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二 甘泉學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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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有言行在《孝經》,非世所傳《孝經》也。

    考《儀禮》,凡《禮》有經、有記、有傳、有義,今按《小戴》《内則》,前一段當為《孝經》,《曲禮》、《雜儀》當為記,《大戴》《本孝》以下四篇,與世所傳唐明皇禦制《》者,當為傳義,合之而後《孝經》可考。

     《内則》自“後王命宰”,至“賜而後與之”,文字宏密精深,與《十翼》相類,既自别於《儀禮》,又自别于《六經》,所以為夫子之《孝經》。

    (以上《孝經解》)  《六經》維《易》無恙,漢、唐千家傳註,多有可考,不得其解,當一以經文為據。

     解經之法,以經不以傳,宜合不宜拆,凡經皆然,而《易》尤甚。

    今之讀《易》者,未解《系辭》,先解《爻》、《彖》,未辨枝葉,先認根苗,是孔子誣周、文,而周、文又誣伏羲氏也。

    此拆之尤舛,而自以其傳代經也。

     《易》之《彖辭》、《彖傳》、《爻辭》、《爻傳》,不妨合為一卦。

    惟《大象》當自為一傳,《文言》又當自為一傳。

    《大象》者,學《易》用《易》也;《文言》豈惟《乾》、《坤》二卦有之,上經八卦九爻,下經八卦九爻,散在《系辭》者,皆是也。

    合之共為一傳,不特《文言》為全書,而《上、下系》亦自朗然。

     《易》有文錯者,如“雲行雨施”,當在“時乘六龍”之下是也。

    有文不錯而句讀錯者,如“後得主,為主利”是也。

    有字不錯而反以為錯者,蓋言“順也,當作慎”是也。

    (以上《易解》)  天地日月,寒暑晝夜,水火男女,《乾》、《坤》之可見者也。

    極而推之,凡超形氣者皆《乾》,凡涉形氣者皆《坤》,凡善皆《乾》,凡不善皆《坤》,凡中皆《乾》,凡過不及皆《坤》。

    《乾》之亢與無首處即《坤》,《坤》之順且正處即《乾》。

    《易》逆《坤》順《乾》之書,是故逆數。

    (《乾坤解》) 《易》有用之用,有不用之用。

    乾元用九,與《河圖》虛中、大衍除一意同。

    蓋一三五七九皆乾,二四六八十皆坤。

    乾不用一用九,用九所以見一也。

    一者,天則也。

    五以上始數皆乾,六以下終數皆坤。

    天一始水,地六終之;地二始火,天七終之;天三始木,地八終之;地四始金,天九終之;天五始土,地十終之。

    坤用六以大終也。

    大者,乾也。

    乾之用處即坤,坤之不用處即乾。

    用九以奇偶數分乾坤,用六以始終數分乾坤,故謂之易。

    (《九六解》) 初即下,不曰下而曰初,舉初以見終也。

    上即終,不曰終而曰上,舉上以見下也。

    初以明本末,上以别尊卑,亦九六之義。

    (《初上解》)  乾元資始,始我者,生我者也。

    坤元資生,生我者,殺我者也。

    貪生為凡民,甚則禽獸;知始者為君子,合德則聖且神。

    (《始生解》) 帝王之治,本於道是也。

    而道何本哉?曰本於身可也,曰本于中亦可也。

    而解者曰心,謂桀、纣非心乎?帝王之道,在執中,而身之中以立本,而身以表則,故曰“允執其中”,曰“慎厥身修”,互見也。

    以心為中,心難中也;以心為身,民何則矣!開卷之錯,不可不慎。

     堯、舜皆聖也,堯會生知之全,舜開學知之始,故論道則稱堯、舜,論學則斷自舜而不及堯。

    顔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

    ”孟子曰:“舜人也,我亦人也。

    ”後有作者,文王似堯,孔子似舜,顔、曾、思、孟皆舜之徒也。

    (以上《書解》) 《詩》始《二南》,樂淑女而歸百兩,坤道也,終《雅》、《頌》,純不顯而跻聖敬,乾道也。

     《關雎》秉彜好德,休休一個臣也,地道也,臣道也,妻道也。

    德在此,福亦在此,所以為後妃之德,所以為《南風》之始,所以為中聲之寄。

    君子得之解愠,小人得之阜财,人而不為《二南》,故猶面牆。

      《豳風》、《豳雅》、《豳頌》,是周家一代元氣。

    宇宙間萬古元氣,貴者王,忽者亡,惟影響。

      《詩》贊文王不顯,與天載同,贊其德也。

    史稱西伯陰行善,天下諸侯來朝,稱其時也。

    具於穆不已之德,又當儉德避難之時,所以愈不顯,又所以愈丕顯,與大舜玄德同。

    (以上《詩解》) 古之學者,學禮而已矣,古之觀人者,觀禮而已矣,三千三百,無一非仁。

    故典曰天序,禮曰天秩,動作威儀之則,曰天地之中。

      恂栗威儀,鸢飛魚躍。

     《儀禮》中有記、有傳、有義,《大、小戴記》中有經,次其序,比其數,禮之大略,可以概睹。

    詳具《禮編》。

    (以上《禮解》) 《春秋》尊夏、尊王、尊天、尊道,扶天綱,立地紀,所以托天子之權,行天子之事。

     《春秋》責己謹嚴,待人平恕。

      《左傳》中載冀缺、劉子二段,是三代以前,聖人相傳格言,失其姓氏。

    如《曲禮序》首引“毋不敬”數語,非、契、伊、周之徒,不能道也。

    (以上《春秋解》) 養心莫善于誠,《書》之作德日休也。

    聖人教人,性非所先。

    《魯論》之性與天道,不可得聞也。

    儒者非之,正坐此誤。

      表章《大學》,自韓退之始,表章《中庸》,自徐偉長始,合《大學》、《中庸》,為子思經緯之書,自賈逵始。

     闢佛、老,尊孟氏,千百年惟一韓子,其功在吾道,為漢、唐儒者一人。

     鄭康成、朱元晦,皆聖門遊、夏之列,而特起百代之後,事難而功多。

    鄭師馬,青出于藍;朱去程門未遠,源流各别。

     孟子之後一人,非正叔不能至此。

    然正叔所造,竟讓其兄,夫然後見獨智之難也。

    張子厚醇正不減正叔,而才次之,然均之可以弗畔。

    周、邵則自為一家,過則陸,甚則楊,吾不欲論之矣。

    朱子能解正叔,而間雜乎周、邵,其去明道則已遠,不可不辨。

     楊子雲《美新論》,劉靜修《渡江賦》,為千古不白之疑。

    或曰遜言,或曰僞作,或曰以秦美新而甚之也。

    渡江,時不能違也,要之違心焉耳矣。

    詳其語氣大段,二子故難語僞。

    雖然,凡售僞未有不假真者。

    僞乎?僞乎?吾以二子之生平信之也。

     國朝正儒,莫如薛文清,高儒莫如陳白沙,功儒莫如羅文莊,使三子者不生考亭之後,得遊明道之門,俱未可量。

    (以上《諸子解》) 物有本末,身其本也,家國天下皆末也,未有本亂而末治者。

    物格者,知修身為本而已,非修身也。

    知修身為本,是謂知本,是謂知止,是謂知所先後,是謂物格知至。

    故務其本,則意誠,不然皆僞也;守其本,則心正,不然悉邪也。

    意誠心正,即可以語修身乎?未也。

    心雖已正,而身未易修。

    故無私而不當理者,有之;克己而不複禮者,有之;知及仁,守莊以莅,而動不以禮者,有之;定靜且安,不慮則不得者,有之。

    故格物者,近道而已,即慮且得,猶難至善。

    故曰:“好學力行知恥,則知所以修身。

    ”又曰:“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修身。

    ”蓋至於禮,然後修身之能事畢矣。

    雖然,齊家、治國、平天下,豈都無事?莫知其子之惡,是縱子;莫知其苗之碩,是貪财。

    未有貪财縱子,而能齊家者;未有以暴帥人,而能興仁讓國者;未有嫉彥聖,舉不肖,畜聚歛,好惡拂人性,而能平天下者。

    故節節有次第,節節有工夫,然皆必自修身始。

    欲修其身者,必自格物始。

    物格而身不修者有矣,未有不格物而能修身者也。

    格物者,知本也;修身者,立本也。

    知本,智也;立本,仁也;仁智合者,勇也。

    此合物與修身,始終之條理也。

    然則格物如何?在家而家,在國而國,在天下而天下,無巨細,無精粗,将有行,将有為,凡有行,凡有為,或行而不得,或行而不通,一一反己、省己、責己、舍己,不敢一毫求人、責人,然後可以求人、責人。

    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

    ”又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

    ”又曰:“仁者如射,反求諸己而已矣。

    ”是謂格物。

    能知此義,然後宇宙在手,萬化生身。

    (《格物修身解》) 論學書  伏讀抄中解格物,有曰:“通天地萬物而我為主,推此義也,可以知本,可以格物矣。

    ”贈友人曰:“自求見本體之說興,而忠信笃敬之功緩,遂令正學名實混淆,而弄精魂者,藉為口實。

    ”又曰:“今人好高,隻不安分。

    ”為斯言也,雖聖賢複起,不可易矣。

    乃其要歸,在明心體。

    其語心體,曰:“此心自善,安得有欲?”而於程子“善惡皆天理”與“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二言,反疑其僞,此混心與性而一之。

    (《答孟吏部叔龍》)  蓋近代好高者之言,而尊信心學之過也。

    竊嘗讀《大易》,至《鹹》、《艮》二卦,而見聖人諱言心。

    讀《魯論》,至子貢贊夫子,而見聖人罕言性命。

    惟《書》有之。

    “人心惟危”,言心也。

    既曰危,安得盡善?“道心惟微”,言性也。

    既曰微,安得無惡?故曰“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則危之至也。

    曰“性相近也”,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近且幾希則微之,至性猶未易言善,況心乎?然此心性之說也,而未及道也。

    心性不可言,道可言乎?道與心性,至孟子言始詳,為告子也。

    今之天下,不獨一告子矣,惜乎世無孟子也。

    然不可不為足下一言之。

    (《答孟吏部叔龍》) 蓋聞之,言學者惟道,道陰陽而已矣;言道者惟天,天道陰陽而已矣。

    陽主始,陰主生,陽多善,陰多惡,天且不違,人猶有憾,孰謂善惡非天理乎?陽必一,陰必二,一則純,二則雜,氤氲蕩焉,人物生焉,孰謂惡不可謂性乎?然則《易》言“繼善”,《孟子》言“性善”者,何也?其本然也,有始而後有生,有一而後有二,此《書》所謂“維皇降衷”,程子所謂“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者也。

    既始矣,焉得不生?有一矣,焉得無二?此《書》所謂“惟天生民有欲”,程子所謂“纔說性便已不是性”者也。

    然則學何為為善也?陽統陰,陰助陽,則内陽而外陰也,故中,故善。

    陰敵陽,陽陷陰,則内陰而外陽也,故偏,故惡。

    (《答孟吏部叔龍》)  此《書》所貴“精一執中”,程子譬之“水有清濁,而人當澄治”者也。

    然則惡在其能善也?天地間一切覆載,而必有以處之,以人治人,以華治夷,以賢治不肖,以大賢治小賢,天於是為至教。

    君子一身,萬物鹹備,而必有以處之,以己及人,以親及疏,以貴及賤,以多及寡,以先知覺後知,以大知覺小知,以有知覺無知,人於是為法天。

    (《答孟吏部叔龍》) 此《書》所謂“天生聰明時乂”,程子所謂“天理中物有美惡,但當察之,不可流于一物”者也。

    是故惡亦性也,是有生之性,是纔說性之性,性之所必有也,雖物而無異。

    性必善也,是天命之性,是不容說之性,性之所自來也,雖人而難知。

    故孟子曰“聲色臭味安佚,性也”,性不可謂無惡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烏得不性善也?生所同也,君子所獨也。

    學為君子謀,不為衆人謀。

    衆人,待君子而盡性者也。

    君子者,天生之以盡人物之性,參天地而立三才者也,如何而可不知所自也?是以不謂性也,是以道性善也。

    言性之精,莫如孟子。

    繼孟子者,程子也。

    籲!亦微矣,微故難言。

    雖然,性猶形而上者,形而上者,雖善猶微。

    心則形而下矣,形而下者,敢概之以善乎?性具於心,而心不皆盡性,性達諸天,而人不能全天。

    天人合,心性一,必也大聖人乎?故曰“堯、舜性之也”;其次緻曲,必反而複,故曰“湯、武反之也”,複必自身始,故又曰“湯、武身之也”,又曰“不遠之複,以修身也”。

    性之者,不可得矣,得見複焉,可矣。

    複焉者,不可得矣,得見頻複者,可矣。

    位祿壽富,孰不榮羨?食色利名,孰非斧斤?斷之不能,中焉不易,适而好忘,動而多悔,忽晦明,毫毛人鬼,夫是之謂心明,是之謂明其心體。

    (《答孟吏部叔龍》)  元舊有《身心性命解》,大約謂性一天也,無不善,心則有善不善;至於身,則去禽獸無幾矣。

    故自性而心而身,所以賢聖;自身而心而性,所以凡愚。

    是故上智順性,其次反身,故曰“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

    身之者,反之也,故又曰“湯、武反之也”。

    反身而誠,所以複性。

    夫學為中人而設,非為上智而設也,學修身而已矣。

     然則心居性與身之間,顧不可學欤?曰性可順,心不可順,以其附乎身也。

    身可反,心不可反,以其通乎性也。

    性乾而身坤,性陽而身陰,性形上而身形下,心居其間,好則乾陽,怒則坤陰,忽然而見形上,忽然而堕形下,順之不可,反之不可,如之何可學也?危哉心乎!判吉兇,别人鬼,雖大聖猶必防乎其防,而敢言心學乎?心學者,以心為學也。

    以心為學,是以心為性也。

    心能具性,而不能使心即性也。

    是故求放心則是,求心則非,求心則非,求於心則是。

    我之所病乎心學者,為其求心也。

    知求心與求於心與求放心之辨,則知心學矣。

    夫心學者,以心為學也。

    彼其言曰:“學也者,所以學此心也;求也者,所以求此心也。

    ”心果待求,必非與我同類,心果可學,則“以禮制心,以仁存心”之言,無乃為心障欤?彼其原,始於陸氏誤解“仁,人心也”一語,而陸氏之誤,則從釋氏本心之誤也。

    足下謂新學誤在“知行合一”諸解,非也。

    諸解之誤,皆緣心學之誤,覽其全書,則自見耳。

    然則《大學》言正心,孟子言存心,何也?曰此向所謂求放心也;正心在誠意,存心在養性,此向所謂求於心也。

    心之正不正、存不存,從何用力?修之身,行之事,然後為實踐處,而可以竭吾才者也。

    嗚呼!此子思“格物必以修身為本”,孟子“立命歸於修身以俟”,程子謂“鸢飛魚躍,與必有事焉而勿正”意同。

    寥寥千載,得聖人之傳者,三子也夫。

     叔時來教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