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一 甘泉學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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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容易,翻令此中浮泛不得貼實。

    此即誠與不誠之介,不可不察也。

    凡吾侪平日覺有胸次灑落時,感應順适時,正是誠意端倪,須要存養擴充得去,若作毋意見解,則精神便都散漫矣。

    (《與李同野》) 吾侪學問,見處俱不相遠,隻是實有諸己為難。

    能於日用工夫,更不疏放,一真一切,實實平平,不容己見盤桓,則此理漸有諸己矣。

    此學無内外相、人己相,打得過處,方是德性流行,打不過時,終屬私己,猶為氣質用事。

    吾輩進修得失,涵養淺深,亦隻諸此而已。

    (《與萬思默》)  人事自為簡省,未嘗不可,若不得省處,即順以應之。

    洗滌精神,灑灑落落,無揀擇相,更覺平鋪實在。

    操舍存亡,昏明迷覺,總在心而不在境。

    (《與鄧定宇》) 自心妙用,即是涓涓之流,亦即是汪洋浩大之海。

    鄙意則謂須有鑿山浚川,掘井九仞,而必及泉之功,涓流浩海,乃其自然不容人力也。

     昔人學問失之廣遠,故儒者反而約之於此心。

    其實要反約,又須博學詳說而得之,非謂直信此心,便可了當是也。

    (《與王東》)  知止緻知,俱出《大學》,首尾血脈,原是相因。

    緻得良知徹透時,即知是止,讨得至善分明處,即止是知,初非有本體工夫,亦非有偏全先後之别。

    古今儒者,悟入間路,容有不同,随時立教,因病制方,各有攸當,正不必以此病彼也。

    (《答胡體仲》)  格物之說,彼謂“待有物而後格,恐未格時,便已離根者”,此其論似高而實非也。

    若得常在根上看到方寸地灑灑不挂一塵,乃是格物真際。

    人有血氣心知,便有聲色,種種交害,雖未至目前,前而病根常在,所以誠意工夫透底,是一格物。

    孔子江、漢以濯,秋陽以暴,胸中一毫渣滓無存,陰邪俱盡,故能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此非聖人,不足以當格物之至。

    (《與蔡見麓》) 鄙意格物以為神明之地,必不累于一物,而後可以合道。

    格緻誠正,與戒懼慎獨、克複敬恕,斷無殊旨。

    (《與鄧定宇》) 博文約禮,道之散見於人倫庶物之間者,文也;其本於吾心天然之則者,禮也。

    随事而學習之謂博,随學而反己之謂約。

    禮即在於文之内,約即在于博之時,博而約之,所以為精也。

    精則一,一則中。

     閑中披誦明公與李見羅所論心性兩書,見我公誠心直道,無少迂曲,而見羅丈雄才卓見,确有主張,此皆斯文之所倚賴。

    書中大意,公則謂靈覺即是?性,不可殄滅;見羅則謂靈覺是心性,非靈覺。

    從古以來,知性者少,識性者多,二公論旨不合,隻在于此。

    夫心性之難言,久矣。

    混而一之,則其義不明;離而二之,則其體難析。

    譬諸燈然,心猶火也,性則是火之光明。

    又譬諸江河然,心猶水也,性則是水之濕潤。

    然火有體,而光明無體;水有質,而濕潤無質。

    火有體,故有柔猛,而光明無柔猛;水有質,故有清濁,而濕潤無清濁。

    火之明,水之濕,非一非二,此心性之喻也。

    夫率性之為名,自天之降衷,不離乎形氣者而言。

    而心之為名,合靈與氣而言之者也。

    (《與胡廬山論心性》) 性隻是一個天命之本體,故為帝則,為明命,為明德,為至善,為中,為仁,種種皆性之别名也。

    此未嘗有外於心之靈覺,而靈覺似不足以盡之。

    心者至虛而靈,天性存焉,然而不免有形氣之雜,故虞廷别之曰“人心,道心”,後儒亦每稱曰“真心,妄心,公心,私心”。

    其曰道心、真心、公心,則順性而動者也,心即性也。

    其曰人心、妄心、私心,則乎形氣而出者也,心不可謂之性也。

    君子之學,能存其心,便能複其性。

    (《與胡廬山論心性》) 蓋心而歸道,是人而還天也,即靈覺,即天則,豈有二耶?夫性之在人,原來是不識不知,亦原來是常明常覺,即寂而照,即照而寂,初非有内外先後之可言。

    若以虛寂為性體,而明覺為心用,是判心性為二物,斷知其有不然也。

    見羅又謂:“虞廷之相傳者在中,道心人心,總皆屬用;《大學》之歸宗者在善,心意與知,總非指體。

    ”此等立言,俱不免主張太過。

    中固是性之至德,舍道心之微,更從何處覓中?善固是道之止宿,離心意與知,卻從何處明善?性無内外,心亦無内外,體用何從而分乎?尊教有雲:“指體而言,則不識不知;指用而言,則常明常覺。

    ”此語猶似未瑩。

    蓋常明常覺,即是不識不知。

    本然明覺,不落識知,一有識知,即非明覺。

    有明覺之體,斯有明覺之用,恐又不得以不識不知為體,而以常明常覺為用也。

    萬古此心,萬古此性,理有固然,不可增減。

    經傳之中,或言性而不言心,或言心而不言性,或心與性并舉而言,究其旨歸,各有攸當。

    混之則兩字不立,析之則本體不二,要在學者善自反求,知所用力,能存其心,能複其性而已矣。

    斯道無人我,無先後,辄因二公所論,一究言之,惟願高明更賜裁正。

    若尊刻《衡齋》所辨宋儒物理之說,其說頗長,姑俟他日面教,盡所欲請也。

    (《與胡廬山論心性》) 馮從吾字仲好,号少墟,陝之長安人。

    萬曆己醜進士。

    選庶吉士,改禦史。

    疏請朝講,上怒,欲杖之,以長秋節得免,請告歸。

    尋起原官,又削籍歸,家居講學者十餘年。

    天啟初,起大理寺少卿,與定熊王之獄,擢副都禦史。

    時掌院為鄒南先生,風期相許,立首善書院於京師,倡明正學。

    南主解悟,先生重工夫,相為鹽梅可否。

    而給事朱童蒙、郭允厚不說學,上疏論之。

    先生言:“宋之不競,以禁講學之故,非以講學之故也。

    我二祖表章《六經》,天子經筵講學,皇太子出閣講學,講學為令甲。

    周家以農事開國,國朝以理學開國也。

    臣子望其君以講學,而自己不講,是欺也。

    倘皇上問講官曰:‘諸臣望朕以講學,不知諸臣亦講學否?’講官亦何以置對乎?先臣王守仁當兵戈倥之際,不廢講學,卒能成功。

    此臣等所以不恤毀譽,不恤得失,而為此也。

    ”遂屢疏乞休。

    又二年,即家拜工部尚書。

    尋遭削奪。

    逆黨王紹徽修怨於先生,及為宰,使喬應甲撫秦以殺之。

    先生不勝挫辱而卒。

    崇祯改元,追複原官。

    谥恭定。

     先生受學於許敬菴,故其為學,全要在本原處透徹,未發處得力,而於日用常行,卻要事事點檢,以求合其本體。

    此與靜而存養,動而省察之說,無有二也。

    其儒佛之辨,以為佛氏所見之性,在知覺運動之靈明處,是氣質之性;吾儒之所謂性,在知覺運動靈明中之恰好處,方是義理之性。

    其論似是而有病。

    夫耳目口體質也,視聽言動氣也。

    視聽言動流行,而不失其則者,性也。

    流行而不能無過不及,則氣質之偏也,非但不可言性,并不可言氣質也。

    蓋氣質之偏,大略從習來,非氣質之本然矣。

    先生之意,以喜怒哀樂視聽言動為虛位,以道心行之,則義理之性在其中,以人心行之,則氣質之性在其中。

    若真有兩性對峙者,反将孟子性善之論,堕於人為一邊。

    先生救世苦心,太将氣質說壞耳。

    蓋氣質即是情才,孟子雲:“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

    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

    ”由情才之善,而見性善,不可言因性善而後情才善也。

    若氣質不善,便是情才不善,情才不善,則荀子性惡不可謂非矣。

      辨學錄 人心至虛,衆理鹹備。

    丢過理說心,便是人心惟危之心,即有知覺,是告子知覺運動之覺,佛氏圓覺大覺之覺,非吾儒先知先覺之覺也。

    覺之一字,亦不可不辯。

    知覺的是天理,便是道心,知覺的是人欲,便是人心,非概以知覺為天理、為道心也。

    若丢過理字說心、說知,便是異端。

     吾儒曰:“喻利之心不可有。

    ”異端曰:“喻義之心不可有。

    ”吾儒曰:“為惡之心不可有。

    ”異端曰:“為善之心不可有。

    ”或诘之曰:“喻義之心不可有,喻利之心可有乎?為善之心不可有,為惡之心可有乎?”彼則曰:“喻義之心且不可有,況喻利乎?為善之心且不可有,況為惡乎?”如此為言,雖中人亦知其非。

     彼又恐人之非之也,複倡為一切總歸於無心之說,以為人之心體本空,無利、無義、無善、無惡者,其本體也。

    必也無喻利心,并無喻義心,并無無喻義心;無為惡心,并無為善心,并無無為善心。

    一切總歸於無心,方合本體耳。

    說至此,雖高明莫知其非矣。

    不知正是發明喻義之心不可有,為善之心不可有處,奈何不察而誤信之耶?且義原非外,性原是善,心之本體原是有善無惡的,可見必有喻義為善之心,而後為合本體也。

    今欲一切總歸於無心,安在其為合本體耶?況人心易放而難收,盡去喻義,猶恐喻利;盡去為善,猶恐為惡。

    今欲一切總歸於無心,竊恐義無而利未必無,善無而惡未必無,反為本體之累不小也。

    又況義利隻有兩途,人心原無二用,出於義即入於利,出於善即入於惡,豈有無義無利,無善無惡,一切總歸於無心之理乎?太抵義原非外,特自有其義之心不可有,而喻義之心必不可無;性原是善,特自有其善之心不可有,而為善之心必不可無。

    總是喻之又喻,以至於化,為之又為,以至於忘,造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處,隻好說有喻義之心而至於化,有為善之心而至于忘,有喻義為善之心,而無聲臭之可儗。

    亦說不得喻義之心不可有,為善之心不可有。

    今雲雲者,所謂小人而無忌憚者也。

     問:“天命之性,無聲無臭,原不得善字?”曰:“天命之性,就是命之以善,何消着?故曰性善。

    孟子道性善,正直指天命之初而言耳。

    ”又問:“無聲無臭,何也?”曰:“善曾有聲有臭耶?” 天命之性,如一陽來複,造化生意,雖未宣洩,而凡宇宙間形形色色,萬紫千紅,無一不胚胎完具於其内,故曰:“天命之謂性。

    ”此自是實在道理,原不落空。

    若曰:“天命之性,渺渺冥冥,一切俱無。

    ”如此不知天命的,是個甚麼?便於天命二字說不去矣。

     問:“人心一概說不得有無,此是論工夫。

    若論本體,則無善無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