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山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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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盡棄萬事,專主一心,其實殊不然也(《朱子語錄》:“子靜隻是拗。

    伊川雲:惟其深喻,是以笃好。

    子靜必要雲好後方喻。

    看來人之于義利,喻而好也多。

    若全不曉,又安能好。

    然好之則喻矣。

    畢竟伊川說占得多。

    ”案喻而後好,好而後谕,自常識言之。

    兩說皆通,莫能相破。

    必深論之,則好之與喻,原系一事,不過分為兩語耳。

    此亦見陽明知行合一之說之确也)。

     朱陸異同,始于淳熙三年乙未鵝湖之會,而成于乙巳丙午之間。

    乙未之歲,朱子年四十六,象山年三十七。

    東萊以二家講學有異同,欲和會之,約會于信州之鵝湖寺。

    朱子及複齋、象山皆會。

    《象山語錄》:“先兄複齋謂某曰:伯恭約元晦為此集,正為學術異同。

    某兄弟先是不同,何以望鵝湖之同?先兄遂與某議論緻辯。

    又令某自說。

    至晚罷。

    先兄雲:子靜之說是。

    次早,某請先兄說。

    先兄雲:某無說。

    夜來思之,子靜之說極是。

    方得一詩雲:孩提知愛長知欽,古聖相傳隻此心。

    大抵有基方築室,未聞無址忽成岑。

    留情傳注方榛塞,着意精微轉陸沉。

    珍重友朋勤琢切,須知至樂在于今。

    某雲:詩甚佳。

    但第二句微有未安。

    先兄雲:說得恁地,又道未安,更要如何?某雲:不妨一面起行,某沿途卻和此詩。

    及至鵝湖,伯恭首問先兄别後新功。

    先兄舉《詩》。

    才四句,元晦顧伯恭曰:子壽早已上子靜船了也。

    舉詩罷,遂緻辨于先兄。

    某雲:某途中和得家兄此詩:墟墓興哀宗廟欽,斯人千古不磨心。

    涓流積至滄溟水,卷石崇成泰華岑。

    易簡工夫終久大,支離事業竟浮沉。

    舉詩至此,元晦失色。

    至末二句雲:欲知自下升高處,真僞先須辨自今。

    元晦大不怿。

    于是各休息。

    翌日,二公商量數十折。

    議論來莫不悉破其說。

    繼日,凡緻辯,其說随屈。

    伯恭甚有虛心相聽之意,竟為元晦所尼。

    ”所謂議論數十折者,悉已不可得聞。

    惟《象山年譜》,謂“鵝湖之會,論及教人。

    元晦之意,欲令人泛觀博覽,而後歸之約;二陸之意,欲先發明人之本心,而後使之博覽。

    朱子以陸之教人為太簡,陸以朱之教人為支離”而已。

    《朱子年譜》曰:“其後子壽頗悔其非,而子靜終身守其說不變。

    ”案子壽以五年戊戌,訪朱子于鉛山。

    是歲,朱子與呂伯恭書曰:“近兩得子壽兄弟書,卻自訟前日偏見之說。

    不知果如何?”庚子,東萊與朱子書曰:“陸子壽前日經過,留此二十餘日。

    幡然以鵝湖所見為非。

    甚欲着實看書講論。

    心平氣下,相識中甚難得也。

    ”是歲,九月,子壽卒。

    朱子祭之以文,有曰:“别未歲時,兄以書來。

    審前說之定,曰子言之可懷。

    逮予辭官而未獲,停骖道左之僧齋。

    兄乃枉車而來教,相與極論而無猜。

    自是以還,道合志同”雲雲。

    此所謂子壽頗悔其非者也。

    象山則庚子朱子答呂伯恭書曰:“其徒曹立之者來訪。

    持得子靜答渠書與劉淳叟書。

    卻說人須是讀書講論。

    然則自覺其前說之誤矣。

    但不肯翻然說破今是昨非之意,依舊遮前掩後,巧為詞說。

    ”又一書雲:“子靜似猶有舊來意思。

    聞其門人說:子壽言其雖已轉步,而末曾移身。

    然其勢久之亦必自轉。

    回思鵝湖講論時,是甚氣勢?今何止十去七八邪?”案陸子但欲先發明人之本心,而後使之博覽,非謂不必讀書講論。

    則朱子謂其自覺前說之誤,實屬億度之辭。

    在陸子,初未嘗改。

    故辛醜朱子答呂伯恭書,謂“子靜近日講論,此舊亦不同。

    但終有未盡合處”。

    又一書雲:“子靜舊日規模終在。

    ”此則所謂子靜終身守其說不變者也。

    朱子癸卯答項平父書曰:“大抵子思以來,教人之法,惟以尊德性、道問學兩事,為用力之要。

    今子靜所說,專是尊德性事。

    而熹平日所論,卻是道問學上多了。

    所以為彼學者,多持守可觀;而看得義理,全不仔細。

    又别說一種杜撰道理遮蓋,不肯放下。

    而熹自覺,雖于義理不敢亂說,卻于緊要為己為人上,多不得力。

    今當反身用力,去短截長,集思廣益,庶幾不堕一邊耳。

    ”又答陳膚仲書:“陸學固有似禅處。

    然鄙意近覺婺州朋友,專事見聞,而于自己身心,全無功夫。

    所以每勸學者兼取其善。

    要得身心稍稍端靜,方于義理知所抉擇。

    吾道之衰,正坐學者各守己偏,不能兼取衆善,所以終有不明不行之弊。

    ”丙午答陸子靜書:“道理雖極精微,然初不在耳目見聞之外。

    是非黑白,即在面前。

    此而不察,乃欲别求玄妙于意慮之表,亦已誤矣。

    迩來日用功夫,頗覺有力,無複向來支離之病。

    甚恨未得從容面論。

    未知異時相見,尚複有異同否耳?”雖仍各持一說,議論頗極持平。

    循是以往,未必不可折衷和會。

    然癸卯歲,朱子撰《曹立之墓表》,陸子之徒,謂攻其短,頗為不平。

    丙午,朱子答程正思書,又謂“去年因其徒來此,狂妄兇狠,手足盡露,乃始顯然鳴鼓攻之”。

    而辟陸學之語又多矣。

    然及淳熙十五年戊申,無極太極之辯,詞氣雖少憤戾,究仍以辨析學術之意為多。

    蓋朱陸兩家,學問途轍,雖或不同,其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