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四 泰州學案三

關燈
爾身,即一堂上下,貴賤老幼,奚止千人,看其手足拱立,耳目視聽伶俐,難說不活潑于鸢魚,不昭察于天地也。

    ”一生诘曰:“孟子雲:‘物之不齊,物之情也。

    ’若曰渾然俱是個道,則《中庸》‘栽者培之,傾者覆之’,皆非耶?”  曰:“讀書須就上下文氣理會,此條首言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註謂‘笃為加厚’。

    若如舊說,則培是加厚栽他,覆是加厚傾他,夫豈天地生物之本心哉?當照《中庸》他章說,‘天地無不覆帱’,方見其生生不已之心。

    蓋天地之視物,猶父母之視子,物之或栽或傾,在人能分别之,而父母難分也,故曰:‘人莫知其子之惡。

    ’父母莫能知其子之惡,而天地顧肯覆物之傾也耶?此段精神,古今獨我夫子一人得之。

    故其學隻是求仁;其術隻是個行恕;其志隻是要個老便安,少便懷,朋友便信;其行藏,南子也去見,佛肸也應召,公山弗擾也欲往,楚狂雖離之,也去尋他,荷蒉雖避之,也去追他,真是要個個入於善,而于己更不知一毫吝惜,於人亦更不知一毫分别,故其自言曰:‘有教無類。

    ’推其在在精神,将我天下萬世之人,欲盡納之懷抱之中,所以至今天下萬世之人,個個親之如父,愛之如母,尊敬之如天地。

    非夫子有求于我人,亦非吾人有求于夫子,皆莫知其然,卻真是渾成一團太和,一片天機也。

    ” 問:“孝弟如何是為仁的本處?”羅子曰:“隻目下思父母生我千萬辛苦,而未能報得分毫,父母望我千萬高遠,而未能做得分毫,自然心中悲怆,情難自己,便自然知疼痛。

    心上疼痛的人,便會滿腔皆恻隐,遇物遇人,決肯方便慈惠,周卹溥濟,又安有殘忍戕賊之私耶?”曰:“如此卻恐流于兼愛。

    ”曰:“子知所恐,卻不會流矣。

    但或心尚殘忍,兼愛可流焉耳。

    ” 問:“知之本體,雖是明白,然常苦于随知随蔽。

    ”羅子曰:“若要做孔、孟門中人品,先要曉得孔、孟之言,與今時諸說所論的道理,所論的工夫,卻另是一樣。

    如今時諸說,說到志氣的确要去為善,而一切私欲不能蔽之。

    汝獨不思,汝心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其光明本體,豈是待汝的确志氣去為出來耶?又容汝的确志氣去為得來耶?”曰:“誠然。

    ”曰:“此心之知,既果不容去為得,則類而推之,亦恐不容人去蔽得。

    既果不容去蔽得,其本心之知,亦恐不能便蔽之也已。

    ”其友默然良久,曰:“誠然。

    ”於是滿座慨歎曰:“吾侪原有此個至善,為又為不得,蔽又蔽不得,神妙圓明極受用。

    乃自孔子去後,埋沒千有餘年不得見面。

    随看諸家之說,以迷導迷,于不容為處妄肆其為,於不容蔽處妄疑其蔽,颠倒于夢幻之中,徒受苦楚,而不能脫離。

    豈知先生一點,而頓皆超拔也耶!” 問“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又曰:“仁者渾然與物同體,意果何如?”羅子曰:“天地之大德曰生。

    夫盈天地間隻是一個大生,則渾然亦隻是一個仁,中間又何有纖毫間隔?故孔門宗旨,惟是一個仁字。

    孔門為仁,惟一個恕字。

    如雲‘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分明說己欲立,不須在己上去立,隻立人即所以立己也。

    己欲達,不須在己上去達,隻達人即所以達己也。

    是以平生功課,學之不厭,誨人不倦。

    其不厭處,即其所以不倦處也,其不倦處,即其所以不厭處也。

    即其所說好官相似。

    說官之廉,即其不取民者是也;而不取於民,方見自廉。

    說官之慈,即其不虐民者是也;而不虐于民,方見自慈。

    統天徹地,膠固圓融,自内及外,更無分别,此方是渾然之仁,亦方是孔門宗旨也已。

    ”  某初日夜想做個好人,而科名宦業,皆不足了平生,卻把《近思錄》、《性理大全》所說工夫,信受奉行,也到忘食寝、忘死生地位。

    病得無奈,卻看見《傳習錄》說諸儒工夫未是,始去尋求象山、慈湖等書。

    然于三先生所謂工夫,每有罣礙。

    病雖小愈,終沉滞不安。

    時年已弱冠,先君極為憂苦。

    幸自幼蒙父母憐愛過甚,而自心於父母及弟妹,亦互相憐愛,真比世人十分切至。

    因此每讀《論》、《孟》孝弟之言,則必感動,或長要涕淚。

    以先隻把當做尋常人情,不為緊要,不想後來諸家之書,做得緊喫苦。

    在省中逢大會,師友發揮,卻翻然悟得,隻此就是做好人的路迳。

    奈何不把當數,卻去東奔西走,而幾至忘身也哉!從此回頭将《論語》再來細續,真覺字字句句重於至寶。

    又看《孟子》,又看《大學》,又看《中庸》,更無一字一句不相照映。

    由是卻想孔、孟極口稱頌堯、舜,而說其道孝弟而已矣,豈非也是學得沒奈何,然後遇此機竅?故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又曰:‘規矩方圓之至,聖人人倫之至也。

    ’其時孔、孟一段精神,似覺渾融在中,一切宗旨,一切工夫,橫穿直貫,處處自相湊合。

    但有《易經》一書,貫串不來。

    天幸楚中一友(胡宗正。

    )來從某改舉業,他談《易經》與諸家甚是不同,後因科舉辭别。

    及在京得第,殊悔當面錯過,皇皇無策,乃告病歸侍老親。

    因遣人請至山中,細細叩問,始言渠得異傳,不敢輕授。

    某複以師事之,閉戶三月,亦幾忘生,方蒙見許。

    反而求之,又不外前時孝弟之良,究極本原而已。

    從此一切經書,皆必歸會孔、孟,孔、孟之言,皆必歸會孝弟。

    以之而學,學果不厭;以之而教,教果不倦;以之而仁,仁果萬物一體,而萬世一心也已。

     問:“孔、顔樂處。

    ”羅子曰:“所謂樂者,竊意隻是個快活而已。

    豈快活之外,複有所謂樂哉!生意活潑,了無滞礙,即是聖賢之所謂樂,卻是聖賢之所謂仁。

    蓋此仁字,其本源根柢於天地之大德,其脈絡分明於品彙之心元,故赤子初生,孩而弄之,則欣笑不休,乳而育之,則歡愛無盡。

    蓋人之出世,本由造物之生機,故人之為生,自有天然之樂趣,故曰:‘仁者人也。

    ’此則明白開示學者以心體之真,亦指引學者以入道之要。

    後世不省仁是人之胚胎,人是仁之萌蘗,生化渾融,純一無二,故隻思於孔、顔樂處,竭力追尋,顧卻忘于自己身中讨求着落。

    誠知仁本不遠,方識樂不假尋。

    ” 問:“靜功固在心中,體認有要否?”羅子曰:“無欲為靜,則無欲為要。

    但所謂欲者,隻動念在軀殼上取足求全者皆是,雖不比俗情受用,然視之淡自得,坦坦平平,相去天淵也。

    ” 問:“如何用力,方能得心地快樂?”羅子曰:“心地原隻平等,故用力亦須輕省。

    蓋此理在人,雖是本自具足,然非形象可拘。

    所謂樂者,隻無愁是也。

    若以欣喜為樂,則必不可久,而不樂随之矣。

    所謂得者,隻無失是也。

    若以境界為得,則必不可久,而不得随之矣。

    ” 問:“《大學》之首‘知止’,《中庸》之重‘知天、知人’,而《論語》卻言‘吾有知乎哉?無知也’。

    博觀經書,言知處甚多,而不識不知,惟《詩》則一言之,然未有若夫子直言無知之明決者。

    請問其旨。

    ”曰:“吾人之學,專在盡心,而心之為心,專在明覺。

    如今日會堂百十其衆,誰不曉得相見,曉得坐立,曉得問答,曉得思量?此個明覺曉得,即是本心,此個本心,亦隻是明覺曉得而已。

    事物無小大之分,時候無久暫之間,真是徹天徹地,而貫古貫今也。

    但此個明覺曉得,其體之涵諸心也,最為精妙;其用之應於感也,又極神靈。

    事之既至,則顯諸仁而昭然,若常自知矣。

    事之未來,而茫然渾然,知若全無矣。

    非知之果無也,心境暫寂,而覺照無自而起也。

     譬則身之五官,口可閉而不言,目可閉而不視,惟鼻孔無閉,香來既知嗅之,其知實常在也。

    耳孔無閉,聲來即知聽之,其知亦實常在也。

    然嗅之知也,必須香來始出,時或無香,便無嗅之知矣。

    聽之知也,必須聲來始出,時或無聲,便無聽之知矣。

    孔子當鄙夫之未問,卻真如音未臨乎耳,香未接乎鼻,安得不謂其空空而無知耶?及鄙夫既問,則其事其物,兩端具在,亦即如音之遠近,從耳聽以區分,香之美惡,從鼻嗅以辨别,鄙夫之兩端,不亦從吾心之所知,以叩且竭之也哉?但學者須要識得,聖人此論,原不為鄙夫之問,而隻為明此心之體。

     蓋吾心之能知,人人皆認得,亦人人皆說得;至心體之無知,則人人認不得,人人皆說不得。

    天下古今之人,隻緣此處認不真,便心之知也,常無主宰而憧擾,以緻喪真。

    隻此處說不出,便言之立也,多無根據而支離,以至畔道。

    若上智之資,深造之力也,一聞此語,則當下知體,即自澄徹,物感亦自融通,所謂無知而無不知,而天下之真知在我矣。

    ”一堂上下,将千百餘衆,肅然靜聽,更無一息躁動。

    羅子亦瞑坐,少頃謂曰:“試觀此際意思如何?”衆欣然起曰:“一時一堂意思,卻與孔門當時問答,精神大約相似矣。

    ”曰:“豈惟精神可與對同,即初講諸書,亦可以一一對同也。

    蓋此一堂人品等級,誠難一概論,若此時靜肅敬對,一段意氣光景,則賤固不殊乎貴,上亦不殊乎下,地方遠近,不能為之分,形骸長短,不能為之限。

    譬之蒼洱海水,其來或有從瀑而下者,亦有從穴而湧者,今則澄彙一泓,鏡平百裡,更無高下可以分别。

    既無高下可以分别,則又孰可以為太過?孰可以為不及也哉?既渾然一樣,而無過不及,則以是意先之勞之,亦以是意順之從之,相通相愛,在上者真是鼓舞而弗倦,在下者亦皆平直而無枉,欲求一不仁之事,不仁之人,於此一堂之前後左右,又甯不遠去而莫可得也耶?” 問:“顔子複禮,今解作《複卦》之複,則禮從中出,其節文皆天機妙用,所謂神無方而易無體者也。

    乃禮儀三百,威儀三千,聖人定以《禮經》,傳之今古,若一成而不易者,何也?”羅子曰:“子不觀之制曆者乎?夫語神妙無方,至天道極矣,然其寒暑之往來,朔望之盈虛,晝夜之長短,聖人一切可以曆數紀之,吻合而無差焉。

    初不謂天道之神化而節序,即不可以預期也。

    此無他,蓋聖人于上古曆元,鈎深緻遠,有以洞見其根底,而悉達其幾微,故其於運行躔度,可以千載而必之今日,亦可以此時而俟之百世。

    我夫子以求仁為宗,正千歲日至,其所洞見而悉達者也。

    故複以自知,而天之根即禮之源也,所謂乾知大始,統天時出者乎?黃中通理,暢達四肢,而禮之出,即天之運也,所謂乾道變化,各正性命者乎?顔氏博文約禮,感夫子之循循善誘,是則三百三千,而着之經曲之常者也;如有立卓歎夫子之瞻忽末由,是則天根自複而化,不可為者也。

    夫子之為教,與顔子之為學,要皆不出仁禮兩端,要皆本諸天心一脈。

    吾人用志浮淺,便安習氣,其則古稱先者,稍知崇尚聖經,然於根源所自,茫昧弗辨,不知人而不仁,其如禮何!是拙匠之徒,執規矩而不思心巧者也。

    其直信良心者,稍知道本自然,然于聖賢成法,忽略弗講,不知人不學禮,其何以立!是巧匠之徒,竭目力而不以規矩者也。

    ” 羅子曰:“仁,心體也,克複便是仁。

    仁者完得吾心體,使合着人心體,合着處便是歸仁。

    此隻在我心體上論,不是說天下皆歸吾仁。

    ” 問:“做人路頭,極是多端,而慎獨二字,聖賢尤加意焉。

    蓋人到獨知,縱外邊千萬彌縫,或也好看,中心再躲閃不過,難免慚惶局促。

    慎獨或可以為成人切實工夫?”曰:“獨固當慎,然而大端隻二,道仁與不仁而已矣。

    仁之現于獨者謂何?念頭之恩愛慈祥者是也。

    不仁之現于獨者謂何?念頭之嚴刻峻厲者是也。

    ”曰:“獨者無過是知,既知,則是非善惡自然分别明白,念頭又豈容混?”曰:“此不是混。

    蓋天地以生為德,吾人以生為心,其善善明白該長,惡惡明白該短。

    其培養元和,以完化育,明日該恩愛過于嚴刻,慈祥過于峻厲也。

    慎獨者不先此防閑,是則不喪三年,而察缌且小功也,況望其能成人而入聖耶?古人以好字去聲呼作好,惡字去聲呼作惡,今汝欲獨處思慎,則請先自查考,從朝至暮,從暮達旦,胸次念頭,果是好善之意多?果是惡惡之意多?亦果是好善惡惡之心般多?若般多隻扯得平過,謂之常人;萬一惡多于好,則惱怒填胸,将近於惡人;若果好多於惡,則生意滿腔,方做得好人矣。

    獨能如此而知,自此而慎,則人将不自此而成也耶?” 或問:“吾侪性體洞達,無奈氣質重滞,開悟實難。

    ”羅子怃然浩歎,良久曰:“天下古今有場極情冤枉,無從訴辨,無憑判斷也。

    ”或從容起曰:“胡不少示端倪?”曰:“諸子務宜細心俯察,吾先為指示一個證佐:試觀通衢輿梁,四下官馬往來,頃時即有數百。

    其強壯富豪者,姑置勿論。

    至負擔推挽,殘疾疲癃,寸走而移者,甚是多多,而緩急先後,沖撞躲閃,百千萬樣生靈,百千萬種方便,既不至于妨礙,亦不及于傾危。

    此等去處,敢說吾人德性不廣大?敢說廣大不精微?又敢說吾人德性不個個皆善?此則孔子所謂‘繼之者善,成之者性’,而曰‘性相近也’。

    至於德性用於目而為視,視則色色不同;用於耳而為聽,聽則聲聲不同;用於鼻口而為嗅、為食,嗅與食則品品不同;用於心志而為思、為行,思與行則又事事不同。

    此後,則看其人幸與不幸,幸則生好人家、好地方,不幸則生不好人家、不好地方。

    人家地方俱好,則其人生來耳目心智自然習得漸好,人家地方俱不好,則其人生來耳目心智自然習得漸不好,此孔子所以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

    然則相遠,原起于習,習則原出于人。

    今卻以不善委為氣質之性,則不善之過,天當任之矣,豈非古今一大冤枉也哉!” 問:“仲由、大禹好善之誠,與人之益,似禹於大舜無異,乃謂舜有大焉,何也?”羅子曰:“孟子所謂大小,蓋自聖賢氣象言之。

    如或告己過,或聞人善,分明有個端倪,有個方所。

    若舜隻以此善同乎天下,盡通天下而歸於此善,更無端倪,亦無方所。

    觀其所居,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何待有過可告?又何必聞善再拜也?而聖人之所以異于吾人者,蓋以所開眼目不同,故随遇随處,皆是此體流動充塞。

    一切百姓,則曰‘莫不日用’,鸢飛魚躍,則曰‘活潑潑地’,庭前草色,則曰‘生意一般’,更不見有一毫分别。

    所以謂人皆可以為堯、舜。

    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也?我輩與同類之人,親疏美惡,已自不勝越隔,又安望其察道妙于鸢魚,通意思於庭草哉!且出門即有礙,胸次多冰炭,徒亦自苦平生焉耳,豈若聖賢坦坦蕩蕩,何等受用,何等快活也。

    ” 問:“由良知而充之,以至於無所不知,由良能而充之,以至於無所不能,方是大人不失赤子之心,此意何如?”羅子曰:“若有不知,豈得謂之良知?若有不能,豈得謂之良能?故自赤子即已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也。

    ”時坐中競求所謂“赤子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也”,莫得其實,靜坐歌詩,偶及于“萬紫千紅總是春”之句,羅子因怃然歎曰:“諸君知紅紫之皆春,則知赤子之皆知能矣。

    蓋天之春見於草木之間,而人之性見於視聽之際。

    今試抱赤子而弄之,人從左呼,則目即盻左,人從右呼,則目即盻右。

    其耳蓋無時無處而不聽,其目蓋無時無處而不盻,其聽其盻蓋無時無處而不轉展,則豈非無時無處而所不知能也哉?”  問:“大人不失赤子之心,其說惟何?”羅子曰:“孟夫子非是稱述大人之能,乃是贊歎人性之善也。

    今世解者,謂大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而赤子則一無所知,一無所能,隻在枝葉而論也。

    如曰‘知得某事善,能得某事善’,此即落在知能上說善,所謂善之枝葉也。

    如曰‘雖未見其知得某事善,卻生而即善知,雖未見其能得某事善,卻生而即善能’,此則不落知能說善,而亦不離知能說善,實所謂善之根本也。

    人之心性,但愁其不善知,不愁其不知某善某善也,但愁其不善能,不愁其不能某事某事也。

    觀夫赤子之目,止是明而能看,未必其看之能辨也;赤子之耳,止是聰而能聽,然未必其聽之能别也。

    今解者,隻落在能辨能别處說耳目,而不從聰明上說起,所以赤子大人,不惟說将兩開,而且将兩無歸也。

    嗚呼!人之學問,止能到得心上,方纔有個入頭。

    據我看《孟子》此條,不是說大人方能不失赤子之心,卻說是赤子之心自能做得大人。

    若說赤子之心止大人不失,則全不識心者也。

    且問天下之人,誰人無心?誰人之心,不是赤子原日的心?君如不信,則觀天下之耳,天下之目,誰人曾換過赤子之耳以為耳,換過赤子之目以為目也哉?今人言心,不曉從頭說心,卻說後來心之所知所能,是不認得原日之耳目,而徒指後來耳之所聽,目之所視者也。

    此豈善說耳目者哉。

    噫!耳目且然,心無異矣。

    ” 問:“聖賢工夫,如戒慎恐懼,種種具在,難說隻靠自信性善便了。

    況看朋輩,隻肯以工夫為先者,一年一年更覺進益,空談性地者,冷落無成,高明更自裁之。

    ”羅子沉默一時,對曰:“如子之言,果為有見,請先以末二句商之。

    蓋此二句,本是學問兩路。

    彼以用功為先者,意念有個存主,言動有所執持,不惟己可自考,亦且衆共見聞。

    若性地為先,則言動即是現在,且須更加平淡,意念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