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三 泰州學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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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矣,何有於枻?學者而至於聖人之門,則并其名言喪矣,何有於見? 子貢賢者,賢者志在尊道,故揚厲聖人太過。

    夫子之道,本如慈母,如平地,顧子貢矯焉,揭諸日月,又使人索諸數仞之際,亦甚異矣。

    今考於夫子之自狀,如發憤,如好古,不厭不倦,不踰矩耳,不如子貢之所稱诩也。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曾子最深悟,又不如子貢之所稱诩也。

    夫不欺其心為忠,能度人之心為恕。

    夫不欺自心與能度他心者,豈今之人盡不能者哉?循是義也,堂堂平平,以入夫子之門,是千載而昕夕也。

     學術之曆古今,譬之有國者。

    三代以前,如玉帛俱會之日,通天下之物,濟天下之用,而不必以地限也。

    孟、荀以後,如加關譏焉,稍察阻矣。

    至宋南北之儒,殆遏籴曲防,獨守谿域,而不令相往來矣。

    陳公甫嘗歎宋儒之太嚴。

    惟其嚴也,是成其陋者也。

    夫物不通方則用窮,學不通方則見陋。

    且諸子如董、楊以下,蘇、陸以上,姑不論。

    晦翁法程、張矣,而不信程、張,尊楊、謝矣,而力闢楊、謝。

    凡諸靈覺明悟,通解妙達之論,盡以委於禅,目為異端,而懼其一言之污也。

    顧自日看案上《六經》、《論》、《孟》及程氏文字,於一切事物理會,以為極緻,至太極無極,陰陽仁義,動靜神化之訓,必破碎支離之。

    為善稍涉易簡疏暢,則動色不忍言,恐堕異端矣。

    夫如此學道,烏得不陋?謂靈覺明妙禅者所有,而儒者所無,非靈覺明妙,則滞窒昏愚,豈謂儒者必滞窒昏愚,而後為正學耶?子思曰:“惟天下聰明睿智,足以有臨。

    ”《大傳》曰:“古之聰明睿智,神武而不殺。

    ”是豈塵埃濁物,昏沉鑽故紙而已耶? 來谕雲:“道通天地萬物,無古今人我。

    ”誠然,誠然!但雲:“欲卷而藏之,以己立處未充,不能了天地萬物也。

    ”斯言似有未瑩徹處耳。

    愚意謂當雲:“己力未充,故時有執滞處。

    時有礙窒處,於此但假漸習薰修,久之不息,徐徐當徹去矣。

    ”即徹處謂之“先天而天弗違”,即未徹謂之“後天而奉天時也”。

    作如是功者,日用間種種色色,刹刹塵塵,皆在此大圓鏡智中,卷舒自在,不見有出入往來之相,陵奪挽轉之境矣,故曰“不離日用”。

    常行内直,造先天未畫前也,豈可以為粘帶難於解脫耶?《中庸》曰:“天命之謂性。

    ”言其不假人為,無善無不善也。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也,發而中節謂之和”也,指其率性,而不假人為之處也。

    周子曰:“和也者中也,中節也,天下之達道也。

    ”指其已發即未發之體也。

    老子觀竅與觀妙,同出同玄之旨,與此同也。

    佛氏不思善,不思惡,見本來面目之義,與此同也。

    豈可以《中庸》之言,謂堕於情緣,難免生死耶?公所引情順萬事而無情者,即《圓覺經》随順覺之謂也。

    於此了了,則世法與出世法,一齊徹去無餘矣,豈可非之於自無中取辨耶?公雲:“責任之重,有不容己,欲為己任,又立處未充。

    ”則不免於攬厭之病矣。

    何則?天地萬物古今與我一體也,而欲取為己任,則二之矣,是攬之累也。

    謂迎之也,我與天地萬物古今一用也,而患己立未充,則二之矣,是厭之累也。

    謂将之也,均之未為随順覺性也。

      能随順覺性,則即體即用,即用即體,體用一如矣。

    學至於體用一如,則達乎大覺圓頓之門矣。

    古人不貴踐履,隻貴眼明,若能於此具眼,曆落分明,雖於日用之中,官私之事,情有執滞處,念有礙塞處,一歸於習氣之累,漸資薰修方便而徹之耳。

    如是則青城、蛾眉之中,即衡山、廬阜之境也;衣冠師表之地,即禦風雲遊之處也。

    逸莫逸於與衆同知也,勞莫勞於違衆獨栖也。

    古歌雲:“如今休去便休去。

    ”非謂休官休世休事也,謂休其不了之心也。

    又雲:“若覓了時無了時。

    ”不了之心,在官去官,任事謝事,俱不了也。

    惟知者,當下了,即當下休矣;當下休,即當下徹矣。

     答友雲:“華翰書旨,皆戒仆之留意禅宗者。

    夫仆之為禅,自弱冠以來矣,敢欺人哉!公試觀仆之行事立身,於名教有悖謬者乎?則禅之不足以害人明矣。

    仆蓋以身證之,非世儒徒以口說诤論比也。

    吾性中有十八陰界,戕亂我靈明,賊伐我元命,仆蓋欲以明智定力,破此一身,伐性陰賊,雖不能徹底一澄照,睿聖聰明如古至人,而莊、孟以下,欲庶幾也。

    向來嘗以此意微露於公前,而公遂疑之。

    仆何不幸,而不遇公之賞音哉!夫古之君子,得志則兼愛天下,不得志則康濟一身耳。

    且一身亦不小也,是天地之心也,陰陽之會也,鬼神之交也,五行之秀氣也,未有不被此根塵識念所壞者。

    今自顧其身與凡夫等,而欲造神聖之業,豈不難哉?公幸勿因忌其名,遂不求其實也。

    且宋儒拘拘,而舉業之士,又不足以語於盡性之門,彼若肆其胸臆,出不遜,則予将奈之何!故嘗自托於不肖,戒之以免其喋喋。

    惟於公之前,則不敢複遜也。

    夫公之名仆,意甚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