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九 北方王門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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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性。

    凡所稱人心惟危也,人生有欲也,幾善惡也,惡亦是性也,皆從氣邊言也。

    蓋氣分陰陽,中含五行,不得不雜揉,不得不偏勝,此人性所以不皆善也。

    然此氣即所以為理也,故又命之曰義理之性。

    凡所稱帝降之衷也,民秉之彜也,繼善成性也,道心惟微也,皆指理邊言也。

    蓋太極本體,立二五根宗,雖雜揉而本質自在,縱偏勝而善根自存,此人性所以無不善也。

    夫一邊言氣,一邊言理,氣與理豈分道而馳哉?蓋氣者理之質也,理者氣之靈也,譬猶銅鏡生明,有時言銅,有時言明,不得不兩稱之也。

    然銅生乎明,明本乎銅,孰能分而為二哉?人性之大較如此,如曰專言理義之性,則有善無惡,專言氣質之性,則有善有惡,是人有二性矣,非至當之論也。

     氣質之性四字,宋儒此論适得吾性之真體,非但補前輩之所未發也。

    蓋盈天地間皆氣質也,即天地亦氣質也,五行亦陰陽也,陰陽亦太極也,太極固亦氣也,特未落於質耳。

    然則何以為義之性?曰氣質者義理之體段,義理者氣質之性情,舉一而二者自備,不必兼舉也。

    然二者名雖并立而體有專主,今謂義理之性出於氣質則可,謂氣質之性出於義理則不可,謂氣質之性與義理之性合并而來,則不通之論也。

    猶夫醋然,謂酸出於醋則可,謂醋出於酸則不可,謂醋與酸合并而來,則不通之論也。

    且氣質可以性名也,謂其能為義理也;氣質而不能為義理,則亦塊然之物耳,惡得以性稱之?四字出於宋儒,亦但謂補性之所未備,而氣質外無性,恐宋儒亦不得而知也。

     王陽明先生雲:“無善無惡者心之體。

    ”史玉池作性善說闢之,餘乃遺玉池書曰:“某往亦有是疑,近乃會得無善無惡之說。

    蓋指心體而言,非謂性中一無所有也。

    夫人心寂然不動之時,一念未起,固無所謂惡,亦何所謂善哉!夫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

    ’夫知且無矣,何處覓善惡?譬如鑒本至明,而未臨於照,有何妍媸?故其原文曰:‘無善無惡者心之體。

    ’非言性之體也。

    今謂其說與告子同,将無錯會其旨欤!” 問:“孟子道性善,是專言義理之性乎?”曰:“世儒都是此見解。

    蓋曰專言義理,則有善無惡,兼言氣質,則有善有惡,是義理至善而氣質有不善也。

    夫氣質二五之所凝成也,五行一陰陽,陰陽一太極,則二五原非不善之物也。

    何以生不善之氣質哉?惟是既雲二五,則錯綜分布,自有偏勝雜揉之病,於是氣質有不純然善者矣。

    雖不純然善,而太極本體自在,故見孺子入井而恻隐,遇蹴之食而不屑,氣質清純者固如此,氣質薄濁者未必不如此。

    此人性所以為皆善也。

    孟子道性善,就是道這個性。

    從古聖賢論性,就隻此一個,如曰厥有?性,繼善成性,天命謂性,皆是這箇性。

    孟子雲‘動心忍性’,‘性也,有命焉’,則又明指氣質為性。

    蓋性為氣質所成,而氣質外無性,則安得外氣質以言性也?自宋儒分為氣質義理兩途,而性之義始晦,豈惟不知人無二性,而一物分為兩物,於所謂義理氣質者,亦何嘗窺其面目哉!故識得氣質之性,不必言義理可也,蓋氣質即義理,不必更言義理也。

    識得氣質之性,不必言氣質可也,蓋氣質即義理,不可專目為氣質也。

    學者悟此,則不惑於氣質義理兩說矣。

    ” 善字有二義。

    本性之善,乃為至善,如眼之明,鑑之明,明即善也,無一善而乃善之所從出也。

    此外,有意之感動而為善者,如發善念,行善事之類,此善有感則生,無感則無,無乃适得至善之本體,若有一善,則為一善所障,而失其湛空之體矣。

    這善字,正是眼中金屑,鏡中美貌,美則美矣,其為障一也。

    文成所雲“無善無惡者”,正指感動之善而言,然不言性之體,而言心之體者,性主其靜,心主其感,故心可言有無,而性不可言有無也。

    今曰:“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惟性之謂與?”則說不去矣。

     郡守南瑞泉先生大吉  南大吉字元善,号瑞泉,陝之渭南人。

    正德辛未進士。

    授戶部主事,曆員外郎、郎中,出守紹興府,緻仕。

    嘉靖辛醜卒,年五十五。

    先生幼穎敏絕倫,稍長讀書為文,即知求聖賢之學,然猶豪曠不拘小節。

    及知紹興府,文成方倡道東南,四方負笈來學者,至於寺觀不容。

    先生故文成分房所取士也,觀摩之久,因悟人心自有聖賢,奚必他求?一日質於文成曰:“大吉臨政多過,先生何無一言?”文成曰:“何過?”先生曆數其事。

    文成曰:“吾言之矣。

    ”先生曰:“無之。

    ”文成曰:“然則何以知之?”曰:“良知自知之。

    ”文成曰:“良知獨非我言乎?”先生笑謝而去。

    居數日,數過加密,謂文成曰:“與有其過而悔,不若先言之,使其不至於過也。

    ”文成曰:“人言不如自悔之真。

    ”又笑謝而去。

    居數日,謂文成曰:“身過可免,心過奈何?”文成曰:“昔鏡未開,可以藏垢,今鏡明矣,一塵之落,自難住腳,此正入聖之機也。

    勉之!”先生謝别而去。

    闢稽山書院,身親講習,而文成之門人益進。

    入觐以考察罷官。

     先生治郡以循,良重一時,而執政者方惡文成之學,因文成以及先生也。

    先生緻書文成,惟以不得聞道為恨,無一語及於得喪榮辱之間。

    文成歎曰:“此非真有朝聞夕死之志者不能也。

    ”家居搆西書院,以教四方來學之士。

    其示門人詩雲:“昔我在英齡,駕車詞賦場。

    朝夕工步驟,追蹤班與楊。

    中歲遇達人,授我大道方。

    歸來三秦地,墜緒何茫茫。

    前訪周公迹,後竊橫渠芳。

    願言偕數子,教學此相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