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諸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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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理學,當以陽明為中心。

    前乎陽明者,如白沙,則陽明之先河;與陽明并時者,如甘泉,則與陽明相出入;後乎陽明者,如蕺山,如見羅,則與陽明小異其趣者也。

    故陽明之學,是非然否且弗論,其為明代理學之中心,則好之者、惡之者,皆不能有異辭也。

     白沙之學,主靜中養出端倪。

    其初求之簡冊,累年無所得。

    一朝以靜坐得之。

    然後見此心之體,廣大高明,不離日用。

    一真萬事,本自圓成。

    不假人力,無内外、大小、精粗,一以貫之,其言曰:“人争一個覺。

    才覺,便我大而物小,物有盡而我無盡。

    ”又曰:“終日乾乾,隻是收拾此理而已。

    此理幹涉至大;無内外,無終始;無一處不到,無一息不運。

    會此,則天地我立,萬化我出,而宇宙在我矣。

    得此把柄入手,更有何事?往古來今,四方上下,一齊穿紐,一齊收拾。

    随時随處,無不是這個充塞。

    色色任他本來,何用腳勞手攘?” 白沙之學,吃緊工夫,全在涵養。

    以虛為本,以靜為門戶,以勿忘勿助之間,為體認之則。

    或訾其近禅。

    或謂有明之學,至白沙而後精,至陽明而後大雲。

    或問龍溪:“白沙與陽明同異?”龍溪曰:“白沙緣世人精神撒潑,向外馳求,欲返其性情而無從入,隻得假靜中一段行持,窺見本來面目,以為安身立命根基,所謂權法也。

    若緻知宗旨,不論語默動靜,從人情事變,徹底練習,以歸于元。

    譬之真金為銅鉛所雜,不遇烈火烹熬,則不可得而精。

    師門有三種教法:從知解而得者,謂之解悟;未離言诠。

    從靜中而得者,謂之證悟;猶有待于境。

    從人事練習而得者,忘言忘境,觸處逢源;愈搖動,愈凝寂;始為徹悟。

    ”龍溪教人,向偏于事上磨煉。

    此說亦不離此旨。

    然白沙與姚江之大小,則于此可見矣。

     與陽明同時并稱者,厥惟甘泉。

    (湛若水,字元照,号甘泉,廣東增城人)甘泉為白沙弟子。

    陽明嘗溺于二氏,與甘泉交,乃一意聖學。

    陽明主緻良知,而甘泉标“随處體認天理”為宗旨。

    兩家各立門戶。

    湛氏門人,不如王氏之盛。

    然當時學于湛者,或卒業于王;學于王者,或卒業于湛。

    其後名湛氏之學者亦多,湛氏亦有明一大師也。

     甘泉之說,有與陽明極相似者。

    其說天理曰:“天理二字,人人固有,非由外铄。

    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故人皆可以為堯舜,初學與聖人同此心,同此一個天理。

    雖欲強無之不得。

    見孺子入井,見餓殍,過宗廟,到墟墓,見君子,不知不覺,萌動出來,遏他又遏不得。

    有時志不立,習心蔽障,忽不見了,蓋心不存故也。

    心若存時,自然見前。

    ”此猶陽明之言良知也。

    又曰:“心存得中正時,便見天理。

    ”又曰:“心中無事,天理自見。

    ”亦以天理為在心。

    又曰:“後世儒者,認行字别了。

    皆以施為班布者為行。

    殊不知行在一念之間耳。

    自一念之存,以至于事為之施布,皆行也。

    且事為施布,豈非一念為之乎?所謂存心,即行也。

    ”此亦陽明知行合一之說也。

    所異者,陽明以為心即理,甘泉則雖謂理在吾心,終不免體認于外以足之耳。

     甘泉之說曰:“格,至也。

    物,天理也,即道。

    格即造詣之義。

    格物,即造道也。

    知行并進,學、問、思、辨、行,所以造道也。

    故讀書,親師友,酬應,随時随處,皆求體認天理而涵養之,無非造道之功。

    ”此純似程子“窮理亦多端”之說。

    然甘泉又不甘居于務外,乃曰:“以随處體認為求之于外者,非也。

    心與事應,然後天理見焉。

    天理非在外也。

    特因事之來,随感而應耳。

    ”又曰:“堯舜允執厥中,非獨以事言,乃心事合一。

    允執之者,吻合于心,與心為一,非執之于外也。

    若能于事物上察見天理,平時涵養,由中正出,卻由仁義行之學。

    平時無存養工夫,事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