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明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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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意、知同體不離;舍意則無以見心,舍知則無以見意也。

    故曰:“心無體,以知為體。

    ”然知亦非能離所知而獨存也。

    故曰:“知無體,以感應是非為體。

    ”“心之本體至善,然發于意則有善有不善。

    ”此猶主宰雖是,而流行之際,不能無差也。

    意雖有善有不善,“然知是知非之知,未嘗不知”。

    則猶流行偶差,而主宰常存也。

    心之體,既必即意與知而後可見,則欲離意與知而用力于心者,自系邪說诐辭。

    故曰:“欲正心者,本體上無可用功。

    必就其發動處著力。

    知其是而為之,知其非而不為,是為緻知。

    知至則意誠,意誠則心正,心正則身修。

    故曰:大學之要,在于誠意。

    誠意之功,在于格物。

    誠意之極,厥惟止至善”也。

    陽明之學之綱領如此。

     所謂格物者,非謂物在外而以吾心格之也。

    意之所在謂之物。

    故曰:“意在于事親。

    事親便是一物。

    意在于事君,事君便是一物。

    意在于仁民愛物,仁民愛物,便是一物。

    意在于視聽言動,視聽言動,便是一物。

    ”意之所在謂之物何也?曰:“一念未萌,則萬境俱寂。

    念之所在,境則随生。

    如念不注于目前,則泰山觌面而不賭;念苟注于世外,則蓬壺遙隔而成象”矣。

    (塘南之言)蓋知者能知,物者所知。

    所之不能離能,猶能之不能離所也。

    故曰:“無心外之理,無心外之物。

    ”故理一者,在我之主宰;分殊者,主宰之流行。

    故曰:“物之無窮,隻是此心之生生”而已。

    故無所謂物之善不善,隻有此心之正不正也(塘南曰:“事之體,強名曰心。

    心之用,強名曰事。

    其實隻是一件,無内外彼此之分也。

    故未有有心而無事,有事而無心者。

    故充塞宇宙,皆心也,皆事也,皆物也。

    ”又曰:“心常生者也。

    自其生生而言,即謂之事。

    心無一刻不生,即無一刻無事。

    事本心,故視聽言動,子臣弟友,辭受取予,皆心也。

    灑掃應對,便是形而上者。

    學者終日乾乾,隻默識此心之生理而已。

    時時默識,内不落空,外不逐物,一了百了,無有零碎本領之分也。

    ”又曰:“盈天地間皆物也,何以格之?惟以意之所在為物,則格物之功,非逐物,亦非離物也。

    至博而至約矣。

    ”〇尤西川《格訓通解》曰:“陽明格物,其說有二,曰:知者意之體,物者意之用。

    如意在于事親,即事親為一物。

    隻要去其心之不正,以全其本體之正。

    故曰:格者正也。

    又曰:緻知在格物者,緻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

    緻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

    緻吾心之良知者,緻知也。

    事事物物,皆得其理者,物格也。

    前說似專舉一念,後說則并舉事物,若相戾者。

    然性無内外,而心外無物,二說隻一說也。

    ”西川,名時熙,字季美,洛陽人)。

     流行、主宰,即是一事。

    主宰即見于流行之中。

    非離乎流行,而别有其寂然不動之一時也。

    故心之動靜,亦非二時。

    欲正心者,必動靜皆有事焉。

    陽明曰:“太極生生之理,妙用無息,而常體不易。

    太極之生生,即陰陽之生生。

    就其生生之中,指其妙用無息者,而謂之動,謂之陽之生,非謂動而後生陽也。

    指其常體不易者,而謂之靜,謂之陰之生,非謂靜而後生陰也。

    若靜而後生陰,動而後生陽,則是陰靜陽動,截然各自為一物矣。

    ”此就宇宙言也。

    推諸吾心亦如此。

    故曰:“心無動靜者也。

    其靜也者,以言其體也;其動也者,以言其用也。

    故君子之學,無間于動靜。

    其靜也,常覺而未嘗無也,故常應;其動也,常定而未嘗有也,故常寂。

    常應常寂,動靜皆有事焉,是之謂集義。

    所謂動亦定,靜亦定者也。

    心一而已。

    靜其體也,而複求靜根焉,是撓其體也。

    動其用也,而懼其易動焉,是廢其用也。

    故求靜之心即動也,惡動之心非靜也。

    是之謂動亦動,靜亦動。

    故循理之謂靜,從欲之謂動。

    ”陽明正心之說,皆自其宇宙觀來。

    故曰:必有新宇宙觀,而後有新人生觀。

    人生觀與宇宙觀,實不容分析為二也。

    (陽明曰:“告子隻在不動心上著功。

    孟子便真從此心原不動處分曉。

    心之本體,原是不動的。

    隻為所行有不合義,便動了。

    孟子不論心之動不動,隻是集義。

    所行無不是義,此心自然無可動處。

    ”《傳習錄》:“無善無惡者理之靜,有善有惡者氣之動。

    不動于氣,即無善無惡,是為至善。

    曰:佛氏亦無善無惡,何以異?曰:佛氏著在無上,便一切不管。

    聖人無善無惡,隻是無有作好,無有作惡。

    不作好惡,非是全無好惡。

    隻是好惡一循于理,不去著一分意思,即是不曾好惡一般。

    曰:然則好惡全不在物?曰:隻在汝心。

    循理便是善,動氣便是惡。

    世儒惟不知此,舍心遂物,将格物之學錯看了。

    ”) 陽明之學,雖極博大精微,然溯其源,則自“心即理”一語來而已。

    故曰:陽明之學,遠承象山之緒也。

    然其廣大精微,則實非象山所及。

    此亦創始者難為功,繼起者易為力也。

     人心不能無妄動。

    然真、妄原非二心,故苟知其妄,則妄念立除,而真心此即立現。

    故曰:“照心非動者,以其發于本體明覺之自然,而未嘗有所動也。

    妄心亦照者,以其本體明覺之自然者,未嘗不存于其中,但有所動耳。

    無所動即照矣。

    ”夫妄心之所以能覺者,以良知無時而不在也。

    故曰:“七情順其自然之流行,皆是良知之用。

    但不可有所著。

    七情有著,俱謂之欲。

    (有著即所謂動也。

    ”陽明又曰:“理無動者也,動即為欲。

    ”然“才有著時,良知亦自會覺。

    覺即蔽去,複其本體矣。

    此處能看得破,方是簡易透測工夫。

    ”又曰:“雖妄念之發,而良知未嘗不在。

    但人不知存,則有時而或放耳。

    雖昏塞之極,而良知未嘗不明。

    但人不知察,則有時而或蔽耳。

    ”又曰,“良知無過不及,知過不及的是良知。

    ”夫如是,則為善去惡之功,實惟良知是恃。

    故曰:“一點良知,是爾自家的準則。

    是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