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二 甘泉學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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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選唐曙台先生伯元  唐伯元字仁卿,号曙台,廣之澄海人。

    萬曆甲戌進士。

    知萬年縣,改泰和,陞南京戶部主事,署郎中事。

    進石經《大學》,謂得之安福舉人鄒德溥。

    陽明從祀孔廟,疏言:“不宜從祀,《六經》無心學之說,孔門無心學之教,凡言心學者,皆後儒之誤。

    守仁言良知新學,惑世誣民,立於不禅不霸之間,習為多疑多似之行,招朋聚黨,好為人師,後人效之,不為狗成,則從鬼化矣。

    ”言官劾其诋毀先儒,降海州判官,移保定推官。

    曆禮部主事,尚寶司丞,吏部員外,文選郎中。

    緻仕卒,年五十八。

      先生學於呂巾石,其言“性一天也,無不善;心則有善不善。

    至于身,則去禽獸無幾矣。

    性可順,心不可順,以其附乎身也。

    身可反,心不可反,以其通乎性也。

    故反身修德,斯為學之要。

    ”而其言性之善也,又在不容說之際,至於有生而後,便是才說性之性,不能無惡矣。

    夫不容說之性,語言道斷,思維路絕,何從而知其善也?謂其善者,亦不過稍欲别于荀子耳。

    孟子之所謂性善,皆在有生以後,恻隐、羞惡、辭讓、是非之心,何一不可說乎?以可說者,謂不能無惡,明己主張,夫性惡矣。

     以性為惡,無怪乎其惡言心學也。

    胡廬山作書辯之。

    耿天台謂“唐君泰和治行,為天下第一,即其發於政,便可信其生於心者矣,又何必欲識其心以出政耶?慈湖之剖扇訟,象山一語而悟本心,然慈湖未悟之前,其剖扇訟,故未嘗别用一心也。

    唐君以笃修為學,不必強之使悟。

    ”孟我疆問於顧泾陽曰:“唐仁卿何如人也?”曰:“君子也。

    ”我疆曰:“君子而毀陽明乎?”曰:“朱子以象山為告子,文成以朱子為楊、墨,皆甚辭也,何但仁卿?“泾陽過先生述之,先生曰:“足下不見世之談良知者乎?如鬼如蜮,還得為文成諱否?”泾陽曰:“《大學》言緻知,文成恐人認識為知,便走入支離去,故就中間點出一良字。

    《孟子》言良知,文成恐人将這個知作光景玩弄,便走入玄虛去,故就上面點出一緻字,其意最為精密。

    至於如鬼如蜮,正良知之賊也,奈何歸罪於良知?”先生曰:“善。

    假令早聞足下之言,向者論從祀一疏,尚合有商量也。

    ” 醉經樓集解  性,天命也,惟聖人性其心,而心其身。

    小人不知天命之謂性也,故性為心用,心為身用。

    劉子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

    ”孟子曰:“殀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

    ”(《身心性命解》) 道無體,性無體,仁無體,誠無體,總之以物為體。

    外物無道、無性、不仁、不誠,此吾道與異端之辨。

    (《道德仁誠解》)  《魯論》記夫子之言至矣,《家語》得其十之七,荀子、劉向、大、小戴十之五,莊、列十之三。

    (以下《論語解》) 《論語》記言嚴謹,不敢增減一字,惟編次頗雜,其義易晦。

    使編次皆如《鄉黨》一篇,則《論語》可以無解。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孟子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

    ”程子曰:“擴充得去,天地變化,草木蕃。

    ”(《一貫解》)  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天行也。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聖人之心純亦不已也。

    孟子曰:“有本者如是。

    ”程子曰:“其要隻在慎獨。

    ”(《川上解》) 用之則行,有是以行,見龍也。

    舍之則藏,有是以藏,潛龍也。

    用而無可行,或所行非所用,舍而無可藏,或所藏非所舍,謂其身行藏則可,謂其道行藏則不可。

    (《有是解》) 春風沂水,點之誠也;吾斯未信,開之誠也。

    狂者志有餘而誠不足,聖人欲進其不足,而裁其有餘,故一歎一悅,進之也,正所以裁之也。

    惜乎點猶未悟。

    後來解者又從為之辭,聖人之言荒矣。

    (《與點解》)  仁者以物為體,安得有己?故曰“克己。

    ”仁者如射,反求諸己而已矣,故曰“由己”。

    知由己,然後能克己,能克己,然後能複禮。

    夫學至於禮而止矣。

    克己未足以盡仁,猶無私未足以盡道。

    知其解者,宋儒惟明道一人。

    (《克己由己解》) 有道,穀不足恥,九百粟不可辭。

    怨欲可以為難,而不可以為仁。

    聖人雖因憲而發,實古今賢者之通患,為其不在中庸也。

    賢哉回也,陋巷箪瓢,為其志在擇乎中庸也。

    (《問恥解》) 仁者怨乎?曰怨己。

    仁者憂乎?曰憂道。

    然則如樂何?曰怨己,故不怨天,不尤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

    憂道,故不憂貧,不憂生,以生死為晝夜,視富貴如浮雲。

    (《孔顔樂解》) 修己以敬,至於安人,安百姓,皆修己也。

    《易》有太極,至於生兩儀、四象、八卦、皆《易》也。

    謂敬在修己之中,太極在《易》之中,則可;謂敬安百姓,太極生兩儀,則不可。

    (《修己解》) 《大學》、《中庸》,賈逵經緯之說是也。

    而作書之意,又若以《易》為經,以《詩》、《書》為緯。

    惟天地為大,惟學則天,故曰《大學》。

    惟中乃大,惟庸乃中,故曰《中庸》。

    《易》曰:“大哉乾元,君子行此四德者。

    ”又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大學》也,乾之德,莫盡於九二,其曰龍德而正中者也。

    庸言之信,庸行之謹,《中庸》也,此其經也,雜引《詩》、《書》互發,其緯也。

     《大學》以規模言,其緒不可紊。

    《中庸》以造詣言,其功不可略。

    (《以上大學中庸解》) 正己而不求於人之謂善,正己而物正之謂至善。

    孟子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善也。

    其身正而天下歸之,至善也。

    ”程子曰:“在止於至善,反己守約是也。

    ”則合而言之也。

    (《至善解》) 物有本末,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

    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

    《家語》曰:“察一物而貫乎多理,一物而萬物不能亂,以身本者也。

    “孟子曰:“天下國家之本在身。

    ”(《格物解》) 自知止而後有定,至慮而後能得,始條理也。

    知至,至之也,在止於至善,終條理也。

    知終,終之也,知止能得,則近道,止至善,則道在我。

    (《知止止至善解》)  君子時中,擇中庸,依中庸者也。

    小人無忌憚,索隐行怪者也。

    賢者之過與不及均,而賢者之害尤甚,必至罟獲陷阱乃已。

    (《時中解》) 《中庸》“其至矣乎”,是謂至善。

    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見,知而不悔,故止於至善。

    (《中庸至善解》)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之謂儒,正心而無所事焉之謂釋。

    《易》曰:“終日乾乾,行事也”。

    程子曰:“鸢飛魚躍,與必有事焉而勿正意同,會得時,活潑潑地,不會得,隻是弄精魂。

    ”(《鸢飛魚躍解》) 道者,治人之道也。

    以人治人,雖執柯伐柯,未足為拟,子思之苦心亦至矣。

    程子謂“制行不以己,而道猶未盡”,此之謂也。

    (《道不遠人解》)  惟天下至誠能盡其性,堯、舜性之也。

    其次緻曲,湯、武反之也。

    《易》曰“逆數”,禮曰“曲禮”,逆而後順,曲而後直。

    聖人之教,為中人設,張子所謂“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者也。

    發而不中,反求諸己,此之謂緻曲。

    (《緻曲解》) 大哉聖人之道,三千三百之謂也。

    禮者,性之德也。

    道問學,所以崇禮,所以尊性。

    (《崇禮解》)  凡一代皆有一代之大經,堯、舜授禅,禹治水,湯放伐,伊尹放太甲,周公誅管、蔡,孔子作《春秋》,子思述《大學》、《中庸》、孟子距楊、墨、韓昌黎、程明道闢佛、老,其經綸一也。

    (《大經解》) 未發之中,不可求,必也格物乎?曰知本,曰知止,曰明善,曰緻曲,旨同而名異,至於反身而誠,然後立天下之大本。

    (《大本解》) 不睹不聞,即人所不見,獨也。

    戒慎恐懼,即不動而敬,不言而信,慎獨也。

    小人閑居為不善,不慎獨也。

    無聲無臭,贊獨之善,或以為贊道,誤矣。

    (《獨解》) 於乎不顯,不顯惟德,詩人贊文王至德也。

    始乎慎獨,終乎慎獨,學者當儀型文王也。

    儒者既於不顯為兩解,無怪乎以慎獨為漏言。

    (《不顯解》) 天與鬼神,形而下者也,故言天曰無聲無臭,言鬼神曰不見不聞。

    道,形而上者也,自無聲臭,自莫見聞,豈待贊乎?必以無聲臭、不見聞贊道,謂聲臭見聞非道,可乎?為此解者,欲附于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之旨,不知反為所笑。

    (《天鬼神解》) 夫子述而不作,弟子不敢着書。

    夫子沒,七十子喪,去聖日遠,漸生隐怪。

    曾子、子思憂其失傳,始作《大學》、《中庸》,至孟轲氏而異端大起,争喙者多,始作《孟子》。

    三子皆不得已而着書,吾道既明,無書可着。

      《孟子》一書,首尾照應,後先互發,凡有注解,添足畫蛇。

    (以上《孟子解》) 孟子闢楊、墨,一言而有餘,闢告子,屢言而不足。

    告子之害,甚於楊、墨,至後代始大。

    (《告子解》) 孟子論三王五霸諸侯大夫,則五霸為二等。

    論堯、舜、湯、武、五霸,則五霸為三等。

    性之上,反次之,假又次之。

    假或成真,惡知非有!舉戰國諸侯而無之,是孟子之所思也。

     夫子論小人中庸,拟於時中君子也。

    孟子論五霸假之,拟于性之、反之之聖人也。

    果如註解,是拟人不於其倫矣。

     霸者慕道而讓道,于道無損;異端賊道而當道,誣民已甚。

    故鄉願、楊、墨、告子,聖賢皆闢之不遺餘力。

    獨於五霸,雖小之,不勝其大之,雖斥之,不勝其與之。

    斥以正志,與以明伐。

    吾儒之道,得王而大,得霸而貴。

    (以上《五霸解》) 博學詳說,與博文同,将以說約與約禮異。

    說約者,要約之約,求會通也。

    約禮者,約束之謂,能不畔而已。

    博學詳說,則禮在其中。

    約禮與人規矩,說約在人解悟。

    (《說約解》) 好樂與百姓同,好貨好色與百姓同,即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皆不忍人之政也。

    或謂孟子姑以引君,乃自卑以求行其言乎?外欲無理,外情無性,性理不明,往往如此。

    (《好貨好色解》) 仁,人心也,本心也,不可放也。

    始焉不受蹴之食,此之謂本心,繼焉而受無禮義之萬锺,此之謂失其本心。

    失其本心者,放心也。

    由不為而達之於其所為,此之謂由乎義路。

    由乎義路者,求放心也。

    心學之說,謂之求心,則可;謂之求放心,則不可。

    李延平曰:“仁,人心也,孟子不是以心名仁。

    ”羅文莊曰:“延平之見,卓矣。

    ”二子可謂有功於孟子。

    (《求放心解》)  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天爵也。

    既飽以德,飽乎仁義,所以不願人之膏粱文繡也,立大也。

    陸氏以立大為立心,其流之禍,於今為烈。

    彼不仁不義,假仁假義,小仁小義,孰非立心?皆可以為大乎否?(《立大解》) 大行不加,舜、禹有天下而不與者也;窮居不損,顔子箪瓢不改其樂者也。

    程子曰:“泰山高矣,泰山頂上,已不屬泰山。

    堯、舜事業,隻是一點浮雲過目”非程子不能及此。

    近代陳氏始發其義,楊朱二解,胥失之矣。

    (《大行不加解》) 由仁義行,仁者安仁,堯、舜性之也。

    居仁由義,知者利仁,湯、武反之也。

    性之者不可見,得見反之者可矣。

    獨複者不可見,得見頻複者可矣。

    孟子曰:“有意而不至者有矣,未有無意而能至者也。

    ”善夫,揚雄氏之記之也。

    儒者曰:“有所為而為者,皆利也。

    ”又曰:“有意為義,雖義亦利。

    ”率天下而不敢為仁義,必此之言也。

    (《性反解》) 太上忘實忘名,其次笃實晦名,其次力實生名。

    生名者賢,晦名者聖,忘名者天。

    夷、齊讓國,國與名而俱存;燕哙讓國,國與名而俱喪。

    燕哙非好名者也,若出於好名,必擇其可讓者讓之,不至有子之之亂,固亦名教之所與矣。

    好名之人,能讓千乘之國,貴名也。

    (《好名解》) 以性之欲為性,不知天命之性,是世俗所謂性也,以氣質已定之命為命。

    不知受中以生之命,是世俗所謂命也。

    在世俗則可,在君子則不可。

    君子者,反本窮原,盡性至命者也。

    故言性曰善,言命曰天,去此取彼。

    (《不謂性命解》)  惟天生民有欲,欲不必無,亦不能無,為無欲之說者,惑也。

    聖人中焉,賢者寡焉。

    寡者擇其中之謂也。

    至於中,則一欲不棄,一欲不留,欲我當欲,與人同欲,是謂中和位育之道。

    (《寡欲解》) 經者,學之具也。

    學以明道,而《易》具矣;學以理性情,化天下,而《詩》具矣;學以為帝者師,為王者佐,而《書》具矣;學以修身齊家措之天下,而《禮》具矣;學以驗天應人,明微維分,而《春秋》具矣。

    其理相通,其義各别。

    樂無經,非失也,有《詩》在也。

    樂章存,而器數猶可考也。

     經,聖經也。

    惟聖解聖,惟經解經,羲之畫,文之《彖》,周公《爻辭》,孔子《十翼》是也。

    惟賢知聖,惟賢知經,子思之《大學》、《中庸》,孟子之七篇,程伯淳之《語錄》,凡所引是也。

    解字者,得少而失亦少;解意者,得不償失,今之章句、大全是也。

    拟經者,勞且僭,而無益于發明,《太玄》、《元經》是也。

    誣經者,淫妖怪誕,侮聖逆天,《己易》、《傳習錄》是也。

     解經以傳,不如解經以經,合而解則明,析而解則晦。

    故經有一事而前後互發者,有一義而彼此互見者,盡去其傳註,而身體之,口拟之,不得,則姑置之,而後從他處求之,諷詠千周,恍然觸類矣。

     無聖人之志,不可解經,讀世俗之書,不可解經。

    韓子曰:“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非聖人之志,不敢存,”可為讀經之法。

    兩漢近三代,若董仲舒、揚雄、劉向、鄭玄、徐幹,皆其傑然者,其緒論往往可採也。

    (以上《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