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南随筆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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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長本唐名臣,而史載其為刺史,因民不率教,責躬引咎,自撻于都街。

    伍伯疾其詭,撻之見血,世長不勝痛,大呼走,觀者無不笑之。

    此事殊可噴飯,因錄之。

     新城王阮亭先生自重其詩,不輕為人下筆。

    内大臣明珠之稱壽也,昆山徐司寇先期以金箋一幅請于先生,欲得一詩以侑觞。

    先生念曲筆以媚權貴,君子不為,遂力辭之。

    先生殁後,門人私谥為文介。

    即此一事推之,則所以易其名者,洵無愧雲。

     吾邑孫狀元承恩,原名曙,故字曰扶桑。

    為諸生時,好以骈體為經義,是時吳中有文社曰同聲,而孫實為之領袖。

    同社多效其體以為文,而風氣遂為之一變。

    所選丁亥房書,名曰了閑,悉六朝麗語,風行海内,一時紙價頓高。

    滿大臣剛公彈駁文體,乃與進士胥廷清、缪慧遠、史樹駿,舉人毛重倬同時被逮。

    扶桑至褫其衿。

    予見了閑首義,為「學而時習之」全章。

    原起雲「且自芸吹缬古之香,杜隕求聲之草,桂殘招隐之花」,以此三句括全題三節,通篇語皆類是。

    聞此篇雖刻他氏,實扶桑自作,即一原起而構思一日夜雲。

     吾邑秦蘭征,字符芳,所著天啟宮詞頗佳。

    今朱太史竹垞【彜尊】日下舊聞,載陳悰天啟宮詞五首,實為元芳作而系之于悰者,蓋如齊邱化書、郭象莊注雲。

     明高祥妻許氏,吾邑節婦也。

    其墓在石梅之左,與翁氏世祠接。

    翁因修祠稍轶其址,許遂現形,翁懼而還之。

    又錢湘靈先生修邑志,于許傳節去數語,許即見夢曰:「爾滅吾名,我殺爾孫。

    」未幾,而先生之孫果亡。

    其靈異如此。

    相國蔣公于丁未歲歸裡,為捐赀百金葺其墓,立石為門,而垣以缭之。

     昆山許竹隐【虬】罷官歸,嘗居其鄉之海藏庵。

    一夕,庵失火,竹隐既趨出矣,複冒火趨入,獨取一蒲團出。

    人訝而問之,曰:「老夫一生受用,都在這個,失去便無處立腳矣!」 宋文臣起複,必先授武職,故富文忠公以宰相丁憂起複,授冠軍大将軍。

    此即本禮記「三年之喪,卒哭,兵革之事無辟」意。

    而卻掃編以為用「墨缞從戎」之義,示不得已也。

    按:春秋僖公三十三年夏四月辛巳,晉人及姜戎敗秦于殽。

    先儒以為晉襄親将,绌而不稱君者,俯逼葬期,忘親背惠,墨缞绖而即戎,其惡甚矣!然則墨缞即戎,春秋方書人以譏之,豈可援以為例。

    議論不本經術,即為遊談無根,此不可以不辨。

     宋楊備得古文尚書釋文,讀之大喜,于是書訊、刺字皆用古文,僚友多不之識,指為怪物。

    近吾友汪西京【沈琇】喜寫古字,詩文、書牍無不用之。

    蓋今世之楊備也,亦過于好奇矣。

     黃暐日升蓬窗類記雲:「商文毅公父為府吏,生時,知府遙見吏舍夜有火光,蹤迹之,實非火也。

    翼日問羣吏商某家有何事?吏以生子對。

    知府異之,語其父雲:「此子必貴,宜善撫之。

    」而馮複京先賢事略中,載「吾邑嚴文靖公之父,亦為府吏,亦于吏舍生公,生時亦有火光燭天。

    知府大驚,推問之,乃公生也。

    」複京之外王父譚半湖,與嚴公之父同為府吏相善,其言必可信,非一事而附會兩人者。

    後兩公複同登宰輔,同享高壽,事亦異矣。

    【蓬窗類記,王文恪公為序。

    】 吾邑黃公钺,以給事中家居。

    靖難師起,蘇州知府姚善方起兵勤王,不幸為麾下所縛,竟緻身死。

    公故與姚相善,聞善殁,即具朝服投琴川橋下死。

    邑志及先賢事略所載悉同。

    而明人病逸漫記則雲:「永樂初,征赴京師,至半途投水自溺。

    」誤也。

     弇州觚不觚錄,載江陵相于馮珰處投刺稱晚生,已為可異。

    而吳次尾續觚不觚錄雲:「南京都禦史張,固宜興相之房師也。

    宜興大拜後,張投刺書晚友生。

    」真千古奇聞矣! 西儒利瑪窦,以寫照為「第二我」。

    此與世說「友為我之半」一語,其義正同。

    比之喜容、玉照等稱,可謂新而且雅矣! 世俗所傳感應篇,不知作于何代,而發端雲:「禍福無門,唯人所召。

    」即用左傳闵子馬語,不易一字。

    繼之雲:「善惡之報,如影随形。

    」亦即尚書「惠迪吉,從逆兇,惟影響」之意也。

     吾邑孫本芝【朝讓】方伯未第時,暑月浴罷坐檐下,忽黑雲四起,不辨人色。

    有物突如其至,目光徑數寸,鼻以下皆淺黑色,髯垂至地。

    流涎聲■〈氵虢〉■〈氵虢〉然,鱗爪畢露,雲護其尾,獨不得見,意其龍也。

    相距才尺許,方伯閉目坐,少頃視之則已不見,而黑雲亦解駁殆盡。

    起巡庭際,無滴水沾濕也。

     南宋劉宰漫塘,金壇人。

    俗傳死而為神,職掌蝗蝻,呼為「猛将」。

    江以南多專祠。

    春秋禱賽,則蝗不為災,而丐戶奉之尤謹,殊不可解。

    按趙樞密蔡作漫塘集序,稱其學術本伊、洛,文藝過漢、唐。

    身後何以不經如此,其為後人附會無疑也。

     吾邑馮補之【行賢】善書,得魯公筋力。

    而徐南徐【州】善镌刻,刀法亦仿佛伏靈芝。

    補之嘗書金剛經全部,而南徐镌諸石,一時推為二絕。

    今石藏城西梵壽庵,庵僧素風禅師【律然】于丁未歲取石陷方丈壁間。

    而詩老王話山【譽昌】題其額曰「石經室」。

     孫可望在滇劫永曆入營,日支糧五升、肉菜少許。

    饷司上日計簿曰:「皇帝一員,皇後一口,太子一口。

    」可望怒,罵曰:「奴輩不書皇帝一尊,而雲一員,使我得罪主上乎!」其可笑如此。

     每見神廟中榜一聯雲:「為善不昌,祖宗必有餘殃,殃盡則昌;為惡不滅,祖宗必有餘烈,烈盡則滅。

    」其語實本劉向,蓋即說苑所雲「貞良而亡,先人餘殃,猖K而活,先人餘烈」是也。

     錢一物而具天地之象,以其外圓而内方也。

    惟人亦當如是,故昔人雲:「中不方,名不章,外不圓,禍之門。

    」 小雅斯幹章:「載弄之瓦。

    」注雲:「瓦,紡磚也。

    」朱子又雲:「必紡時所用之物。

    」舊見人畫列女傳雲:「室女手執一物,如金銀之樣者,意其為紡磚也。

    」此說恐不然。

    餘見今世紡車之式,下有木一縱一橫,往往以磚鎮之,或于縱木上,或于橫木上,蓋防其搖動也。

    豈即所謂紡磚乎?說苑雲:「和氏之璧,價重千金。

    以之間紡,曾不如瓦磚。

    」間紡者,介于紡之中間也。

    此亦足以證餘之說矣。

     郭巨之孝,古今所豔稱也,然我竊疑之。

    夫以子分母食為患,則螟蛉他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