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江右王門學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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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

    識規矩不定,便有幫湊,便易和換。

    (《與王有訓》) 當極靜時,恍然覺吾此心中虛無物,旁通無窮,有如長空雲氣流行,無有止極;有如大海魚龍變化,無有間隔。

    無内外可指,無動靜可分,上下四方,往古來今,渾成一片,所謂無在而無不在。

    吾之一身,乃其發竅,固非形質所能限也。

    是故縱吾之目而天地不滿於吾視,傾吾之耳而天地不出於吾聽,冥吾之心而天地不逃於吾思。

    古人往矣,其精神所極,即吾之精神,未嘗往也。

    否則,聞其行事,而能憬然憤然矣乎?四海遠矣,其疾痛相關,即吾之疾痛,未嘗遠也。

    否則,聞其患難,而能恻然衋然矣乎?是故感於親而為親焉,吾無分於親也,有分於吾與親,斯不親矣。

    感於民而為仁焉,吾無分於民也,有分於吾與民,斯不仁矣。

    感於物而為愛焉,吾無分於物也,有分於吾與物,斯不愛矣。

    是乃得之於天者,固然如是,而後可以配天也。

    故曰“仁者渾然與物同體”。

    同體也者,謂在我者亦即在物,合吾與物而同為一體,則前所謂虛寂而能貫通,渾上下四方,往古來今,内外動靜而一之者也。

    若二氏者有見於己,無見於物,養一指而失其肩背,比於自賊其身者耳。

    諸儒闢二氏矣,猥瑣於掃除防檢之勤,而迷謬於統體該括之大,安於近小,而弗睹其全,矜其智能,而不适於用。

    譬之一家,不知承藉祖父之遺,光複門祚,而顧栖栖於一室,身口是計,其堂奧未窺,積聚未複,終無逃於樊遲細民之譏,則亦何以服二氏之心哉! 此學日入密處,紛纭轇轕中,自得泰然,不煩照應。

    “不煩照應”一語,雙老所極惡聞,卻是極用力,全體不相污染,乃有此景。

    如無為寇之念,縱百念縱橫,斷不須照應始無此念。

    明道“不須防檢,不待窮索,未嘗緻纖毫之力”,意正如此。

    (以上《與蔣道林》) 以身在天地間負荷,即一切俗情,自難染污。

    (《答尹道輿》)  來書責弟不合良知外提出“知止”二字,而以為“良知無内外,無動靜,無先後,一以貫之,除此更無事,除此别無格物。

    ”言語雖似條暢,隻不知緣何便無分毫出入?操則存,舍則亡,非即良知而何?終日談本體,不說功夫,攙拈功夫,便指為外道,恐陽明先生複生,亦當攢眉也。

    (《寄王龍溪》) 來書“吾心全體大用,發見流行,雖昏壅之極,而自有昭明不泯之端。

    ”此即陽明先生所謂良知。

    今時學者,指愚夫愚婦與聖人同處,乃其相傳妙訣也。

    曰“忠如”,即以此為本來端倪乎?是無容細微察識矣。

    若謂此中别有本來端倪,須察識而後稍見,則所謂全體大用,發見流行,又何如哉?且恻隐之端,須是逢赤子入井見之,平旦之氣,須於好惡與人相近見之,以此推端倪,似未有舍格物而言端倪者。

    如靜坐則清明和适,執事則精明安肅,居家則和柔愉婉,以此端倪而随處得之,不知與來書所謂“拿此一物,看守在此,不今走作”者,又何以異?察識既不可緩,随處又當理會,不知與所謂“靜息處玩其清明和适之體,則日用自有依據”,孰先孰後?為一為二乎?此處更無歇後語,更無訓釋語,始是真能明諸心,始是不落虛見。

     靜中隐然有物,此即是心體不昧處。

    此處常作主宰,是一生不了雜念;一切放下,是千休千處;得感動時變換,是把促太緊,故有厭動之病。

    一屬操持,即入把捉,此處正好調停,求其至當,未可畏其難操持,并動靜皆作疑也。

    合并不來,隻是未久,如服藥人,藥力未至,不須疑病淺深。

     發與未發,《傳習錄》雲:“未發在已發之中,而已發之中未嘗别有未發者在;已發在未發之中,而未發之中未嘗别有已發者存。

    ”此兩句精細,可破紛纭之論。

    知寒覺暖,聖人與人一也,而知覺處,有千頭萬緒不同,未發所由辨也。

    故陽明先生曰:“當知未發之中,常人亦未能皆有。

    ”蓋《中庸》未發,在慎獨後言知,學而後有未發之中,謂其能知未發之體而存之也。

    言先後固不得,言是一是二亦不得。

     目之明為體,視為用,視處别有明在否?明與視何所斷際?若逐外為用,亦體非其體矣。

     心,神物也,動物也,攝之固難,凝之尤難。

    象山立大之論,於凝聚處煞有地步。

    (以上《答萬日忠》) 内外兩忘,乃千古入聖祕密語。

    凡照應掃除,皆屬内境,安排酬應皆屬外境,二境了不相幹,此心渾然中存,非所謂止其所乎?此非靜極,何以入悟。

      二氏亦以靜入,至所語靜,卻是迥異。

    (以上《答李石麓》) 默默自修,真見時刻有不彀手處,時刻有不如人處,時刻隻在自心内尋究虛靜根底安頓,不至出入,即有好商量矣。

    (《答王着久》) 三四年間,曾以“主靜”一言,為談良知者告,以為良知固出於禀受之自然,而未嘗泯滅,然欲得流行發見,常如孩提之時,必有緻之之功,非經枯槁寂寞之後,一切退聽,而天理然,未易及此,陽明之龍場是也。

    學者舍龍場之懲創,而談晚年之熟化,譬之趨萬裡者,不能蹈險出幽,而欲從容於九達之逵,豈止躐等而已哉!然聞之者惟恐失其師傳之語,而不究竟其師之入手何在,往往辨诘易生,徒多慨惜。

    (《寄謝高泉》) 良知兩字,乃陽明先生一生經驗而後得之,使發於心者,一舉所知不應,即非其本旨矣。

    當時遷就初學,令易入,不免指見在發用以為左券。

    至於自得,固未可以草草謬承。

    而因仍其說者,類借口實,使人猖狂自恣,則失之又遠。

    (《寄張須野》) 至寶不宜輕弄,此丹家語也,然於此件頗相類,千古聖賢,隻有收斂保聚法,不肯輕弄以至於死,故曰“兢兢業業,過了一生”。

    (《寄王龍溪》) 執事隻欲主張良知常發,便於聖賢幾多凝聚處,盡與掃除解脫。

    夫心固常發,亦常不發,二者可倒一邊立說否?至謂“未發之中,竟從何處覓?”則立言亦太易矣。

    (《與錢緒山》)  旁午之中,吾禦之者,轇轕紛纭,而為事物所勝,此即憧憧之思也。

    從容閑雅,而在事物之上,此即寂然之漸也。

    由憧憧而應之,必或至於錯謬;由寂然而應之,必自盡其條理,此即能寂與不能寂之驗。

    由一日而百年可知也。

    一日之間,無動無靜,皆由從容閑雅,進而至於澄然無事,未嘗有厭事之念,即此乃身心安着處。

    安着於此,不患明之不足於照矣。

    漸入細微,久而成熟,即為自得。

    明道不言乎,“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謂未嘗緻纖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

    夫必有事者,言乎心之常止於是;勿忘助者,言乎常止之無所增損;未嘗緻纖毫之力者,言乎從容閑雅,又若未嘗有所事事。

    如此而後可以積久成熟,而入細微,蓋為學之彀率也。

    (《與徐大巡》) 心感事而為物,感之之中,須委曲盡道,乃是格物。

    理固在心,亦即在事,事不外心,理不外事,無二緻也。

    近時執“心即理”一句,學者多至率意任情,而於仔細曲盡處,略不照管。

    既非所以緻知,卻與“在格物”一句正相反,但後儒認理為格式見套,以至支離。

    若知事無内外,心無内外,理無内外,即格式見套,又皆在乎中,非全格去舊物,乃為精微也。

    (《答劉汝周》) 學有可以一言盡者,有不可以一言盡者。

    如此斂精神,并歸一處,常令凝聚,能為萬物萬事主宰,此可一言而盡,亦可以一息測識而悟。

    惟夫出入於酬應,牽引於情思,轉移於利害,纏固於計算,則微暧萬變,孔竅百出,非堅心苦志,持之歲月,萬死一生,莫能幾及也。

    (《與蕭雲》) 劉師泉素持玄虛,即今肯向?着己,收拾性命,正是好消息。

    (《寄聶雙江》)  《易》言洗心,非為有染着;《易》言藏密,非為有滲漏。

    除卻洗心、藏密,更無功夫。

    十分發揮,乃是十分緊固,方是堯、舜兢業過一生處。

    (《答唐一菴》 “無所存而自不忘”一句,說得太早。

    此最是毒藥,諸君一向用此為妙劑,如何自求不得,不見超身,何也?“執之則生機拂”一句,甚是。

    但容易為人開手,且吃苦過甚。

    “無妨操則存,舍則亡,孔子亦且”雲雲。

    操豈可已乎?愈操愈熟,斷不成便放開手。

    千古未有開手。

    “聖人懸崖撒手”,莊子有此言,吾儒方妄以目解,不知莊子所指何也?今有人到懸崖上撒手者乎?何獨在平時說撒手事?惟有時時收斂,務求不負此良知,庶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