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三 江右王門學案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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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豈有锢得人?人自無志耳。

     夫道以為有,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未嘗有也。

    以為無,出往遊衍,莫非帝則,未嘗無也。

    有無不可以定論者,道之妙也。

    知道者言有亦可,言無亦可,不知道者言無着空,言有滞迹。

      道心為主者,世情日淡,世情日淡而後能以宰世,不為世所推移。

    識情為主者,世情日濃,世情日濃且不能善其身,又安能善天下! 敬者,主一無适之謂。

    夫所謂一者,必有所指,莊嚴以為敬者,涉於安排;存想以為敬者,流於意識。

    不安排而莊,不意識而存,此非透所謂一者不能。

    一者無一處不到,而不可以方所求,無一息不運,而不可以斷續言。

    知一則知敬,知敬則知聖學矣。

     舜為法天下,自天下起念,可傳後世。

    自後世起念,如今人隻在自家一身一家起念,較是非毀譽,眼在一鄉,則結果亦在一鄉。

      給練羅匡湖先生大紘  羅大紘字公廓,号匡湖,吉之安福人。

    萬曆丙戌進士。

    辛卯九月,吳門為首輔,方註籍新安山陰,以停止冊立,具揭力争,列吳門於首。

    上怒甚,吳門言不與聞,特循閣中故事列名耳。

    時先生以禮科給事中守科,憤甚,上疏糾之,遂谪歸。

    先生學於徐魯源,林下與南講學。

    南謂先生敏而善入,衆人所卻步躇躊四顧者,先生提刀直入;衆人經數年始入者,先生先闖其奧。

    然觀其所得,破除默照,以為一念既滞,五官俱堕。

    於江右先正之脈,又一轉矣。

    野史言:“吳門殁,其子求南立傳。

    南為之作傳,先生大怒,欲具揭告海内,南囑申氏弗刻乃止。

    ”按吳門墓表見刻南《存真集》,野史之非,可勿辨矣。

     匡湖會語  心非專在内,俯仰今古無非是心。

    性非專是心,耳目口鼻無非是性。

    故知心量之無外,則存心者不必專收於内,知性體之無二,則盡性者不必苦求於心。

    一念迷即為放,而心非自内出也。

    一念覺則為收,而心非自外來也。

    當其視,心即在目,心量如是,眼量亦如是,迷則皆迷,悟則皆悟,不必舍視而别求心也。

    當其聽,心即在耳,心量如是,耳量亦如是,迷則皆迷,悟則皆悟,不必舍聽而别求心也。

    語默動靜,周旋屈伸,一切與心相印,元氣充周,於天地靈光,照於宇宙,必拘守一塊肉,乃為存心哉!  既曰氣質,即不是性,既雲性,便不堕氣質。

    不識天命之性,隻管在氣質上修治,所以變化不生。

     性之身之,是千古兩派學脈,一則視聽言動不離乎性;一則視聽言動不離乎身。

    堯、舜“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所謂成性存存,道義之門,此性之之學也。

    湯、武以義制事,以禮制心,以敬勝怠,以義勝欲,所謂修身道立,履準蹈繩,此身之之學也。

    堯、舜固是自然,即當其憂嗟咨歎,兢業勞苦,亦從性之來;湯、武固是勉然,即當其動,罔不臧身,安用利,亦從身之發。

    故學者初入門時,劈空從性命上參求,竟是性之之學起手,從身心上操存,終是身之之學。

      問:“夫子言仁,何不直指仁體,而必曰複禮,何也?”曰:“《乾》之元亨利貞,即我性之仁義禮智。

    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會也。

    蓋乾元資始統天,蕩蕩難名。

    至於亨,當《巽》、《離》之交,雲行雨施,品物流行,枝葉華,蒼翠丹綠,雜然并陳,所謂萬物皆相見也。

    即此相見者,而資始統天之元,灼然宇宙,悟此而複禮歸仁,不待贅辭矣。

    故《擊傳》曰:‘顯諸仁。

    ’” 仁之渾然全體,難於思求,而其條理,則有可覺悟,故複禮即歸仁。

    仁一而已矣,在目為視,在耳為聽,發於聲為言,運於身為動,此仁之條理,所為禮也。

    舍禮之外無仁,舍視聽言動之外無禮,故一日之間,能於視聽言動忽然覺悟,而仁之全體呈露矣。

    問:“何以見天下歸仁?”曰“人但看得仁大,看得視聽言動小,不知仁體随在具足,即視而仁之體全在視,即聽而仁之體全在聽,言動亦然。

    始以視明之:今人在室見一室,在堂見一堂,在野見四境,仰視而見高天之無窮,俯視而見大地之無盡,見親則愛,見長則敬,見幼則慈,見入井之孺子則恻隐,見釁鐘之牛則不忍,孰非與吾之視為一體者?即此一覺,而天下歸仁,不待轉盻矣。

    五官之貌,言視聽思也,五倫之親,義序别信也,人皆生而具之,日而用之,所謂故也,時時從此體認,從此覺悟,事親知人,可以知天,聰明聖智,達乎天德,是為溫故而知新。

    ” 蘭舟雜述(劉父調父記) 習俗移人,非求友不能變。

    一家有一家氣習,非友一鄉之善士,必不能超一家之習。

    推之一國天下皆然,至於友天下盡矣。

    然一朝又有一朝之氣習,非尚友千古不可以脫一世之習,此孟子所以超脫於戰國風習之外也。

     吾輩無論友千古、友四方,此身自房中出,到廳上便覺超然,自廳上出,到門外又覺超然。

     孔子去魯,不以女樂,而以燔肉。

    其一段肫肫之仁,淵深而不淺露,容蓄而不迫隘,不倚於意見,不倚於名節,全是天德用事,人則不免於有所倚矣。

     安土敦乎仁,故能愛人。

    各有所處之地,所謂土也。

    惟不安其所處之地,則一室之内,不勝異意。

    我既嫌人,人亦嫌我,如之何能安乎仁而相親愛乎?若安土者,見處處皆好,人人皆好,是以能無不愛,無不愛,是謂敦厚以居仁。

     仁本與萬物同體,隻為人自生分别,所以小了。

    古人天下一家,中國一人,非意之也,其心量原自如此。

    今處中國,隻争箇江西,江西又争箇吉安,吉安又争箇安福,安福又争箇某房,某房又争箇某祖父位下,某祖父位下又隻争我一人,終生營營,不出一身一家之内,此豈不是自小乎?故善學者愈充之則愈大,不善學者愈分之而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