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八 内政部二 科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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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之不實乃悉貢京師以一其權慮牧守之徇私乃專出侍臣以承其乏夫郡國之疏逖已遜于塾序而京師又加甚焉牧守之閡隔已異于學官而内侍又加甚焉舉一切耳目而寄之于虛空無薄之區于孔子舉爾所知之義其悖謬為何如矣其疏逖而閡隔既已如是則非惟實行無可見即虛望亦無可聞于是其所立以為标準者不得不在雕蟲之技兔園之業狗曲之學蛙鳴之文上以鼓下下以應上父诏兄勉友習師傳雖有道藝非由此進不為榮雖有豪傑非由此道不能進盡數十寒暑疲精敝神以從事于此間而得與不得尚在不可知之數故三代之盛天下之士無一人不能自成其才而國家不可勝用兩漢之間士民之失教而自棄者有之矣苟其才學可備世用則無不可以自達降及後世豈惟不教又從而锢蔽之豈惟不用又從而摧殘之嗚呼其所餘能幾何哉故科舉合于學校則人才盛科舉離于學校則人才衰有科舉無學校則人才亡
科舉學校既已分矣則其所立标準出于多途者其才稍盛出于一途者其才益衰此亦古今得失之林也故漢代以孝廉為常科而其餘有所謂賢良方正者直言極谏者多不具征明當世之務習先聖之術者元光五年文學高第者有行義者茂才異倫者多不具征可充博士位者陽朔二年勇猛知兵法者元延元年能直言通政事延于側陋可親民者建平元年明兵法有大慮者建平四年治獄平者元始二年通天文曆算锺律方術本草者元始五年而丞相辟掾亦有四科一曰德行高妙志節清白二曰學通行修經中博士三曰明習法令足以決疑能按章覆問文中禦史四曰剛毅多遭事不惑明足決斷材任三輔縣令光祿茂才亦有四行厚質樸謙遜節儉刺史移名亦有三等一明經二明律三能治劇其取之也或特诏征或特科試或三府辟或公交車召或公卿郡國舉或遣持節察上或上書待诏或博士弟子射策或以技藝為郎漢書衛绾傳或仕郡為曹掾從事其科目與出身之多如此故天下之士皆能因其性之所近而各成其學學苟成矣則征辟察舉交至未有不能自見者也故天下人人皆有用之器而國家不至以乏才為患唐因隋制設六科一曰秀才二曰明經三曰進士四曰明法五曰明字六曰明算又有史科開元禮道舉童子學究等科其制科之名則多至百數見于困學紀聞者八十有六雖不免猥濫而一時賢俊如姚崇之下筆成章張九齡之道侔伊呂者往往出焉宋初繼軌亦有九經五經三史三禮三傳通禮初沿唐制試開元禮至開寶六年開寶通禮成乃改科是歲以新書試問學究明經明法明醫宋史醫學初隸太常寺元禮間始置提舉判局以教之曰方脈科針科瘍科試題有六一墨義二脈義三大義四論方五假令六運氣等科夫明經有科則士知守其教矣行義有科則人笃于行矣治劇有科則有司知盡心于民事矣明律治獄有科則政刑平矣兵法有科則可以為人師矣開元禮通禮有科則士習于本朝掌故矣學究有科則可以為人師矣技藝明算有科則制器前民矣明醫有科則人壽矣此諸科者今西方之國莫不有之若驟以語守舊之徒則将吐而棄之曰彜也彜也而不知皆吾中國所嘗行之者也惜乎徒懸其名未廣其用其所偏重乃專在進士一科遂令天下學子雖有絕學高志不能不降心俯首以肆力于詩試帖括之業而通人碩儒蹉跎不第若韓愈劉蕡者猶不可數計馴至廉恥道喪請谒若固關節還往溫卷求知等名習焉不以為怪榮途之狹人才之少風俗之壞自千數百年以來矣
宋熙甯間議建學校變貢舉罷詩賦問大義此三代之下一大舉動也惜荊公以無助而敗後人廢其學校之闳議而沿其經義之偏制謬種流傳遺毒遂日甚一日凡天下任舉一事必有本末荊公之議興學本變科末也本既不行徒用其末不成片段安得不敝荊公經藝取士未敢謂為善制而合科舉于學校則千古之偉論也當時舊執政之黨哓哓争辯全屬意見之言其傳誦後世最近理而亂真者蘇文忠公一疏也向嘗刺其纰缪而條辨之今錄于下當今之世其猶有援此等迂謬之論以相駁诘者可以此折之矣蘇氏曰得人之道在于知人知人之法在于責實使君相有知人之明朝廷有責實之政則胥吏皂隸未嘗無人而況于學校貢舉乎雖用今之法臣以為有餘使君相無知人之明朝廷無責實之政則公卿侍從常患無人況學校貢舉乎雖複古之制臣以為不足矣梁啟超曰君相雖曰知人若欲舉天下之士其才學之可任與否一望而盡得之雖堯湯臯禹吾知其不能矣則必寄耳自于公卿公卿寄之牧令牧守寄之令長令長可謂親民者也然其民之才智與其學行烏從而知之則非由學校不為功也但言責實不言更新此固守舊家之常談也試問國家之取人非所以共政事乎政事之才不足而設學校以養之固其宜也今乃以詩賦帖括之濫劣冒其名而充其數則誰為實而誰為虛矣胥吏皁隸未嘗無人者古者卒史皆以通經之士為之學校之功也公卿侍從常患無人者自其入學之始即務為阿世無用之學一旦得志安望其能匡時哉此無學校之敝也吾以為蘇氏而不知此義則已苟其知之則當推求其所以然之故而瞿然于學校之興刻不容緩而尚暇為駁議耶蘇氏曰夫時有可否物有興廢使三代聖人複生于今其選舉亦必有道何必由學乎梁啟超曰道有可與民變革者有不可與民變革者學而優則仕學而後入政此不可與民變革者也人民社稷何必讀書此孔子深惡痛絕之言而蘇氏乃摭拾之何為也且所謂其選舉亦必有道者道果何若矣強聖人而從我聖人豈任受之蘇氏曰且慶曆間嘗立學矣天下以為太平可待至于今惟空名僅存今陛下必欲求德行道藝之士責九年大成之業則将變今之禮易今之俗又當發民力以治宮室斂民财以養遊士而又時簡不帥教者屏之遠方徒為紛紛其于慶曆之際何異梁啟超曰凡持議者但當論其事之是不是不當論其事之成不成學而不當立雖慶曆規模已定猶當廢之苟其當立前事何害且慶曆之僅存空名正坐朝廷不能責實之弊蘇氏何不申其責實之說議續舊緒顧乃因噎廢食也夫人才者國民之本學校者人才之本興學所以安國而長民也欲成大功不見小利雖稍勞費将焉避之且有司供給之需養兵饟饋之用每歲節其一二可以興學而有餘矣不彼之争而斤斤然阻撓安國長民之舉果何心焉範蔚宗推原漢法且謂傾而未颠抑而未墜出于黨锢諸賢心力之為遊士果何負于人國乎先王之教其民若誨其子弟故既有選秀之升而亦有不帥教之罰上下一體痛切相關此太平之所由也後世去古未遠不明先王之意徒據今日之敝政以繩古制宜其以為笑矣蘇氏曰夫欲興德行在君人者修身以格緻審好惡以表俗若欲設科立名以取之則是教天下相率而僞也上以孝取人則勇者割股怯者廬墓上以廉取人則敝車羸馬惡衣菲食凡可以中立意者無所不至德行之弊一至于此梁啟超曰科名之不足以得賢才固也其本原必在學校也若修身格物之說乃俗儒迂言能制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其于辯才斯為下矣漢以孝廉取士而一代名節出焉雖雲僞也其視唐之進士懷溫卷趨拜馬下者何如矣自魏武下令再三求負污辱之名見笑之行不仁不孝而有治國用兵之術者此後廉恥道喪播其流風極于五季其視割股廬墓惡衣菲食之為僞者又何如矣蘇氏本以氣節自任今乃以意見之故而發為此言真非吾之所敢聞也蘇氏曰雖知其無用然自祖宗以來莫之廢者以為設法取士不過如此也梁啟超曰吾聞大易之義幹父之蠱謂之吉裕父之蠱謂之吝今既謂為無用則當更求其所謂有用者以匡厥不逮今乃悉舉而歸罪于祖宗以為制度雖壞吾不任其咎此豈仁人孝子所忍言哉且祖宗之法非祖宗所自創也因前代之敝而已前代又因其前代之敝而已推而上之以至于古人立法之始則其法固未嘗如是也曆代相沿不思振刷逐漸流變遂成今日然則所謂法者不過成于洩沓庸臣之手而非祖宗之意以為不如是不可為治也今樂于師庸臣而憚于法先王此太平之道所以千歲而不一遇也自漢迄今取士之法已不知幾易今乃謂不過如是其誰信之
閱數百載背元涉明薾靡疲敝迄于今世揣摩腔調言類俳優點名對簿囚虜若待擔簦累累狀等乞搜索挾書視同穿窬糊名摸索乃似賭博歸本重書若選鈔胥夫國家之取士取其才也取其學也取其行也今以俳優鈔胥畜之以囚虜乞穿窬賭博視之欲士之自愛欲國家之能受其用何可得也王介甫曰古者取士也寬其用之也嚴今取士也嚴其用之也寬吾請為一說曰古者試士之具嚴其為途也寬今試士之途寬其為途也嚴今之所以進退天下者八股之文八韻之詩雖伊呂管樂操觚為之必無以遠過于金章陳羅而曲士陋儒剽竊模仿亦未嘗不可能之而有餘也故不必論其立法之善否但能使如其法中其程序者而後取之就其所取之人以為比例則舉人之可以及第諸生之可以得解者皆當數千人矣而進士之額每科不過數百舉人之額每省不過數十則其餘數千人之見擯黜者安知無伊呂管樂之才而所取之數百數十安得無曲士陋儒以濫竽于其間也昔人論科舉之弊不一而以探籌之喻為最當所謂非科舉之能得人才而奇才異能之人之能得科舉斯固然矣然奇才異能者固能得之阘冗污下者亦能得之則将何擇也今夫挾千金以求力士号于衆曰有能舉千鈞者緻千金則強有力之人立見矣号于衆曰有能勝匹雛者緻百金則所懷之金頃刻而盡而贲獲之才未必能緻也今之為說者每以科第猥濫欲裁中額以清其途不知由今之道無變今之法雖進士之額裁至數十舉人之額裁至數人而猥濫如故也徒使懷才之徒嵚奇抑郁不能自達骎骎白首才氣銷磨此所謂不揣其本而齊其末也吾見夫綴學之子當其少年氣盛未嘗不欲博通古今經營天下其意若曰吾姑降心于帖括之學得一第可以娛父母畜妻子然後從事于吾之所欲學而已當其應童子試也縣試數場經月始畢又逾月而試之府府試數場經月始畢又逾月而試之院三試竣事一年去其半矣既以半年之力廢學以就試一經黜落則窮愁感歎不能讀書而頹然以自放者又複數月感歎既已而縣試又至矣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