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浙中王門學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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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未發之中,即未賦物時是也。

    既賦即有不齊,乃陰陽奇偶,自然之象。

    天地無心,而成化雜然并賦,豈有美惡之分?要之美惡之名,亦起於人心違順愛憎之間雲爾。

    故性之在人,不能無美惡,然人生而靜以上,所謂天之性者,理之本然,不以美惡而增損,雖甚惡之人,亦未嘗不自知之也。

    人能全其無善無惡、人生而靜之本體,斯真性矣,斯至善矣。

     朱子析理氣為二物,以性之不善歸咎於氣質,而不知氣質之不美,性實為之。

    全體皆是性,無性則并無氣質矣,況美惡乎?性之體,虛而已,而萬有出焉。

    聖人未嘗有仁義禮智信之說也,至孟子始言四端,宋儒又以之分屬五行,(漢已分屬,不始於宋。

    )未免牽合附會。

    且天亦非有四時,乃陰陽細分耳。

    陰陽亦非二物,乃一氣屈伸耳。

    故先天惟一氣,氣惟一理,理惟一性,性惟一虛。

     所謂道者,非有物也,隻是一個幹淨得緊。

    門人卻疑聖人有隐,無非推測、馳求,正坐不幹淨之病。

    聖人曰:“吾無隐乎爾!”吾無所往而不顯示於汝者,止是一個孔丘而已,此軀之外,更何有哉! 性學之所以流於支離者,因泥於心性情才名色多而緻然也。

    不知總是一性,初非二物,如恻隐字乃所性發而不忍之名,從微至着,充之則為仁,非是仁在中而緒見外也。

    餘倣此。

      仁義禮智,即是知覺運動之妙處。

      朱子言“渾然之中,萬理畢具”。

    要在學者善觀,如以為真有萬理,則誤矣。

     胡太常秀夫,因閱《大成樂》,始悟金聲玉振,非如註之所雲也。

    蓋樂按一聲八音并作,齊起齊止,不容斷續。

    然必始編鐘而末編磬,合八音而成一聲,故金石二音,相去但有毫釐之間。

    既要翕如,又要純如,又要皦如、繹如,又必自金以漸而至石,所以為難。

    條理雲者,既循序,又和美,且分明也。

    蓋樂作一聲,必主一字,如“大哉宣聖”之類,“大”字要如此條理,“哉”字亦要如此條理,字字相連如貫珠,不許生澀而間斷,謂之繹如。

    若先擊鏄鐘,後擊特磬,何難之有!況鏄鐘、特磬,古無是器,而樂之起止,乃是柷敔也。

     主事陸原靜先生澄 陸澄字原靜,又字清伯,湖之歸安人。

    正德丁醜進士。

    授刑部主事,議大禮不合,罷歸。

    後悔前議之非,上言“臣以經術淺短,雷同妄和,質之臣師王守仁,始有定論。

    臣不敢自昧本心,謹發露前愆,以聽天誅”。

    诏複原官。

    《明倫大典》成,上見先生前疏,惡其反覆,遂斥不用。

    先生以多病,從事於養生,文成語之以養德。

    養身隻是一事,果能戒慎恐懼,則神住、氣住、精住,而長生久視之說,亦在其中矣。

    有議文成之學者,先生條為六辨,欲上奏,文成聞而止之。

    《傳習錄》自曰仁發端,其次即為先生所記。

    朋友見之,因此多有省悟,蓋數條皆切問,非先生莫肯如此吐露,就吐露亦莫能如此曲折詳盡也。

    故陽明謂:“曰仁殁,吾道益孤,緻望原靜者不淺。

    ”執父喪,哀毀失明。

    徐學谟以先生複官一疏,不勝希用之念,曲逢時好,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者也。

    大抵世儒之論過,以天下為重,而不返其本心之所安。

    永嘉或問,天下外物也,父子天倫也,瞽瞍殺人,舜竊負而逃,知有父而不知有天下也。

    聖人複起,不易斯言。

    陽明所謂心即理也,正在此等處見之。

    世儒以理在天地萬物,故牽挽前代以求準則,所以懸絕耳。

    先生初锢於世論,已而理明障落,其視前議猶糞土也。

    陽明知永嘉之為小人,不當言責,故不涉論為高。

    先生已經論列,知非改過,使人皆仰,豈不知嫌疑之當避哉?亦自信其心而已。

    學谟準之以鄙情,不知天下有不顧毀譽者,咥然笑其旁也。

      尚書顧箬溪先生應祥 顧應祥字惟賢,号箬溪,湖之長興人。

    弘治乙醜進士。

    授饒州府推官。

    桃源洞寇亂,掠樂平令以去,先生單身叩賊壘,出令,賊亦解去。

    入為錦衣衛經曆,出佥廣東嶺東道事,讨平汀、漳寇、海寇、郴、桂寇,半歲間三捷。

    宸濠亂定,移江西副使,分巡南昌,撫循瘡痍,招集流亡,皆善後事宜。

    曆苑馬寺卿。

    奔母喪,不候代,家居者十五年。

    再起原任。

    時方議征元江,先生以那鑑孤豚,困獸不可急。

    會遷南兵部侍郎以去。

    後至者出師,布政徐波石死焉。

    嘉靖庚戌,陞刑部尚書。

    先生以例繁,引之者得意為出入,命郎官吳維嶽、陸穩定為永例,在曹中獎拔于鱗、元美,由是知名天下。

    分宜在政府,同年生不敢鴈行。

    先生以耆舊自處,分宜不悅,以原官出南京。

    癸醜緻仕,又十二年卒,年八十三。

      先生好讀書,九流百家皆識其首尾,而尤精於算學。

    今所傳《測淵海鏡》、《弧矢算術》、《授時曆撮要》,皆其所着也。

    少受業於陽明。

    陽明殁,先生見《傳習續錄》,門人問答多有未當於心者,作《傳習錄疑》。

    龍溪《緻知議略》亦摘其可疑者辨之。

    大抵謂:“良知者,性之所發也,日用之間,念慮初發,或善或惡,或公或私,豈不自知之?知其不當為而猶為之者,私欲之心重而恕己之心昏也。

    苟能於一起之時,察其為惡也,則猛省而力去之,去一惡念,則生一善念矣。

    念念去惡為善,則意之所發,心之所存,皆天理,是之謂知行合一。

    知之非難,而行之為難。

     今曰‘聖人之學,緻良知而已矣。

    人人皆聖人也,吾心中自有一聖人,自能孝,自能弟’。

    而於念慮之微,取舍之際,則未之講,任其意向而為之,曰‘是吾之良知也’。

    知行合一者,固如是乎?”先生之言,以陽明“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為格物”為準的,然陽明點出知善知惡原不從發處言,第明知善知惡為自然之本體,故又曰:“良知為未發之中。

    ”若向發時認取,則善惡雜揉,終是不能清楚,即件件瞞不過照心,亦是克伐怨欲不行也。

    知之而後行之,方為合一。

    其視知行終判兩樣,皆非師門之旨也。

      侍郎黃緻齋先生宗明 黃宗明字誠甫,号緻齋,甯波鄞縣人。

    登正德甲戌進士第,授南京兵部主事,陞員外郎。

    谏上南巡,請告歸。

    除工部郎中,不起。

    嘉靖癸未補南刑部。

    張孚敬議大禮,在廷斥為奸邪,先生獨曰:“繼統者,三代通制,繼嗣者,王莽敝議。

    今制,公侯伯軍職承襲,弟之繼兄,姪之繼叔,皆曰弟曰姪,不曰子。

    公侯伯如是,天子何獨不然。

    ”如其議,上之,出守吉安。

    有能名,轉福建鹽運使。

    召修《明倫大典》,丁母憂,不行。

    己醜,陞光祿寺卿,輯《光祿須知》以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