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籍解題及其讀法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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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改其舊矣,而尊資格使耆老在位之風未去,楷書割截之文,弓刀步石之制未除,補綴其一二,以具文行之,譬補漏糊紙于覆屋破船之下,亦終必亡而已矣。

    即使掃除震蕩,推陷其舊習而更張之,然泰西之強,不在軍兵炮械之末,而在其士人之學。

    新法之書,凡一名一器,莫不有學。

    理則心倫生物,氣則化光電重,業則農工商礦,皆以專門之學為之。

    此其所以開辟地球,橫絕宇内也。

    而吾數百萬之吏士,問以大地道裡,國土人民物産,茫茫如堕煙霧,瞪目橋舌不能語,況生物心倫哲化光電重農工商礦之有專學新書哉?其未開徑路固也。

    故欲開礦而無礦學無礦書,欲種植而無植物學無植物書,欲牧畜而無牧學無牧書,欲制造而無工學無工書,欲振商業而無商學無商書,仍用舊法而已。

    則就開礦言之,虧敗已多矣。

    泰西于各學,以數百年考之,以數十國學士講之,以功牌科第激勵之,其室戶堂門,條秩精詳,而冥冥入微矣。

    吾中國今乃始舍而自講之,非數百年不能至其域也。

    彼作室而我居之,彼耕稼而我食之,至逸而至速,決無舍而别講之理也。

    今吾中國之于大地萬國也,譬猶泛萬石之木航,與群鐵艦争勝于滄海也。

    而舵工榜人,皆盲人瞽者,黑夜無火,昧昧然而操柁于煙霧中,即無敵船之攻,其遭風濤沙石之破可必也。

    況環百數習于出沒波濤之鐵艦,而柁工榜人,皆漁戶為之,明燈火張旌旗而來攻,其能待我從容求火乎?然今及諸艦之未來攻也,吾速以金篦刮目,槐柳取火,尤不容緩也。

    然即欲刮目取火以求明矣,而泰西百年來諸業之書,萬百億千,吾中人識西文者寡,待吾數百萬吏士,識西文而後讀之,是待百年而後可,則吾終無張燈之一日也。

    故今日欲自強,惟有譯書而已。

    今之公卿明達者,亦有知譯書者矣。

    曾文正公之開制造局以譯書也,三十年矣,僅百餘種耳。

    今即使各省并起,而延緻泰西博學專門之士,歲非數千金,不能得一人;得一人矣,而不能通中國語言文字,猶不能譯也。

    西人有通學遊于中國,而通吾之語言文字者,自一二教士外,無幾人焉,則欲譯泰西諸學之要書,亦必待之百年而後可。

    彼環數十國之狡焉思啟者,豈能久待乎?是諸學終不可得興,而終不能求明而自強也。

    夫中國今日不變法日新不可,稍變而不盡變不可,盡變而不興農工商礦之學不可,欲興農工商礦之學,非令士人盡通物理不可。

    凡此諸學,中國皆無其書,必待人士之識泰西文字,然後學之。

    泰西文字,非七年不可通,人士安得盡人通其學,不待識泰西文字而通其學,非譯書不可矣。

    然即欲譯書,非二十行省并興不可,即二十行省盡興而譯之矣,譯人有人矣,而吾岌岌安得此從容之歲月,然則法終不能變,而國終不能強也。

    康有為昧昧思之曰,天下後起者勝于先起也,人道後人逸于前人也。

    泰西之變法至遲也,故自倍根至今五百年,而治藝乃成。

    日本之步武泰西至速也,故自維新至今三十年,而治藝已成。

    大地之中,變法而驟強者,惟俄與日也。

    俄遠而治效不著,文字不同也,吾今取之至近之日本,察其變法之條理先後,則吾之治效,可三年而成,尤為捷疾也。

    且日本文字,猶吾文字也,但稍雜空海之伊呂波文,十之三耳。

    泰西諸學之書,其精者日人已略譯之矣,吾因其成功而用之,是吾以泰西為牛,日本為農夫,而吾坐而食之,費不千萬金,而要書畢集矣。

    使明敏士人,習其文字,數月而通矣,于是盡譯其書,譯其精者而刻之,布之海内。

    以數年之期,數萬之金,而泰西數百年數萬萬人士新得之學舉在是,吾數百萬之吏士識字之人,皆可以講求之。

    然後緻之學校以教之,或崇之科舉以勵之,天下響風,文學輻湊,而才不可勝用矣。

    于是言礦學而礦無不開,言農工商而業無不新,言化光電重天文地理而無不入微也。

    以我溫帶之地,千數百萬之士,四萬萬之農工商,更新而智之,其方駕于英美而逾越于俄日,可立待也。

    日本變法,二十年而大成,吾民與地十倍之,可不及十年而成之矣。

    迩者購鐵艦槍炮築營壘以萬萬計,而挫于區區之日本,公卿士夫,恐懼震動,幾不成國。

    若夫一鐵艦之費數百萬矣,一克虜伯炮之微,費數萬金矣,夫以數萬金,可譯書以開四萬萬人之智,以為百度之本。

    自強之謀而不為,而徒為購一二炮以為赍敵藉寇之資,其為智愚何如也!嗚呼,日人之禍,吾自戊子上書言之,曲突徙薪,不達而歸,欲結會以譯日書久矣,而力薄不能成也。

    嗚呼!使吾會成,日書盡譯,上之公卿,散之天下,豈有割台之事乎?故今日其可以布衣而存國也,然今不早圖,又将為台灣之續矣。

    吾譯書之會,不知何日成也。

    竊憫夫公卿憂國者,為力至易,取效至捷,而不知為之也。

    購求日本書至多,為撰提要,欲吾人共通之,因《漢志》之例,撮其精要,翦其無用,先著簡明之目,以待憂國者求焉。

    ”啟超既卒業,乃正告天下曰:譯書之亟亟,南海先生言之既詳矣。

    啟超願我農夫,考其農學書,精擇試用,而肥我樹藝;願我工人,讀制造美術書,而精其器用;願我商賈,讀商業學,而作新其貨寶貿遷;願我人士,讀生理、心理、倫理、物理、哲學、社會、神教諸書,博觀而約取,深思而研精,以保我孔子之教;願我公卿,讀政治、憲法、行政學之書,習三條氏之政議,撢究以返觀,發憤以改政,以保我四萬萬神明之胄;願我君後,讀明治之維新書,借觀于寇仇,而悚厲其新政,以保我萬萬裡之疆域,納任昧于太廟,以廣魯于天下。

    庶幾南海先生之志,則啟超願鼓歌而道之,跪坐而進之,馨香而祝之。

     《新學僞經考》序 南海先生演孔之書四,而《僞經考》先出世焉。

    問者曰:以先生之大道,而猶然與近世考據家争一日之短長,非所敢聞也。

    梁啟超曰:不然,孔子之道堙昧久矣。

    孔子神聖與天地參,制作為百王法,小大精粗,其運無乎不在。

    自荀卿受仲弓南面之學,舍大同而言小康,舍微言而言大義,傳之李斯,行教于秦,于是孔子之教一變;秦以後之學者,視孔子如君王矣。

    劉歆媚莽,赝為古文,摭渎亂之野文,雠口說之精義,指《春秋》為記事之史,目大《易》為蔔筮之書,于是孔子之教又一變;東漢以後之學者,視孔子如史官矣。

    唐宋以降,鑒茲破碎束閣六經,專宗《論語》,言理則剿販佛老以為說,言學則束身自好,以為能經世之志。

    忽焉大道之失益遠,于是孔子之教又一變,宋以後之學者,視孔子如迂儒矣。

    故小有智慧之士,以為孔子之義甚淺,其道甚隘。

    坐此異教來侵,辄見篡奪。

    魏唐佞佛,可為前車,今景教流行,挾以國力,其事益悍,其幾益危。

    先生以為孔教之不立,由于孔學之不明,鋤去非種,嘉谷必茂,蕩滌氛霧,天日乃見,故首為是書以清蕪穢。

    至于荀學之偏,宋學之淺,但明于大道,則支流餘裔,皆入範圍,非吾黨之寇仇,固無取于好辯。

    啟超聞《春秋》三世之義,據亂世,内其國而外諸夏;升平世,内諸夏而外夷狄;太平世,天下遠近大小若一。

    嘗試論之,秦以前據亂世也,孔教行于齊魯。

    秦後迄今升平世也,孔教行于神州。

    自此以往,其将為太平世乎?《中庸》述聖祖之德,其言曰,洋溢中國,施及蠻貊,凡有血氣,莫不尊親,孔教之遍于大地,聖人其知之矣。

    由斯以談,則先生之為此書,其非與考據家争短長,甯待辯耶?演孔四書,啟超所見者,曰《大義述》,曰《微言考》,并此而三。

    又聞之孔子作《易》、《春秋》,皆首著以元統天之義,所謂智周萬物,天且弗違。

    嗚呼!則非啟超之愚所能及矣。

    孔子卒後二千三百七十五年,六月朔,弟子新會梁啟超。

     重印鄭所南《心史》序 啟超欲求鄭所南先生《心史》,養養然夢寐以之者十餘年。

    乙巳四月,客有自署無冰者,以家藏本見贈。

    窮日夜之力讀之,每盡一篇,腔血辄騰躍一度。

    既卒業,隐幾瞢騰,睡則呓誦“誓以匹夫纾國難,艱于亂世取人才。

    屢曾算至難謀處,裂破肺肝天地哀”之句,咿嘤作小兒啜泣聲,同舍生眙之,謂其病也。

    嗚呼!啟超讀古人詩文辭多矣,未嘗有振蕩餘心若此書之甚者。

    先生自跋曰:吾不知此書紙耶字耶,語耶法耶,誓耶誠耶,人耶鬼耶,神耶天耶,心耶理耶性耶?但啟超讀之,則如見先生披垢膩衣,手八尺藤杖,凜凜然臨于吾前,滔滔然若懸河以诏我以所謂一是之大義者。

    嗚呼!此書一日在天壤,則先生之精神,與中國永無盡也。

    先生所抱主義,至單極簡;全書殆數萬言,所陳說唯一義,反之複之,絡之繹之,而不見其有一詞之費。

    《詩》曰:“其儀一兮,其儀一兮,心如結兮。

    ”荀卿釋之曰,故君子結于一也。

     先生之謂矣!今之少年,其貌為先生之容者蓋比比,吾不敢謂其皆無先生之志。

    雖然,學先生者必于其本。

    本原一謬,其去千裡。

    吾觀先生性情之厚,其獨得于天者,或非人人所能幾,至其堅苦刻厲,力學自得之處,曷嘗不諄諄然,示後輩以周行而俾之率由。

    一言蔽之,亦曰誠而已矣。

    今之少年,發憤于國之積弱,诟龜呼天,或且遷怒以及孔子。

    然日本四十年前維新之業,彼中人士,推論自出,皆曰食儒教之賜無異辭。

    吾讀所南先生之書,而歎儒教之精神,可以起國家之衰而建置之者,蓋在是矣,蓋在是矣!夫先生蓋舍儒教外,他無所學者也。

    先生之人格,求諸我國數千年先民中,罕與相類。

    惟日本之吉田松陰絕肖之:其行誼之高潔肖;其氣象之俊偉肖;其主義之單純肖;其自信之堅确肖;其實行其所持之主義,百折而氣不挫也肖;其根本于道心道力,予天下後世以共見也肖。

    嗚呼!海西海東數百年間,兩人而已,兩人而已。

    顧以一松陰能開今後之日本,而先生乃赍志沒,僅以區區之《心史》贻子孫,此蓋所處之時勢難易不同。

    而日本則一松陰唱之,十百千萬松陰和之,而所南并世無一所南。

    豈惟并世,即距今六七百年,而所謂區區之《心史》,猶若隐若見于人間世,而舉國中,知有先生者,尚不可多得,微論崇拜也。

    先生固言之矣,曰:“國之所與立者,非力也,人心也。

    故善觀人國家者,惟觀人心何如爾。

    此固儒者尋常迂闊之論,然萬萬不逾此理。

    ”又曰:“今之人,萬其心,一于利,初若剞肝膽相授,熟窺于久實不然,坐空一世悉莫我與合。

    ”又曰:“我始之待人為君子也,十必望其八九,久之則七六矣,又久之則五四三二矣,又久之至于一亦無所取者有之。

    ”嗚呼!人心敗壞一至此極,欲國之不亡,豈有幸也?嗚呼《心史》!嗚呼《心史》!書萬卷,讀萬遍,超度全國人心,以入于光明俊偉之域,乃所以授拯數千年國脈,以出于層雲霿霧之中,先生有靈,尚呵護之。

    乙巳四月,後學梁啟超校竟記。

     《曾文正公嘉言鈔》序 曾文正者,豈惟近代,蓋有史以來不一二睹之大人也已。

    豈惟我國,抑全世界不一二睹之大人也已。

    然而文正固非有超群絕倫之天才,在并時諸賢傑中稱最鈍拙;其所遭值事會,亦終身在拂逆之中。

    然乃立德立功立言,三并不朽,所成就震古铄今,而莫與京者,其一生得力在立志,自拔于流俗,而困而知,而勉而行,曆百千艱阻而不挫屈,不求近效,铢積寸累,受之以虛,将之以勤,植之以剛,貞之以恒,帥之以誠,勇猛精進,堅苦卓絕。

    如斯而已,如斯而已。

    《孟子》曰:“人皆可以為堯舜。

    ”堯舜信否盡人皆可學焉而至,吾不敢言;若曾文正之盡人皆可學焉而至,吾所敢言也。

    何也?文正所受于天者,良無以異于人也。

    且人亦孰不欲向上?然生當學絕道喪人欲橫流之會,窳敗之習俗,以雷霆萬鈞之力,相罩相壓,非甚強毅者,固不足以抗圉之。

    荀卿亦有言,庸衆驽散,則劫之以師友,而嚴師畏友,又非可亟得之于末世,則夫滔滔者之日趨于下,更奚足怪!其一二有志之士,其亦惟乞靈典冊,得片言單義而持守之,以自鞭策,自夾輔,自營養,猶或可以杜防堕落,而漸進于高明。

    古人所以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日三複,而終身誦焉也。

    抑先聖之所以扶世教正人心者,四書六經亦蓋備矣。

    然義豐詞約,往往非末學所驟能領會,且亦童而習焉,或以為陳言而忽不加省也。

    近古諸賢闡揚輔導之言,益汗牛充棟,然其義大率偏于收斂,而貧于發揚。

    夫人生數十寒暑,受其群之蔭以獲自存,則于其群豈能不思所報,報之則必有事焉,非曰逃虛守靜,而即可以告無罪也明矣。

    于是乎不能不日與外境相接構,且既思以己之所信易天下,則行且終其身以轉戰于此濁世。

    若何而後能磨練其身心,以自立于不敗,若何而後能遇事物泛應曲當,無所撓枉,天下最大之學問,殆無以過此,非有所程式而養之于素,其孰能緻者。

    曾文正之殁,去今不過數十年,國中之習尚事勢,皆不甚相遠。

    而文正以樸拙之姿,起家寒素,飽經患難,丁人心陷溺之極運,終其生于挫折譏妒之林,惟恃一己之心力,不吐不茹,不靡不回,卒乃變舉世之風氣而挽一時之浩劫。

    彼其所言,字字皆得之閱曆而切于實際,故其親切有味,資吾侪當前之受用者,非唐宋以後儒先之言所能逮也。

    《孟子》曰:“聞伯夷之風者,懦夫有立志。

    ”又曰:“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

    ”況相去僅一世,遺澤未斬,模楷在望者耶。

    則茲編也,其真全國人之布帛菽粟而斯須不可去身者也。

     《适可齋記言》、《記行》序 中國之為人弱,其效極于今日,而其根伏于數十年以前。

    西人以兵弱我者一,以商弱我者百。

    中國武備不修,見弱之道一,文學不興,見弱之道百。

    西人之始來也,非必欲得地也,滅國也,通商而已。

    通商萬國之所同也,客邦之利五,而主國之利十,未或以為害也。

    害惡在?中國人士處暗室,坐眢井,懵不知外事,又疲散苶耎,苟欲彌一日之患,而狃于千歲之毒,彼族察是,故相待之道,曰欺曰脅。

    而我之遇彼也,如叢神與弈秋博,無著不謬,無子不死,一誤再誤,以訖于今。

    嗚呼,不可謂國有人矣!啟超自十七歲頗有怵于中外強弱之迹,顧鄉處寡學,因駕南翔,求所謂豪傑之士,周知四國者,所見所聞,其象鞮之流,往往學此為衣食計,無通識,無遠志;或有宿學清流,銳意新學,然未肄西文,未履西域,未接西士,隔膜影響,如貧子說金,終無是處,蓋帖然概于心者不過數人。

    顧聞馬君眉叔将十年矣,稱之者一,而謗之者百,殷殷願見,彌有歲年。

    今秋海上忽獲合并,共晨夕饫言論者十餘日,然後霍然信中國之果有人也。

    世之謗君者勿論,其稱君者,亦以為是嘗肄西文,履西域,接西士而已之人也,自命使以來可鬥量也。

    吾有以窺君之學,泰西格緻之理,導源于希臘,政律之善,肇矩于羅馬。

    君之于西學也,鑒古以知今,察末以反本,因以識沿革遞嬗之理,通變盛強之原,以審中國受弱之所在。

    若以無厚入有間,其于治天下若燭照而數計也。

    君書未獲見,所見者二種:《适可齋記言》、《适可齋記行》,非君特撰之書也。

    然每發一論,動為數十年以前談洋務者所不能言;每建一義,皆為數十年以後治中國者所不能易。

    嗟夫,使向者而用其言,甯有今日?使今日而用其言,甯有将來?宋殇之于孔父,知而不能用,春秋罪之,是或有天運焉,則更何惑乎謗君者之百其喙以吠聲也。

    吾請進一言,願君捐慮覃精為其所欲為者,成一家之言以诏天下。

    荀卿不雲乎,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窮極必變,天之道矣。

    四萬萬之人甯冥冥以淪胥欤?光緒二十二年九月十日,新會梁啟超謹叙。

     《近著第一輯》序 民國九年春,歸自歐洲,重理舊業,除在清華、南開諸校擔任功課,及在各地巡回講演外,以全力從事著述。

    已印布者,有《清代學術概論》約五萬言,《墨子學案》約六萬言,《墨經校釋》約四萬言,《中國曆史研究法》約十萬言,《大乘起信論考證》約三萬言,又三次所輯《講演集》約共十餘萬言。

    其餘未成或待改之稿,有《中國韻文裡頭所表示的情感》約五萬言,《國文教學法》約三萬言,《孔子學案》約四萬言,又《國學小史稿》及《中國佛教史稿》全部棄卻者各約四萬言。

    其餘曾經登載各日報及雜志之文,約三十餘萬言。

    辄輯為此編,都合不滿百萬言,兩年有半之精力,盡在是矣。

    本編殊蕪雜不足齒錄,過而存之,藉觇異時學力之進退雲爾。

    上卷即《歐遊心影錄》之一部分,彼書既中辍,錄其可存者分别标題凡八篇。

    中卷專為研究佛典之著作,内中有《中國佛教史》之一部分,都凡十二篇。

    下卷研究國史及其他國學之著作及政治問題諸論文與夫無可歸類者凡二十七篇,與三次所編講演集無一從同焉。

    十一年雙十節編定,啟超記。

     ◇史部新序──【近人書話】 《春秋中國夷狄辨》序 自宋以後,儒者持攘彜之論日益盛,而彜患亦日益烈;情見勢绌,極于今日,而彼嚣然自大者,且日哓哓而未有止也。

    叩其所自出,則曰,是實《春秋》之義。

    烏乎!吾三複《春秋》,而未嘗見有此言也;吾遍讀先秦兩漢先師之口說,而未嘗見有此言也。

    孔子之作《春秋》,治天下也,非治一國也;治萬世也,非治一時也。

    故首張三世之義,所傳聞世,治尚粗粗,則内其國而外諸夏;所聞世,治進升平,則内諸夏而外彜狄;所見世,治緻太平,則天下遠近大小若一,彜狄進至于爵,故曰有教無類。

    又曰洋溢乎中國,施及蠻貊,凡有血氣,莫不尊親。

    其治之也,有先後之殊;其視之也,無愛憎之異。

    故聞有用夏以變彜者矣,未聞其攘絕而棄之也。

    今論者持升平世之義,而謂《春秋》為攘彜狄也,則亦何不持據亂世之義,而謂《春秋》為攘諸夏也?且《春秋》之号彜狄也,與後世特異。

    後世之号彜狄,謂其地與其種族;《春秋》之号彜狄,謂其政俗與其行事。

    不明此義,則江漢之南,文王舊治之地,汧雍之間,西京宅都之所,以雲中國,孰中于是?而楚秦之為彜狄,何以稱焉,不甯惟是。

    昭十二年,“晉伐鮮虞”,晉也彜狄之;《春秋繁露·楚莊王篇》:“晉伐鮮虞何惡乎,晉而同彜狄也。

    ”何注:伐同姓欲以立威行霸,故狄之。

    成三年,“鄭伐許”,鄭也而狄之;《繁露·竹林篇》:“鄭伐許何惡乎,鄭而彜狄之也,伐喪無義叛盟無信,故大惡之。

    ”桓十五年,“邾婁人、牟人、葛人來朝”,邾婁等也而狄之;何注:桓公行惡而三人朝事之,故彜狄之。

    隐七年,“戎伐凡伯于楚丘以歸”,衛也而狄之;《穀梁傳》:“或者衛也。

    伐太子之使,貶而戎之也。

    ”哀六年,“城邾婁葭”,魯也而狄之。

    何注:城者取之也,邾婁未嘗加非于魯,魯數圍取邾婁邑,不知足有彜狄之行。

    夫晉、鄭、邾、衛,中原之名國也。

    魯者尤《春秋》所托焉,以明王法者也。

    而其為彜狄,又何以稱焉?董子雲:《春秋》之常辭也,不予彜狄而與中國為禮,至邲之戰,偏然反之。

    何也?曰《春秋》無通辭,從變而移,今晉變而為彜狄,楚變而為君子,故移其辭以從其事。

    《竹林篇》。

    大哉言乎!然則《春秋》之中國彜狄,本無定名,其有彜狄之行者,雖中國也,靦然而彜狄矣。

    其無彜狄之行者,雖彜狄也,彬然而君子矣。

    然則藉曰攘彜焉雲爾,其必攘其有彜狄之行者,而不得以其号為中國而恕之,号為彜狄而棄之,昭昭然矣。

    何謂彜狄之行?春秋之治天下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禁攻寝兵,勤政愛民,勸商惠工。

    土地辟,田野治,學校昌,人倫明,道路修,遊民少,廢疾養,盜賊息,由乎此者,謂之中國。

    反乎此者,謂之彜狄。

    痛乎哉!《傳》之言也,曰然則易為不使中國主之,中國亦新彜狄也。

    昭二十三年。

    然則吾方日兢兢焉求免于《春秋》,所謂彜狄者之不暇,而安能彜人,而安能攘人哉?是故以治天下治萬世之義言之,則其不必攘也如彼,以治一國治一時之義言之,則其不能攘也如此,吾卒不知攘彜之言,果何取也。

    徐君君勉既學于南海,治《春秋》經世之義,乃著《中國彜狄辨》三卷,一曰中國而彜狄之,二曰彜狄而中國之,三曰中國彜狄。

    進退微旨,于以犁千年之謬論,抉大同之微言。

    後之讀者,深知其意,則哓哓自大之空言,或可以少息也;中國之彜患,或可以少衰也;天下遠近大小若一之治,或可以旦暮遇之也。

    雖然,以孔子之聖,猶曰知我罪我,其惟《春秋》乎。

    然則世之以是書罪徐君而因以罪餘者,又不知凡幾矣。

     《中國地理沿革圖》序 讀史不明地理,則空間觀念不确定,譬諸築室而拔其礎也。

    鄭夾漈病之,故以圖譜廁二十略之一,刻意締構,惜未睹其成。

    清儒治樸學,頗肆力及此。

    若德清胡氏之于《禹貢》,番禺陳氏之于西域,皆以圖附考,斐然可觀;然所治者廑部分而已。

    晚清宜都楊氏,始有《曆代地理沿革圖》之作,上下古今,斷代設治,洵吾學界一盛業也。

    惜純用舊法,山脈河流,不便追尋;又割葉裝訂,極難檢閱,其位置考證錯舛之處亦複不少。

    夫作始本難,而技術複為時代所限,不足為昔人病也。

    獨惜楊氏以後,迄無繼起,斯真士大夫之羞也已。

    滕縣蘇子,以其極缜密之學力,極秾郁之興味,極忠實強毅之責任心,竭十年之力,累易其稿,制成斯圖。

    夾漈、宜都有知,可以瞑矣。

    抑吾更欲有所要于蘇子者,圖與表之相依若輔車也。

    清代官私著述之地理沿革表雖數家,然各有阙失,俱不便檢閱。

    以蘇子之學力,傥能踵斯圖之後,更用今代體例,著一極浩博、極翔實之地理辭典,則所以饷遺吾侪者雲胡可量?蘇子如有志也,則吾更願有所貢于蘇子。

    吾恨迄今未識蘇子,吾樂贽此序以友蘇子。

    民國十一年四月二十日梁啟超。

     《西疆建置沿革考》序 往者坎巨堤一役,舉帕米爾千餘裡之地,拱手讓之俄人,論者追原其故,竊咎吾國士夫,暗于西北地理,故外交之間,失敗至此,至今以為恨。

    予嘗歎西疆地遼遠,環天山南北,廣輪三萬餘裡,東扼長城,北控蒙古,南連衛藏,西阻蔥嶺,屏蔽秦隴燕晉,若巨防然。

    緣邊之地,壤接英俄,犬牙相臨錯,人民羠羯雜處,語言謠俗,與中土殊絕。

    英俄二國,複争惎其間,控馭一失當,則不幸往往有事。

    有清同光之際,界約屢訂,藩籬漸撤,朝野動色,始以西陲為憂。

    于是建行省,設郡縣,蓋與内地侔矣。

    而二三學士,亦稍稍稽志乘,刺取其因革利病,各自為書,備謀國者采擇。

    然大抵耳食舊聞,不能會其通,讀者欲一觀諸要難。

    蓋自馬遷、班固以來,紀大宛,傳西域,率得之譯史傳聞;而佛國西域諸記,又每參以梵語,故一史所收,紀傳互異,諸書錯見,稱謂不同,疏漏抵牾,亦勢然也。

    餘友徐子,前清之季,嘗辟佐新疆大府,簿書餘暇,辄鈎考史傳,旁及佛藏說部,方言譯語,靡不研貫,證以所聞見,歲久成《西疆建置沿革考》一書。

    舉凡域望之齵差,道裡之遠近,種姓之區分,郡邑之改并,與夫戶口息耗,食貨盛衰,民俗純駁之不齊,皆衡論折衷,詳其得失窮變之由,備著于篇,令當世得覽,可謂體大思精者矣。

    徐子負奇才,意氣不可一世。

    當居西疆時,馳匹馬,絕大漠,所至察其山川形勢,慨然有籌邊之志。

    其所規畫甚衆,不得竟其用,而僅以書著也。

    惜哉惜哉!讀是書者,毋徒震于其考據之精詳,而深原所以著書之意,此則能知徐子者爾。

     《清代通史》序 昔讀《亨林集·書潘吳二子事》之篇,竊歎力田、赤溟兩先生,弱齡樹志,抗迹遷固,奮然以私家之力,負荷國史,雖橫撄文網,業弗克竟。

    然其所草創,能使一代大師如顧甯人者,推挹詠歎,何其卓跞而闳遠也。

    清社之屋忽十二年,官修清史,汗青無日,即成亦決不足以餍天下之望。

    吾侪生今日,公私紀錄未盡散佚,十口相傳,可征者滋複不少,不以此時網羅放失,整齊其世傳,日月逾邁,以守缺鈎沉盤錯之業贻後人,誰之咎也?亦既數數發憤思以自任,而學殖谫淺又多所驚,而志慮不專壹,荏苒鮮就,彌用增怍。

    顧嘗端居私祝,謂後起俊彥中,如力田、赤溟其人者,何遽絕于天壤,蓋有之也我未見之耳。

    吾友蔣百裡手一編見視,則蕭子一山之《清代通史》,為卷三,為篇十六。

    已寫定者僅上卷三分之二,為篇四,為文三十餘萬言。

    餘窮一日夜力讀卒業,作而歎曰:蕭子之于史,非直識力精越,乃其技術亦罕見也。

    近世史學日益光大,若何而始謂之史,若何緻力而可以得良史?此不乏能言之者。

    雖其原史之言,各有流别,或且相非;其所欲操之術,亦不一緻,其孰為最餍心而切理者且勿論,然而實行其所信以之泐定一史,使吾人之理想得有所麗以商榷于世者,何其寥寥也。

    豈非闡理則易為言,責事則難為力。

    夫史之為物,兼天下之至赜與天下之至動,所取材者既患其寡,複患其多,既不容騁絲豪理想于事實以外,又非可平胪事實于紙上,如抄胥雲耳。

    于其至赜者勤而搜之,勿使漏;精而核之,勿使舛。

    無漏無舛矣,更求所以入吾範,勿使亂。

    于其至動者觀其相生,觀其相消,觀其相蕩;盬其主,絜其從,擿其伏,究其極。

    凡此舉非冥索所能有功也。

    日日與此至赜至動之事實作緣,心力常注于其中,而眼光常超于其外。

    嘻!非志毅而力勤,心果而才敏者,其孰能與于斯?蕭子之學,未見其止,但以所睹本書四篇論,其所述者為明清嬗代之樞機,為歐亞接觸之端緒,為迹至棼而不易理,為幾至微而不易析,讀斯書何其乙乙而抽,淵淵而入,若視庵摩羅于掌上,而嚼谏果于回甘也。

    遵斯志也,豈惟清史漁仲、實齋所懷抱而未就之通史,吾将于蕭子焉有望矣。

    夫力田、赤溟在今日,未知其視蕭子何如?世有顧亭林,其必能衡而鑒之。

    民國十二年十二月一日,梁啟超序于京師北海之松坡圖書館。

     《地名韻語》序 地志之書,濫觞蓋古。

    《周官·職方》,《漢書·地理》,紀載自昔,源流斯衍,類簡而勿漏,詳而易舉。

    爾後著錄日夥,搜集愈博,風土之記,汗及萬牛;郡縣之志,溢于五車。

    斯有資于肆索,顧不适于記誦。

    慶笙先生愍其若茲,刺取地名,系以韻語,愛自帝京,訖于黔滇,撮彼行省,都為一帙。

    韓君雲台,續有補纂,根本舊區,辟置新土,以及都會所在,道裡遠近,罔不條分縷析,絲連繩貫,斯可謂行地之捷蹊,童拾之遐軌。

    昔荷池椠本,有道裡經緯之表,申耆著述,有地理韻編之釋,久已胫走宇内,服膺藝林。

    斯編之作,未或讓之。

    若因是以求夫沿革之迹,險要之區,人民風俗之大,耆舊物産之碎,綱舉目張,星羅棋布,必有事半于曩而功倍于昔者。

    然則是書又豈徒供蒙求之用,獲咫聞之益也乎? 《陽明先生傳》及《陽明先生弟子錄》序 陽明先生百世之師,去今未遠。

    而譜傳存世者,殊不足以餍吾侪望。

    集中所附年譜,諸本雖有異同,率皆以李卓吾所編次為舊本。

    卓吾之雜駁誕詭,天下共見,故譜中神話盈幅,尊先生而适以誣之。

    若乃事為之荦荦大者,則泰半以為粗迹,而不厝意也。

    梨洲《明儒學案》千古絕作,其書固以發明王學為職志,然詳于言論,略于行事。

    其王門著籍弟子搜采雖勤,湮沒者亦且不少。

    餘姚邵念魯廷采嘗作《陽明王子傳》、《王門弟子傳》,号稱博洽,顧未得見,不識視梨洲何如?且不知其書今尚存焉否也?居恒服膺孟子“知人論世”之義,以謂欲治一家之學,必先審知其人身世之所經曆,蓋百家皆然。

    況于陽明先生者以知行合一為教,其表見于事為者正其學術精詣所醇化也,綜其出處進退之節,觀其臨大事所以因應者之條理本末,然後其人格之全部乃躍如與吾侪相接,此必非徒記載語錄之所能盡也。

    鐵山斯傳,網羅至博,而别裁至嚴,其最難能者于贛閩治盜,及宸濠思田諸役,情節至繁赜紛亂者,一一鈎稽爬梳而行以極廉銳極飛蕩之文,使讀者如與先生相對,■然見大儒之精義入神以緻用者如是也。

    其弟子傳,則掇拾叢殘于佚集方志,用力之艱,什伯梨洲,而發潛之效過之。

    蓋二書成而姚江墜緒複續于今日矣。

    抑吾尤有望于鐵山者:吾生平最喜王白田《朱子年譜》,以謂欲治朱學,此其梯航,彼蓋于言論及行事兩緻重焉。

    鐵山斯傳正史中傳體也,不得不務謹嚴,于先生之問學與年俱進者,雖見其概,而未之盡也;更依白田例重定一年譜,以論學語之精要者入焉。

    弟子著籍歲月有可考者,皆從而次之,得彼與斯傳并行,則誦法姚江者,執卷以求,如曆階而升也。

    鐵山傥有意乎?民國十二年三月新會梁啟超。

     《義烏吳氏家譜》序 譜牒之學,起于周漢,而極盛于南北朝。

    夫南北朝所以獨尊譜牒者何耶?自永嘉之亂,河洛淪為■腥,胡羯鮮卑氐羌諸裔,交錯于中國,其後乃至如元魏之九十六族,鹹減字譯音以冒漢姓。

    于是神明遺胄,如範陽之盧、博陵之崔等,不能不各溯其祖之所自出,以自翹異,以示其子孫。

    故北朝譜牒之重,良有其不得已者存也。

    大江以南,雖自漢以來,次第置郡國;然土著之民,半屬夷越,晉元渡江,中原衣冠閥閱,相從南徙,王謝郗庾之倫,懼播遷之後,數典忘祖。

    于是系固有之郡望,著其世次,使永不忘其所自來,此南朝譜牒之重,又良有其不得已者存也。

    或者曰:門閥之見,增憍慢,獎褊心,非所以善群。

    斯固然也。

    雖然,人性固恒恃其所觀感激勸,而日以向上,為人子孫者,食舊德,誦先芬,知吾祖若宗所以立身砥行,效忠于國而光大其家者為何如,則往往悚惕鼓舞,求所以自建樹,不墜其緒。

    《詩》不雲乎,“夙興夜寐,毋忝爾所生”。

    又曰:“無念爾祖,聿修厥德。

    ”人人如是,則不肖者懼,而善者勸矣。

    若是乎譜牒之可以翊助世教,如此其重也。

    《隋書·經籍志》著錄之諸譜,今無一存矣。

    然而故家名族,相傳家乘,未經陳農之采,未入劉向之校,而體例謹嚴,紀載詳備者,尚往往而有,談國故者寶焉。

    延陵吳氏之譜,據于志甯序,謂創修者,實為東漢灈陽侯如勝。

    其信否雖不敢知,然以《隋志》所載,褚氏、江氏、庾氏、裴氏、虞氏、曹氏、明氏之家傳家記世錄等,其撰人多出魏晉之際。

    然則吳譜傳自漢末,其事蓋非不可能。

    又據明弘治桂钺之序,則覙述舊譜自灈陽侯以下世次,一無所紊,其佚名者則阙其名而但著其代,其支派之遷徙,皆朗然如列眉,非代有所受之,而能如是耶?吳氏自泰伯以來,以北人而首殖民于南服,姬宗受封命氏者數十,及周之衰,則零落殆盡,而吳乃綿曆數千歲,至今為名宗。

    大江以南,血統之純,世澤之遠,未有能與吳氏抗顔行者。

    義烏之吳,吳氏支派之一耳。

    然其譜,自明洪武、弘治、萬曆,清順治、雍正、乾隆、道光、光緒,未有經五十年不修者。

    其第十三修之本,成于光緒十年,距今亦僅四十一年耳。

    其族之長老,又複有十四修之舉,其敬宗收族,繼繼繩繩之盛業,抑何其遠耶!昔泰伯季劄,以禮讓儀型天下,實為吾中華民族道德之源泉,國之能與天地久長者恃此。

    今也承澆末之敝,貴争賤讓,謬種流傳,神明之胤,其不淪胥以亡者如發。

    吳氏子孫,其有能闡揚世德,以風天下者耶?此又非獨一人一姓之事雲爾。

    民國十四年二月十六日,新會梁啟超拜撰。

     《龍遊縣志》序 昔章實齋以曠代史才,不獲藉手述作國史,乃出其緒餘以理方志;方志托體之尊,自章氏始也。

    章氏論方志善矣!其所撰纂,自《和》、《毫》、《永清》諸州縣志,以迄《湖北省志》,皆卓然自成一家言,且所業與年俱進。

    雖然,尚有未能盡慊人意者:專注重作史别裁,而于史料之搜輯用力較鮮,一也;嫉視當時考證之學,務與戴東原立異,坐是關于沿革事項率多疏略,二也;其所自創之義例,雖泰半精思獨辟,然亦間有為舊史觀念所束縛,或時諱所牽掣,不能自貫徹其主張者,三也。

    夫以章氏于斯學為大辂椎輪,勢固未能立造極詣,且以羁栖幕府之身,所叙述者非所夙習,憑官力以采資料,既常不獲如意,而咻而吠之者複日集其旁,則所就者不能如所期,亦宜然耳。

    獨怪章氏曉音瘏口,弘闡斯學于今既百有餘年,後之作者,匪直不聞有所光大損益,并踵其成規深知其意者且不一睹焉。

    士之識锢而志偷,不能有所負荷也非一日矣。

    吾友龍遊餘越園恥之,雖任國立法政大學教授,校課繁忙,猶矻矻述作,以四年之功,成其縣志四十二卷。

    為紀者一,曰通紀,得卷凡一。

    為考者五,曰地理,曰氏族,曰建置,曰食貨,曰藝文,得卷凡六。

    為表者三,曰都圖,曰職官,曰選舉,得卷凡八。

    為傳者二,曰人物,曰列女,得卷凡四。

    為略者三,曰宦績,曰節婦,曰烈女,得卷凡二有半。

    為别錄者二,曰人物,曰列女,得卷凡一有半。

    右二十三卷,是為正志。

    叢載一卷,掌故八卷,文征八卷,是為附志。

    都四十卷。

    卷首曰叙例,則自述其治斯學所心得,泐為一家言以诏來許,是為前錄。

    卷末曰前志源流及修志始末,則馬班序傳之遺恉也,是為後錄。

    越園之治學也,實事求是,無征不信,純采科學家最嚴正之态度,剖析力極敏,組織力極強,故能駕馭其所得之正确資料,若金在爐,惟所鑄焉。

    其為文也,選辭爾雅而不詭澀,述事綿密而不枝蔓,陳義廉勁而不噍殺。

    凡此,善讀越園書者,當能自得之,無取吾喋喋也。

    吾所欲言者,越園此書在方志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