺章而為秩命讨,則經綸自立本出矣。

    問學以明之,是謂知天。

    蓋人心之虛靈知覺,主乎理義而無一息之不察也。

    非粲然者,達渾然者於外乎?感而未嘗不寂,寂則複藏諸用,用則德性常為中節之本。

    必也涵泳其良知,知日至,則義日精;以川流栽培其良能,禮日崇,則仁日熟。

    以敦化經曲,合而為發育峻極,則大本與化育一矣。

    問學以誠之,是謂事天。

    蓋此心之周流貫徹,絕乎利欲,而無一息之不仁也。

    非渾然者,函粲然者於中乎?故堯、舜、禹、陶,所以必言天者,大本即天也,人自違之,則亦恭敬之不笃焉耳。

    嗟乎!天命流行之禮,不全具于吾身哉?未發之前,已發之際,一念不善,覺其非禮,恭敬自持,私意立消,真積功深,中和不難緻矣。

    是故恭敬則心主乎動靜語默,而自不放,此知與禮相為用,而後仁始成也。

    (《原仁》) 仁之為道大矣,其盡性至命之樞要乎?《中庸》原道於天,而折諸聖,曰“修身以道,修道以仁”,道固天下之大經也,誠能修之以成仁,則性盡,性盡,則命斯至矣。

    故又終之,曰“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

    ”雖然仁固難能也,人得之以為心,則天地之大德存焉。

    但放其心而不知求耳,求則得之,欲盡理還,藏而必顯,人皆見之,見諸其行也。

    故夫子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其贊《易》也,惟《乾》、《複》言仁,蓋《複》之初,反對則《剝》之終也,碩果不食,乾元生意存焉。

    (《原仁》)  顔淵博文,學以聚之,既能且多,而又問於不能與寡,則辨之至明矣。

    有若無,實若虛,寬以居之,犯而不校,不遷怒,不貳過,則行之至健矣。

    此所以不遠複而能不違仁與?故曰:“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複行也。

    ”知幾由己,其惟獨乎?慎獨則能敬以入誠,誠無不敬,乾健故也。

    未誠者必敬而後誠,坤順故也。

    安焉之謂聖,其學一,一則誠。

    勉焉之謂賢,其學二,主乎一則敬。

    顔淵幾於安焉者乎?大體具矣,辟如碩果,解其蔓藤而生意複,其為仁也,得乾道焉,克己複禮,猶之閑邪存誠也。

    仲弓則下顔淵矣,其勉焉者乎?具體而微,方培灌敏樹者也。

    其為仁也,得坤道焉,主敬行恕,猶之直内方外也,合内外而一焉,則亦誠也矣。

    故曰:“坤道其順乎?承天而時行。

    ”司馬牛諸弟子,各因其材而笃,樊遲三問,而所告三不同者,随日月至焉,而發育以成其材,何往而非生生之道哉?故曰:“聖人如天覆萬物。

    ”(《原仁》)  堯、舜之世,道德事功,見於典谟者,無非學也。

    雖不言學,而其言皆知本,此其所以為萬世法與?自成湯言性後,傅說始言學,《說命》之告王也,始之曰:“人求多聞,時惟建事,學於古訓乃有獲。

    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說》攸聞。

    ”蓋求多聞,式古訓,則理日明,苟無言語文字以為學,則非吾之所謂學矣。

    次之曰:“惟學遜志務時敏,厥修乃來,允懷于茲,道積于厥躬。

    ”蓋遜其志,敏其學,則道日積,苟不勉強學問以為道,則非吾之所謂道矣。

    終之曰:“惟教學半,念終始典于學,厥德修罔覺。

    ”蓋教學兼全,終始克命,則德日修,苟執圓明覺悟以為德,則非吾之所謂德矣。

    自有書契,治百官,察萬民以來,不可一日廢也。

    雖言語文字日繁,仲尼删述《六經》,則已簡易矣。

    是故古之王者取士,為其多聞也,為其賢也。

    (《原學》) 士之待聘者,博學而不窮,笃行而不倦,聞識雖多,而貫諸一心,則道明德立,丕建事功,而堯、舜之治,有不複者哉?然好高欲速,厭常喜新,是己非人,黨同伐異,學者之通患也,雖堯、舜在上,文章煥然,而言由其心,文見於行,命德亮工之外,蓋鮮見焉。

    故驩兜黨共工之象恭也,靖言庸違,反以為功;有苗效伯鲧之方命也,昏迷侮慢,自以為賢。

    而況孔子春秋之時乎?蓋道家者流起,自黃帝、伊、呂曆記成敗之道,而書成於管仲,惟守清虛,持卑弱,以用兵權。

    孔門弟子,蓋有惑於異端,違離道本,而畔博約之教者,雖子路之勇,猶曰“何必讀書,然後為學”,故教人一則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二則曰“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時則老子之學,無欲無為,自然而民化,其要存乎緻虛極,守靜笃,萬物并作,吾以觀其複,而守中保盈,所寶者三:曰慈、曰儉、曰不敢為天下先。

    以禮文為亂之道,道之華,則是執三皇之治,以禦季世也。

    (《原學》) 孔子嘗問禮而知其意,夫道德仁義既失,則禮無本矣,此所以從先進與?及蕩者為之,則欲絕去禮學,兼棄仁義,曰“聖人不死,大道不止,剖鬥折衡,而民不争”,莊周之言也,豈老氏以正治國之意哉?時至孟子,楊朱、墨翟興焉,朱有言曰:“行善不以為名,而名從之,名不與利期,而利歸之,利不與争期,而争及之,故君子必慎為善,其為我也。

    ”有類於“不敢為天下先”。

    翟之言其節用非儒,述晏嬰之毀孔子曰:“盛容修飾以蠱世,絃歌鼓舞以聚徒,當年不能究其禮,積财不能瞻其樂”,其兼愛上同,則有類於慈儉者焉,然未嘗一言及於老氏以為宗也。

    司馬遷則引墨譏儒,崇黃、老而薄《六經》,謂經傳以千萬數,博而寡要,勞而少功。

    殊不知吾儒之學,自本貫末,雖孔子之聖,猶資聞見,以次德性之知而擴充之,《詩》、《書》執《禮》,皆其雅言,而欲卒以學《易》,可謂念終始典于學者矣。

    故曰:“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

    ”觀於攝相事,得邦家綏來動和之化,則其所擴充者,莫非道德事功,彼老氏焉能有以緻此哉!矧《六經》藉孔子删述,要而不繁。

    (《原學》) 漢文帝旁求治之者,田何、伏生、孟喜,僅數人爾。

    迄武帝時,安得有千萬數哉?是遷之誣也。

    自是黃、老大行於漢矣。

    佛雖興於晉、宋、齊、梁之間,然《六經》猶未泯也。

    自晚宋“學苟知本,則《六經》皆我註”之言出,禅學大昌,其徒心狹而險,行僞而矜,言妄而诳,氣暴而餒,則《六經》之道晦矣。

    嗟乎!傅說之言學之原也,士之志於“道積厥躬,德修罔覺”者,當何如?曰“學於古訓乃有獲”,此其教學兼全,終始克念,當笃信而力行之,不可一日廢者也。

    後世學尚超異,凡經傳皆以為古人糟粕,一切屏之,惟讀佛、老書,雖數千卷,則未嘗厭。

    故予詳說而贅為之辭。

    (《原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