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南随筆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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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詭寄,弊窦百出。

    雍正二年,奉旨汰去,而一二奸胥輩私以汪宮贊【應铨】出名,投牒縣令,冀免革除。

    故事,官批訟牒,必以朱筆點訟者姓名,其人或系缙紳,則用圈焉。

    時縣令為喻宗桂,誤以筆點汪名。

    汪聞大怒,作詩一絕雲:「八尺桃笙卧暑風,喧傳名挂縣門東。

    自從玉座标題後,又得琴堂一點紅。

    」 許定向,字志先,大司成石門之孫,邑諸生也。

    其妻之父為嚴給事贻吉,嚴坐丁酉科場事腰斬。

    臨刑時志先目擊慘狀,驚倒在地,從此遂類癡颠。

    每日遊行市中,沖口哦詩,嘲谑雜出。

    而依韻和嚴文靖公讀書詞一首,則大類見道者,錄之:「月明雲淡俏,一個蒲團,禅關參照,塵氛不到。

    空王寺。

    鐘動,寒林鳥叫。

    澗水風吹,聽笙簧無邊高調。

    弦指外滄海桑田,一枕黃粱驚覺。

    世間何故閑煩惱?衣紫腰金,誤人年少。

    老僧高嘯,隻愁個九品蓮台難到。

    慈降虎豹,畢竟是潛藏牙爪。

    可知乃圓覺、華嚴,要人探讨。

    」 海昌查某,以诽謗朝廷身罹國法,其女亦徙邊塞。

    女故工詩,途次題驿壁雲:「薄命飛花水上遊,翠蛾雙鎖對沙鷗。

    塞垣草沒三韓路,野戍風凄六月秋。

    渤海頻潮思母淚,連山不斷背鄉愁。

    傷心漫譜琵琶怨,羅袖香消土滿頭。

    」吾友汪西京【沈琇】嘗次其韻雲:「弱息憐教絕域遊,魂飛何秪似驚鷗。

    覆巢卵在漂流際,薄命人丁瑣尾秋。

    绮閣低迷空昔夢,邊加凄切咽新愁。

    伶仃曆盡崎岖苦,盡爾青春也白頭。

    」 居易錄載蕭山何禦史瞻,以事谪戍,歸裡中,值禦史鄒魯者谪令蕭山,與何有隙,逼之戍所,途中謀殺之。

    何之子兢避難山東王佥事家。

    一日聞鄒遷山西佥事,辭王公曰:「複仇此其時矣!」王遂治裝遣之。

    兢歸,潛部勒親黨數十人,俟鄒于路,矐其目,折其四肢。

    鄒訴于官,兢直前慷慨流涕,自陳父冤,請死。

    當事為之動容,僅拟流徙得免。

    予按:兢之所歸者,乃吾邑梅李王鼎也。

    鼎系成化己醜進士,官廣東左布政,邑志及先賢事略皆載何兢挈家歸公,公泣而授館,衣食之,誓與之複仇。

    未知阮亭先生何據而雲山東王佥事也?又所雲何禦史,邑志及事略皆雲何舜賓,豈舜賓即系瞻字耶?又邑志及事略載兢既得複仇,法吏當兢死。

    鼎複資兢母入都,擊登聞鼓上訴,事下大理評事曹恕,謂魯既遷官,不得以親臨比,且援唐梁悅為證,兢得減死。

    亦與居易錄所載異。

     洪洞範彪西【鄗鼎】與王阮亭書雲:「近日時文選家,竟指文成為異端,狎侮前哲,讪謗學官。

    先生謂其無羞惡之心,某更謂其失為下不倍之道也。

    」此論蓋指呂留良而言。

    去之三十餘年,而留良身後不免國法,安知非狎侮前哲、讪謗學官之報哉?範為順治辛醜進士,養親不仕,隐居師曠故裡,講洛、閩之學,從之授經者頗衆。

    康熙戊午,山西巡撫以博學鴻詞薦,不出,人益高之。

     偶閱陳眉公秘籍,有最誤者二處,聊一辨之。

    秘籍雲:「漢人取吏曰廉平。

    不苛,則能在其中矣。

    廉能者,後世不熟經術之論也!」予按周禮小宰之職,以聽官府之六計,弊羣吏之治,二曰廉能。

    注雲:能謂才能,足以辦事者。

    今眉公雲雲,是周禮且未見矣。

    又雲:「雲長初為漢壽亭侯,亭侯,即亭長也。

    」予按秦法十裡一亭,亭侯乃侯封之最下者。

    漢楚春秋高祖封許負為鳴雌亭侯,漢桓帝紀封尹勳等七人為亭侯是也。

    若亭長不過主亭之吏,猶今之裡長耳。

    漢書高祖為亭長一段注甚明悉,而雲亭侯即亭長可乎?目不識丁,而好著書以欺天下,多見其不知量也! 康熙間詞臣進表,有以「豈弟君子」屬之臣者,上摘其誤,将罪之。

    時韓慕廬為學士,奏曰:「屬之臣固誤,然古人斷章取義,亦間有君臣兩屬者,如禮經所雲『豈弟君子,求福不回,其舜、禹、文王、周公之謂與!』是也!」予按故明洪武時,郊祀文有予我字,上怒,将罪主者。

    四明桂彥良時為太子正字,因奏曰:「湯祀天曰『予小子履』,武祭天曰『我将我享』。

    儒生泥古不通,煩上譴诃。

    」遂得釋,頗與此事相類。

    為人臣者,誠不可不通經也。

     居易錄雲:「常熟趙文毅公,萬曆中以詞林劾江陵奪情,拜杖阙下。

    其孫東田士春,崇祯丁醜及第,複以詞林劾武陵奪情,杖阙下。

    祖孫一轍,而所劾二相君皆以奪情,又皆楚人,亦一奇也!」按:東田劾武陵奪情,谪福建布政司檢校,未嘗拜杖也。

    昆山徐司寇健庵所作東田墓志及常熟志可證,阮亭殊失實耳。

     或問人死每遇七日,則作佛事,謂之「做七」,何欤?曰:「人生四十九日而魄生,亦四十九日而魄散。

    」曰:「何以遇七辄散也?」曰:「假如人以甲子日死,則數至庚午為一七,甲,木也,庚,金也。

    金能克木,午又沖子,謂之『天克地沖。

    』故遇七日而散,至七七日而散盡也。

    」曰:「然則做佛事亦有益欤?」曰:「此俗尚也,愚夫愚婦之所為也!」見徐複祚村老委談。

     沁雪石,趙松雪鷗波亭前物也,後入吾邑縣治中,邑人錢昌以計出之,既而歸于徐廷庸。

    明末廷庸複歸于錢,置之绛雲樓前。

    不久樓火,石亦燼。

    按廷庸之從弟陽初村老委談雲:「沁雪質純黑,遇雨潤,則白色隐起如雪,故名。

    」此必其親見之者。

    錢湘靈邑志雜記則雲:「石質黑,而額上一方,雪着即消。

    」此說殊謬。

    況松雪寶石二,沁雪外又有所謂「垂雲」者。

    沁雪、垂雲,皆形容之辭,若以「沁雪」為着雪即消故名,然則「垂雲」之稱又何說焉? 王阮亭分甘餘話雲:「每見人家子孫,留意祖父著述手澤,往往不多得,即如葉文莊古文遺稿,李映碧重修南唐書,并可傳後,而兩公子孫皆官通顯,竟不付梓以流通于世,況其下焉者乎!」吾友顧子文甯,故貧士也,而其世父雪坡翁【文淵】遺詩,有海粟集數卷,不惜典鬻琴書,以給剞氏,俾開以行世。

    葉、李兩公子孫雖官通顯,視文甯有愧色矣!又其友馬旦、程椿相繼雲亡,文甯收拾其遺詩囑予選定,亦次第锲闆,此種風義,當于古人中求之。

    文甯,名士榮,家邑東之梅李。

    為人端正純雅,能詩善畫,雖居市廛,如在嚴壑,蓋有隐君子風雲。

     西湖嶽墓前有鐵鑄奸桧夫婦像,北面跪冢下,供遊人笞擊,敝辄重鑄,頗快人心。

    而究所從始,則為吾邑周公近仁公參浙藩時,特修武穆墓,複其墓田,并鑄此像雲。

    公名木,為明成化乙未科進士。

     徐博士昌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