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研究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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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前事以推斷後事,他們自然不至于有此失着了。

    所以說:誤事的不是曆史知識,隻是曆史知識的不足。

     曆史上成功的,大家所認為好的事情,既不能摹仿;據曆史上的成例,以推斷事情,又易陷于錯誤;而沒有曆史知識,又要誤事,然則如何是好呢?須知道:應付事情,最緊要的,是要注意于學與術之别。

    學是所以求知道事物的真相的,術則是應付事物的方法。

    淺薄的人往往說:我能夠應付就得了,事物的真相,管它幹麼?殊不知你知道了事物的真相,應付的方法自然會生出來,隻有淺薄的應付方法,則終必窮于應付而後已。

    淺近些說:我們要做一張桌子、一張椅子,這自然是有成法可循的,然而木料之類,有時而不湊手,怎樣辦呢?倘使你隻會按照一定的樣子做,就要束手無策了。

    如你明于原理,那就可以随時變化。

    桌面上是要安放東西的,所以要是個平面,隻要是平面,其形狀是正方的、長方的、正圓的、橢圓的,甚而至于都不是的,卻不是頂緊要的條件。

    普通的桌、椅,總是四隻腳,那是求其安放得牢,然則隻要安放得牢,三隻腳也未嘗不可以;倘使隻有一根粗的木材,能夠撐定在中間,也未嘗不可以,又何必定要四隻腳呢?這是舉其兩端為例,其餘可以類推。

    做桌、椅是最呆闆的事,尚且如此,何況較活動的事?何況所應付的是人而不是物呢?然則事物的真相,如何能夠知道呢?那史學家有一句名言道:“現在不能說明現在。

    ”為什麼現在不能說明現在呢?那是由于一切事物,有其“然”,必有其“所以然”,不知其所以然,是不會了解其然的性質的。

    我們要用一個人,為什麼要打聽他的出身?為什麼要打聽他的經曆?豈不以一個人的性格、才能等,就是他的出身、經曆等造成的。

    我們試再反躬自省:我為什麼成為這樣子的我,豈不和我所生長的家庭、我所肄業的學校、我所交往的朋友、我所從事的職業,都有很大的關系?倘使我生在别的家庭裡,在别的學校裡肄業;我所交往的朋友,換過一班人;我所從事的職業,也換成别一種,我豈能成為現在的我?我們再放眼縱觀:我們所認得的人,為什麼成為他現在這個樣子?讀書的人多少有些迂腐氣,做官的人多少有些官僚氣,生意人多少有些市儈氣,白相人多少有些流氓氣,這是為什麼?他們是生來如此的麼?然則中國的社會,為什麼和歐洲不同?歐洲的社會,為什麼和日本不同?甚而至于英國和美國不同;日本和朝鮮不同;就中國的社會,南北風氣亦不能盡同,其故安在?就可以深長思了。

    尋常人對于一切事物,大都不甚深求,所以覺得不成問題。

    其實略加思考,任何事物,所以如此,莫不有很深遠的原因在内;深求其故,無不可以追溯至于極遠之世的。

    固然,我們對于一切事物,總不能真正尋根究柢,然而多知道一些,畢竟要好一些,然則曆史怎好不研究呢? 有人說:你的話是對了。

    可是已往的事情多着呢,我們如何能盡記,亦且如何能盡知?這話不錯。

    一天的新聞紙所載,奚啻社會上所發生的事情的幾萬萬萬分之一;曆史的所載,又奚啻新聞紙的幾萬萬萬分之一,我們能知道什麼?曆史又何從談起呢?且慢,我們現在是怎樣的一個人?你在社會上,占如何一種位置?人家如何應付你?你沒有不明白的。

    我們所以能夠明白這些,豈不由于已往的記憶?然而我們已往的事,我們亦何嘗能盡記?然則我要明白我之所以為我,正不必把已往的事情全記牢,隻要記得其“足以使我成為現在的我的事情”就夠了。

    在人如此,社會亦何獨不然?又何至于要把已往的事情全記呢?然而問題就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