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籍解題及其讀法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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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學書目表》序例 餘既為《西書提要》,缺醫學、兵政兩門未成。

    而門人陳高第、梁作霖、家弟啟勳,以書問應讀之西書,及其讀法先後之序,乃為表四卷,劄記一卷,示之。

    媵之以叙曰:大哉,聖人之道,孔子适周求得百二十國寶書,聖祖仁皇帝,禦纂《數理精蘊》,潤色西算,弁諸卷首。

    高宗純皇帝,欽定《四庫總目》,凡譯出西書,悉予著錄。

    先聖後聖,其事不同,其揆若一。

    嗚呼! 溥博宏遠,蔑以加矣,海禁既開,外侮日亟。

    曾文正開府江南,創制造局,首以譯西書為第一義,數年之間,成者百種。

    而同時同文館,及西士之設教會于中國者,相繼譯錄。

    至今二十餘年,可讀之書,略三百種。

    昔紀文達之撰《提要》,謂《職方外紀》、《坤輿圖說》等書,為依仿中國鄒衍之說,誇飾變幻,不可究诘。

    阮文達之作《疇人傳》,謂第谷天學,上下易位,動靜倒置,離經叛道,不可為訓。

    今夫五洲萬國之名,太陽地球之位,西人五尺童子,皆能知之。

    若兩公,固近今之通人也,而其智反出西人學童之下。

    何也?則書之備與不備也。

    大凡含生之倫,愈愚犷者,其腦氣筋愈粗,其所知之事愈簡;愈文明者,其腦氣筋愈細,其所知之事愈繁。

    禽獸所知最簡,故虎豹雖猛,人能檻之。

    智愚之分,強弱之原也。

    今以西人聲光化電農礦工商諸學,與吾中國考據詞章帖括家言相較,其所知之簡與繁,相去幾何矣。

     兵志曰:知彼知己,百戰百勝。

    人方日日營伺吾側,纖細曲折,虛實畢見,而我猶枵然自大,偃然高卧,非直不能知敵,亦且昧于自知,坐見侵陵,固其宜也。

    故國家欲自強,以多譯西書為本;學者欲自立,以多讀西書為功。

     此三百種者,擇其精要而讀之,于世界蕃變之迹,國土遷異之原,可以粗有所聞矣。

    抑吾聞英倫大書樓所藏書,凡八萬種有奇,今之所譯,直九牛之一毛耳。

    西國一切條教号令,備哉燦爛,實為緻治之本,富強之由,今之譯出者,何寥寥也。

    彼中藝術,日出日新,愈變愈上,新者一出,舊者盡廢。

    今之各書譯成,率在二十年前,彼人視之,已為陳言矣。

    而以語吾之所謂學士大夫者,方且詫為未見,或乃瞠目變色,如不欲信。

    嗚呼!豈人之度量相越遠邪,抑導之未得其道也? 一、譯出各書,都為三類:一曰學,二曰政,三曰教。

    今除教類之書不錄外,自餘諸書分為三卷。

    上卷為西學諸書,其目曰算學,曰重學,曰電學,曰化學,曰聲學,曰光學,曰汽學,曰天學,曰地學,曰全體學,曰動植物學,曰醫學,曰圖學。

    中卷為西政諸書,其目曰史志,曰官制,曰學制,曰法律,曰農政,曰礦政,曰工政,曰商政,曰兵政,曰船政。

    下卷為雜類之書,其目曰遊記,曰報章,曰格緻,總曰西人議論之書,曰無可歸類之書。

     一、明季、國初利、艾、南、湯諸君,以明曆見擢用,其所著書,見于《天學彙函》,新法算書者百數十種。

    又制造局益智書會等處,譯印未成之書百餘種。

    通商以來,中國人著書言外事,其切實可讀者,亦略有數十種,掇拾荟萃,名為附卷。

     一、西學各書,分類最難,凡一切政皆出于學,則政與學不能分,非通群學不能成一學,非合庶政不能舉一政,則某學某政之各門,不能分。

    今取便學者,強為區别。

    其有一書可歸兩類者,則因其所重。

    如行軍測繪,不入兵政,而入圖學;禦風要術,不入天學,而入船政;化學衛生論,不入化學,而入醫學;是也。

    又如電氣鍍金、電氣鍍鎳等書,原可以入電學;脫影奇觀、色相留真、照像略法等書,原可以入光學;汽機發轫、汽機必以、汽機新制等書,原可以入汽學;今皆以入工藝者。

    因工藝之書,無不推本于格緻,不能盡取而各還其類也。

    又如金石識别,似宜歸礦學類,又似宜歸地學類,而皆有不安,故歸之化學。

    海道圖說,似宜歸地學類,又似宜歸海軍類,而皆有不安,故歸之船政。

    此等門目,亦頗費參量,然究不能免牽強之诮。

    顧自《七略》、《七錄》以至《四庫總目》,其門類之分合,歸部之異同,通人猶或訾之,聚訟至今,未有善法。

    此事之難久矣,海内君子惠而教之,為幸何如! 一、門類之先後,西學之屬,先虛而後實,蓋有形有質之學,皆從無形無質而生也。

    故算學重學為首,電化聲光汽等次之,天地人謂全體學。

    物謂動植物學。

    等次之,醫學圖學全屬人事,故居末焉。

    西政之屬,以通知四國為第一義,故史志居首。

    官制學校政所自出,故次之。

    法律所以治天下,故次之。

    能富而後能強,故農礦工商次之。

    而兵居末焉。

    農者,地面之産;礦者,地中之産;工以作之,作此二者也;商以行之,行此三者也;此四端之先後也,船政與海軍相關,故附其後。

     一、已譯諸書,中國官局所譯者,兵政類為最多。

    蓋昔人之論,以為中國一切皆勝西人,所不如者,兵而已。

    西人教會所譯者,醫學類為最多,由教士多業醫也。

    制造局首重工藝,而工藝必本格緻,故格緻諸書雖非大備,而崖略可見。

    惟西政各籍,譯者寥寥,官制學制農政諸門,竟無完帙,今猶列為一門者,以本原所在,不可不購懸其目,以俟他日之增益雲爾。

     一、書目列标撰人名氏,今标譯人,不标撰人者,所重在譯也。

    譯書率皆一人口授,一人筆述。

    今諸書多有止标一人,原本不兩标,故仍用之,名從主人也。

     一、收藏家最講善本,故各家書目,于某朝某地刻本至為龂龂。

    今所列皆新書,極少别本,仍詳列之者不過取便購讀,與昔人用意微殊。

    其雲在某某書中者,無單行本也。

    其雲《格緻彙編》本,《萬國公報》本,《時務報》本,其下不注本數價值者,亦無單行本也。

     一、古書用卷子,本故标卷數,後世裝潢既異,而猶襲其名,甚無謂也。

    故今概标本數,不标卷數。

     一、目錄家皆不著價值,蓋所重在收藏,無須乎此。

    今取便購讀,故從各省官書局之例,詳列價值。

    其标若幹兩若幹錢者,銀價也。

    其标若幹千若幹百者,制錢價也。

    其标若幹元,若幹角者,洋銀價也。

    制造局、同文館、天津學堂之書,概據原單。

    其家刻本,乃西士自印本據格緻書室單。

     一、表下加識語,表上加圈識,皆為學者購讀而設,體例不能雅馴,所不計也。

    惜所識太略,又學識淺陋,未必得當耳,世之君子,尚救正之。

     一、附卷所載通商以前之西書,多言天算、言教兩門,今除言教之書不著錄外,自餘諸書不能以類别,故以著書人為别。

     一、附卷所載,中國人言西學之書,搜羅殊隘,其海内通人或有書成而未刻,刻成而鄙人未及見者,當複不少。

    管窺蠡測,知其孤陋。

    若夫坊間通行之本,有裨販前人,割裂原籍以成書者,乃市儈射利之所為,方聞之士所不屑道,概不著錄,以示謹嚴,非挂漏也。

     一、中國人言西學之書,以遊記為最多,其餘各種,亦不能以類别。

    今用内典言人非人、化學家言金非金之例,區為遊記類、非遊記類二門。

     一、近人頗有以譯本之書,而歸入自著書之中,不标譯字者,概為疏通證明,仍入諸譯書表中,不援名從主人之例。

     一、表後附劄記數十則,乃昔時答門人問之語,略言各書之長短及某書宜先讀,某書宜緩讀。

    雖非詳盡,初學觀之,亦可以略識門徑。

    故竊取過而存之之義,附見末簡,名曰讀書法,博雅君子,諒無哂之。

    若其刍荛之見,則略具所著《西書提要》中,此不能多及也。

     《西學書目表》後序 梁啟超曰:吾不忍言西學。

    梁作霖曰:子日與人言西學,曷為不忍言西學?梁啟超曰:今日非西學不興之為患,而中學将亡之為患。

    風氣漸開,敵氛漸逼,我而知西學之為急,我将興之。

    我而不知,人将興之,事機之動,在十年之間而已。

    今夫守舊之不敵開新,天之理也。

    動植各物之遞嬗,非墨兩洲之遷移,有固然矣。

    中國俗儒,拘墟謬瞀之論,雖堅且悍,然自法越以後,蓋稍變矣。

    中日以後,蓋益變矣。

    援此推之,十年二十年以後,其所存者希矣。

    雖然,舊學之蠹中國,猶附骨之疽,療疽甚易,而完骨為難。

    吾嘗見乎今之所論西學者矣:彜其語,彜其服,彜其舉動,彜其議論,動曰“中國之弱,由于教之不善,經之無用也”,推其意,直欲舉中國文字,悉付之一炬。

    而問其于西學格緻之精微,有所得乎?無有也。

    問其于西政富強之本末,有所得乎?無有也。

    之人也,上之可以為洋行買辦,下之可以為通事之西奴,如此而已。

    更有無賴學子,自顧中國實學,一無所識,乃藉西學以自大,嚣然曰“此無用之學,我不為之,非不能也”。

    然而希拉謂希臘拉丁英法之文,亦未上口,聲光化電之學,亦未寓目,而徒三《傳》束閣,《論語》當薪。

    而揣摩風氣,摭拾影響,盛氣壓人,苟求衣食。

    蓋言西學者,十人之中,此兩種人幾居其五,若不思補救,則學者日夥。

    而此類日繁,十年以後,将十之六七矣,二十年以後,将十八九矣。

    嗚呼,其不亡者幾何哉!雖然,中學之不自立,抑有故焉。

    兩漢之間,儒者通經,皆以經世。

    以《禹貢》行水,以《洪範》察變,以《春秋》折獄,以《詩》三百五篇當谏書,蓋六經之文,無一字不可見于用,教之所以昌也。

    今之所謂儒者,八股而已,試帖而已,律賦而已,楷法而已。

    上非此勿取,下非此勿習。

    其得之者,雖八星之勿知,五洲之勿識,六經未卒業,諸史未知名,而靦然自命,曰,儒也,儒也。

    上自天子,下逮市儈,亦褎然尊之曰,儒也,儒也。

    又其上者,箋注蟲魚,批抹風月,旋賈馬許鄭之胯下,嚼韓蘇李杜之唾餘,海内号為達人,謬種傳為巨子。

    更等而上之,則束身自好,禹行舜趨,衍誠意正心之虛論,剿攘彜尊王之遷說,綴學雖多,不出三者曆千有餘年,每下愈況,習焉不察,以為聖人之道,如此而已。

    是則中國之學,其淪陷澌滅一縷絕續者,不自今日。

    雖無西學以乘之,而名存實亡,蓋已久矣。

    況于相形之下,有用無用,應時立見,孰興孰廢,不待言決。

    然此輩既舍此無以為學,此道即離此無以圖存。

    嗚呼,豈可言哉!豈可言哉!今夫六經之微言大義,其遠過于彼中之宗風者,事理至赜,未能具言。

    請言其粗淺者:生衆食寡,為疾用舒,理财之術盡矣;百姓足,君孰與不足,富國之策備矣;谷與魚鼈不可勝食,材木不可勝用,農務漁務林木之利辟矣;行旅皆欲出于其塗,道路通矣;通功易事,羨補不足,商務興矣;使于四方,不辱君命,乃謂之士,公法之學行矣;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兵學之原立矣;國人皆曰賢,國人皆曰不可,議院之制成矣。

    以上僅證之于四書,又每事僅舉其一條,其詳具于專書。

    又如《春秋》之義,議世卿以伸民權,視西人之貴爵執政分人為數等者何如矣;古之埃及、希臘,近今之日本,皆有分人數等之弊,凡國有上議院者皆未免此弊。

     蓋上議院率世族盤踞也,英至今未革,俄尤甚。

    疾滅國,疾火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