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五 泰州學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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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用之藏,即仁也。

     喜怒哀樂,純是天機流行,不着己,不着人,便是達天德。

    曰天德,何處着得人為?何處着得己見? 須是酬酢紛纭中,常常提醒收拾,久之自有不存之存。

     人身常要豎立得起,少有放松昏怠之氣随之矣。

    惟能常常挺然豎立,不令放倒,此凝神馭氣之要訣。

     立身自有易簡之道,切弗冀望,隻是聽命,切勿觀望,隻是信心。

    程子言敬是惺惺法。

    惺惺是吾人性根,無有泯昧時,即天命之不已者也。

    人從無始劫以來,便受五濁六鑿之累,自性常埋沒不顯,故須識此惺惺之體,以惺惺不昧之功存之。

     學者不知一念之差,已為蹠之徒也,故視得志之人,負於國家,往往竊歎之。

    豈知己之汲汲營利,是其植根,而得志之時,不過成就結果之耳。

      吾身喜幾動,而一念和氣充襲於人,人於我了無間隔,覺有忻忻向榮之意,此便堯、舜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

    若值怒時,眼前暴氣充塞,父子兄弟情意阻間不通,俱作惡念相向,此便是桀、纣帥天下以暴,而民不縱。

     明經方本菴先生學漸 方學漸字達卿,号本菴,桐城人也。

    少而嗜學,長而彌敦,老而不懈。

    一言一動,一切歸而證諸心。

    為諸生祭酒二十餘年,領歲薦,棄去,從事於講學。

    見世之談心,往往以無善無惡為宗,有憂焉。

    進而證之於古,自唐、虞,及於近世,摘其言之有關于心者,各拈數語,以見不睹不聞之中,有莫見莫顯者,以為萬象之主,非空然無一物者也。

    然先生之言,煞是有病。

    夫心體本空,而其中有主宰乎是者,乃天之降衷,有無虛實,通為一物者也。

    渣滓盡化,複其空體,其為主宰者,即此空體也。

    若以為虛中有實,岐虛實而二之,豈心體之本然哉?故先生以不學不慮,理所固然,欲亦有之,但當求之於理,不當求之於不學不慮。

    不知良能良知之不學不慮,此繼善之根也。

    人欲之卒然而發者,是習熟之心為之,豈不學不慮乎?先生欲辨無善無惡心之體,而自堕於有善有惡心之體矣,是皆求實於虛之過也。

    先生受學於張甑山、耿楚倥,在泰州一派,别出一機軸矣。

     心學宗 人心道心,非謂心有二也。

    危,高大也。

    人心之量本自高大,其中道理則極精微。

    心危而微,故謂之中。

    何以執之?必也惟精乎?精於求微,乃充滿其惟危之量,而道始歸於一,一則中矣。

    此允厥執中之旨也。

    談道之士,慕高大而忽精微,必至於蕩而多岐矣。

    此理在天為明命,在人為明德,顯然共見,無所用隐也,人自弗之顧耳。

     文王敬止者,非止以事,止以心也。

    一心發之為仁敬孝慈信,是一止而衆止,五者根於一止,則衆止總一止矣。

     理無上下,學乎下,所以達乎上。

    中人以上,可以語上,謂其悟上於下之内也。

    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謂其慕上於下之外也。

     陰陽以理言,故謂之道。

    此道生生,毫無殺機,故曰善。

    得此而成性,其善可知。

    此君子之道也。

    理寓於氣,氣不能不殊,得氣之偏者,所見亦偏。

    仁者,以道為仁。

    智者,以道為智。

    得氣之濁者,日用乎道,而不知其為道,故性善之理,不明於天下,而知道者鮮矣。

    知者,德之知,非見聞之知也。

    物者,吾心所接之物,非泛言天下之物也。

    格,正也,去不正以歸於正也。

    緻知者,非可以空虛想像而,緻在正其所接之物,使各當於理而得其宜焉,則緻知有實功矣。

     上天之載,大德敦化,實有為之載者,藏於無聲無臭之中,非無聲無臭之為載也。

    君子敬信笃恭,實有是德,涵於人所不見之中,非徒不顯而已也。

      孟子指理義根於心,而後之人曰在物為理,處物為義,此異說所由起也。

    或問:“物理者何?”曰:“物在外,物之理在心。

    提吾心則能物物,是理在心而不在物也。

    ” 心出於理則放,心入於理則存。

    求放心者,常存仁義而已。

     心外無性,心外無天,一時盡心,則一時見性天;一事盡心,則一事見性天;無時無處不盡心,則無時無處不見性天。

    存之養之,常盡心而已矣。

    夭壽修身,純於盡心而已矣。

    此孔門之心法也。

     仁義禮智根於心,異端以心為空,是無根也。

     誠者善之本體,幾者誠之發用,本體既善,發用亦善。

    但既發,則其善有過有不及,就其過不及名之為惡,是善本嫡派,惡乃孽支,善其本來,惡則半途而來,非兩物相對而出也。

     識仁則見本原,然非一識之後,别無工夫。

    必勿忘勿助,誠敬存之,則識者永識,實有諸身。

    不然,此心終奪於物欲,雖一時有識,祗為虛見,而不能實有諸身矣。

     灑掃應對是下,灑掃應對之心是上。

     心要在腔子裹,腔子天理也。

     根本是未發之枝葉,枝葉是已發之根本。

    但見漠無朕,不見其中有萬象之根,是謂根本無枝葉,後來欲芟枝葉以還根本也可乎? 張子所謂大其心,即孟子盡其心也。

    大者,非馳骛空虛,但視天下無非我而已。

    盡者,非窮極分量,但随在不有我而已。

    仲尼之道,盡於忠恕,忠恕則大其心矣,盡其心矣,與天地萬物相流通,而性天現前矣。

     性具於心,謂之道心。

    善學者求道於心,不求道於事物。

    善事心者,日用事物皆心也。

     此理涵於物先,流於物後,超於物外,貫於物中。

    自今求之,其在物先物外者不可測,而在物後物中者有可見。

    因其可見,求其不可測,因物後,以知物先,因物中以知物外,切實易簡,所謂《中庸》之學也。

    今之學者異於是,以物後為,而玄想於物之先,以物中為粗,而馳骛於物之外,見以為高也,而日用則疏矣。

     主一者主於理也,不主於理,但空其心,以事來不亂,物去不留,為心之妙境,而揆事應物,不免失則,惡在為聖人之學乎? 慎獨者聖學之要,當其燕居獨處之時,内觀本體湛然惺然,此天理也,存理而欲自退,是第一着工夫;内觀此中稍有染着,此人欲也,檢察欲念,從何起根,掃而去之,複見本體,遏欲以還理,是第二着工夫。

    兩者交修,乃慎獨之全功也。

     流行者氣也,主宰者理也,知理之為主,則知從事於氣者之非學矣。

      未萌之先,誰為防之?方萌之際,誰為克之?唯天理為之主,時時提醒,則人欲自去。

    《中庸》、《大學》非有二功,所謂格物者,不過於應物時,戒慎恐懼,求當於天理而已矣。

     虛靈中有理,為事之根,奈何以虛靈為無乎?《集註》:“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虛靈不昧,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

    ”今學者删之,曰:“明德者,虛靈不昧之德也。

    ”删去理字,則無體;删去事字,則無用。

    但雲虛靈不昧,則混於釋氏靈明之說,而非《大學》之本旨矣。

     理無常形,此心至當處,即天理也。

    然有欲中之理,有理中之欲,循理則苦心亦天然,從欲則适情亦安排,非緻知者,孰能識之? 良知純任天理,世有真實而不盡合於天理者,其真實所發,祇成自私自利,而非天命人心之本然。

    若夫誠則明,明則誠,良知即真實,真實即良知。

     聖賢曰心,異端亦曰心,相似而難辨說者,以為本體同而作用不同。

    天下豈有一根而穀莠兩出者乎?蓋心一而見殊,學始岐于天下。

    人之觀心猶觀天,管窺則天管,牖窺則天牖,登泰山而後見天之大。

    大不可測,仰而睨之曰“太清太虛”。

    不知清虛天之象也,非天之所以為天也。

    唯聖人獨觀清虛之宰,而曰“誠者天之道”,曰“於穆不已”曰:“大哉乾元”。

    夫不已之誠,所稱繼善非乎?是一元之理,百物之所生也,四時之所運也,天之所以為天也。

    唯心亦然。

     觀心于一曲,管牖之窺也,其小者也。

    八荒我闼,泰山之眺乎?眺而不得八荒之際,還而内顧,莫可端倪,則以為不睹不聞至矣。

    夫心之不可睹聞也,從其觀於外也。

    蓋有莫見莫顯者,藏於不睹不聞之中,所謂未發之中,天下之大本是也。

    從外而觀,亦淺之乎?其觀者,烏睹心之所以為心哉!彼異端者,雖亦曰明心,不明乎善而空之,則見以為心者,謬矣。

    王龍溪《天泉證道記》以無善無惡心之體,為陽明晚年之密傳。

    陽明,大賢也,其於心體之善,見之真,論之确,蓋已素矣。

    何乃晚年臨别之頃,頓易其素,不顯示而密傳,倘亦有所附會而失真欤!  桐川語錄 南輯《宗儒語略》,欲學者由茲直證本心。

    夫以大儒之語證吾心,不若以吾心證吾心之為真也。

    以吾心之所發,還而證吾心之所存,以吾心之所存,出而證吾心之所發,乃所為真也。

    執鄰之影,索鄰之神,則眩;執吾之影,索吾之神,則亦眩。

    況執鄰影證吾神而索之乎?君子所以貴自得也。

     孟子以不慮之知、不學之能為良,亦指不學不慮之最善者而言。

    凡恻隐羞惡辭讓是非之心,卒然而感,自然而應,皆不假於慮學,從理根而發,是良知良能,愛親敬長,乃其發現之真切者。

    至於耳目口鼻四肢之欲,亦非慮而知、學而能,但從欲根而發,不得為良知良能。

    凡言良者,重於善,非重於不慮不學,即慮知學能而善,亦謂之良,可也。

     知其所由,由而能知,乃為聖學。

    若求知於所由之外,則堕於虛見,而非知行合一之知矣。

     道形上,器形下,謂器不能該乎道者,非也。

    凡人所學,總屬之下,莫載莫破,皆下也。

    其理不可見聞,則上也。

    不徒曰上,而曰形上,形即器也,安得求道于器之外乎? 天理人欲,原無定名,以其有條理謂之理,條理之自然謂之天,動於情識謂之欲,情識感於物謂之人。

    故天理而滞焉,即理為欲;人欲而安焉,即欲為理。

    凡欲能蔽其心,而理則心之良也。

     心者,人之神,居中應外,至虛而至實者也。

    《楞嚴》七徵歸於無之地,彼此空立教,巧設辨難,卒歸於空,以為明心,其實祇見是一偏耳。

    夫心無在而無不在,唯無不在,則七徵莫非心之所在;惟無在,則偏於無之地,亦非心之所在。

     徐令問:“知行并進,聖人之學也,何獨重良知乎?”曰:“君侯稱知縣,不稱行縣,何也?《易》曰:‘乾以易知。

    ’良知,乾道也,行特知之實事耳。

    ”  二氏皆言心也,而所見於心者異;皆言性也,而所見於性者異;皆一也,而所見為一者異;皆靜也,而靜中所見者異。

    人心合有無隐顯而一之,儒者見心之全體,故曰:“仁,人心也。

    ”又曰:“仁,人也。

    ”釋氏見心之空,不見空之所自,故於人道,一切掃而空之。

    老氏見心之虛,不見虛之所含,故推天下國家而外之。

    譬之天,儒見天之全,空虛是天,四時百物皆是天,釋、老但知天為空虛,遂以四時百物為幻妄,所見固不同也。

    性則心之所具之理,儒言性善,是見性之本原,性本善,故位育總歸於善。

    釋以空為性,雖謂山河大地皆佛性,其意悉歸之空;老氏煉神還虛,則又以氣之清虛者為性,見益淺矣。

    儒所謂一者,理也。

    釋所謂一者,空也。

    老氏守一,則守中耳。

    守一滞於氣,歸一溺於空,總一偏,孰若一理貫通萬事,變化不測,而無所偏乎?陽明曰:“循理之謂靜,從欲之謂動。

    ”儒之靜,主于理;釋之靜,則寂滅而枯槁;老之靜,則專氣緻柔,反矯天理而去之。

    然則三家之言,雖均之心性,均之一,均之靜,而其旨則霄壤矣。

      郎中何克齋先生祥 何祥号克齋,四川内江人。

    官至正郎。

    初事南野於太學,大洲謂之曰:“如南野,汝當執贽專拜為師可也。

    ”先生如其言,南野笑曰:“予官太學即師也,便更以贽為?”先生謂:“太學生徒衆矣,非此不足以見親切也。

    ”南野乃受之。

    凡南野、大洲一言一動,先生必籍記之,以為學的。

    京師講會,有拈識仁定性者,先生作為講義,皆以良知之旨通之。

    大洲有詩贈之雲:“君辭佳麗地,來補昔巢居,予亦同方侶,高懸合轶車。

    已指甪裡訣,新註紫陽書。

    灼艾消殘病,紉衣返太初。

    忘形非避俗,觌體即真如。

    荷菂種已大,杞苗耘正疏。

    波用無盡,棹笠傒有餘。

    願附玄真子,扁舟縱所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