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治體二政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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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猛軍兵無堅剛鐵艦也吾則曰在中國無平情律例無公堂法司耳夫公平者國之大本也國之有公平猶人身之有脊骨髒腑之有血氣也人無脊骨則耳目手足雖具而起立無能人無血氣則肌膚筋骨雖全而活動不得國無公平則雖猛士如雲謀臣如雨勇夫如海鐵甲如山亦不能服人心而昭衆信今者中國之律例其有平乎無也罪案未定遽用刑威何平之有供證無罪罹笞杖何平之有斃于杖下意氣殺人何平之有瘦死獄中有告無訴何平之有淩遲枭首死外行兇何平之有今者中國之法司其有公乎無有也紳[士]名帖可逮無辜何公之有苞苴載道上下皆同何公之有情面枉法貧者無辭何公之有吏胥勒索富室傾家何公之有監牢刻酷不得為人何公之有其不平不公也如是即中國人尚欲高舉遠揚避水火而尋衽席而謂外國人肯明知故犯投羅網而入樊籠哉吾料歐州諸國斯朝廷苟非喪心病狂盲聾否塞必不忍以其商民赤子付諸威福任意之華官者故曰其決不肯從者以中國無公平之故也此由政令不修因而風俗頹靡也執此不悟縱使中國兵威強于今日數十倍亦不能尊紀綱于與國等使權于列邦蓋攻心之具在政而不在刑畏志之方尚德而不尚力也無願侯于斯二者審察而詳辨之也至若藩國所為中國決欲監察之而為之加意保護非複前此之可比者吾又不能無也言焉今夫人之相交以義合者也國之相與以道濟者也我果厚于德不招而自來我果薄于仁雖留而亦去世未有已則家事未治而别為人講解治家者國未有已則割地與人而為别國保其疆土者中國寰宇廣矣民物盛矣縱有旋乾轉坤之略經天緯地之才亦足以盡其能而畢其巧矣他日聲名洋溢萬國來同雖意中事而非課功事也務外邀名不若積中求實攀跻辛苦何如緩步為安以今日力難自顧而又兼欲顧人正恐事與心違徒萦夢寐耳吾願侯無惑于喜功好大之說而馳域外之觀勿聽于行險徼幸之言而效并包之志也越南之役帑耗數千萬[金](言)軍無尺寸[之]功死傷[者](兩流止)不計其數而其禍皆本于保衛藩服之一言吾願侯之念之也且保護之說原屬空文我之不能護人猶人之不能護我人既不能護我則我何可輕以能保護許人特此以往吾但見其害耳不見其利也以人者在此而己者亦未嘗不在此也請以歐洲近事明之普法之戰也為立王子也其戰非不得已也英以枭雄之國界居兩國之間地則鄰封義則婚媾何曾為之解紛排難俄土之戰也為立教門也其戰又非不得已也德以威烈之邦駕乎兩國之上誼屬父兄情同子弟何嘗為之居間調停此可見各邦友誼之文雖厚貌深情亦不足為國家颠危之助矣 然猶有可诿者曰逼于萬國公法無由偏袒雖欲保護而不能也我請試言其能者巴稣杜之亂稣坦也法兵之出境豈非欲平人亂而為各國所許者乎英兵之征調豈非欲保藩封而為各國所悅者乎乃法則空為壁上之觀僅得無咎而無譽英則遽為深入之計不特喪财而喪師然法廷不敢以此為辱而求必戰也英廷亦不敢以此為羞而圖報複也祇歸咎其大臣主戰者之失而已此目今近事人所共聞者也然則保護之說雖在雄強猶難為力是以都護之請光武急為謝絕珠之附捐之策尚棄遺彼非不知榮名之可慕也特以虛聲之赫無當于民物之傷耳或謂虞不救虢蜀不知吳卒之淪胥以亡同歸于盡則保護之說豈盡無功曰是不然又以虞之貪以虢之鄙以吳之暴以蜀之庸縱彼此相救守望相聯而道義不明盟章易廢使其保護而勝也則為犬戎之召反以速周室之亡使其保護而敗也則為蘇秦之策适以來六國之滅故保之之說吾甯以不講講之也蓋我以有所合而合者合之則人之喜我之合者必将投吾之好而入于合矣人之惡我之合者又将乘吾之間而離其合矣若我以無所合而合者合之則人之喜我之合者雖不投吾之好而無不合矣人之惡我之合者不能乘吾之間而貳其合矣夫至不能投吾之好則是明示喜我者以求人莫善于自強也不能乘吾之間則是明示惡我者以直道常存于天下也如此則不負人亦不累己能固國亦能安民而一切貪功樂禍之謀黩武窮兵之患因人成事之習從衡捭阖之風可以捐除而蕩盡故曰吾甯以不講講之也且越南之事其足以垂為虎尾之戒存作着龜之鑒者固已朗若日星明同觀火尚可俟監察而始知其故哉夫西提六郡割于法人是法人明告南人以封豕長蛇之漸昭示越國以鲸吞蠶食之端者矣乃二十年中越南之君無憂深思遠之心越南之臣無慮患持難之見越南之士無上書補阙之才越南之民無慷慨仗義之志洩洩沓沓苟且圖安其一二孤憤之徒則或自放于山林或自經于溝渎識者早已知阮氏之不祀矣豈特蕭牆禍起骨肉變生然後知東京之宗廟不複血食也哉詩曰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然則今之有國者厥鑒不遠宜在越裳氏之國矣侯之論首則曰生老病死在人則然在國則否夫國無生老病死豈無盛衰興廢乎且吾謂國之衰而廢尤甚于人之病而死人之病而死也雖天數已定而子孫繼述猶有延綿繁衍之機國之衰而廢也苟人謀不利則災害并來恐成一蹶不振之勢故曰國甚于人也或謂萬國公法無滅國例以是為比毋乃不倫不知其所謂不滅者謂不滅其民耳以民受天地之中而生負靈明備常性得之則可以為王者失之必同至于獨夫不敢言滅也以民列天地之才并與立贊化育成事功招之猶恐其不來揮之則恐其即去不能就滅也若謂無滅國則國固已有滅者矣越南是也緬甸是也此其顯者近者耳其它有道則存無道則滅将不知凡幾亦不能逆料也且亦知不滅之滅尤甚于滅乎同為君也而彼則榮[聞](問)休暢此則仰息難安同為臣也而彼則喜明良此則憂深詛咒以在天之飛龍降而為在田之屈蠖以大人之虎變改而為孺子之雌聲将何樂乎為君何樂乎為臣也哉而民則但安其鑿井耕田之素而已理亂可以不知也但循其貿遷貨殖之常而已隆污可以不問也此以知民之于君為更貴以有民不患其無君而有君獨患其無民也此以知民之于君為尤先以有民然後可有君無君必先以無民也吾于君與民之際嘗思其故焉因于睡與醒之論不免有所疑焉 今夫人睡已則醒醒已則睡非睡則醒非醒則睡如陰陽之倚伏若寒暑之更代而國則不然有一睡而不能複醒者有一醒而不緻複睡者此義勝昌欲勝亡栽者培傾者覆之理而非日則作夜則息晝則行宵則伏之理也故夫睡與醒之喻不足以明一國也而侯獨取此喻得毋謂睡者無思無慮與醒者有思有慮不同乎醒者有作有為與睡者無作無為有異乎雖然此仍不足以明一國也國固有多思多慮多作多為而猶不得謂之醒者矣何也以所思所慮所作所為不得其道故也固亦有不思不慮不作不為而亦不得謂之睡者矣何也以其雖不思[雖]不慮雖不作雖不為而能得其道故也如必以有事而始謂之醒則無名之堯帝恭己之虞君睡而非醒矣若以無事而即謂之睡則跋扈之蚩尤殘民之秦政醒而非睡矣故曰睡與醒之喻決不足以明一國也然則欲明一國從何而觀曰請觀其治與亂治者非必八纮靜塵十洲呈鏡然後謂之治也雖兵戈擾攘烽火倉皇而仍不得謂之治者不以其決有可治之具也亂者非必寇起頑民變生然後謂之亂也雖海内晏然兵休事已而猶不得不謂之亂者以其未能清亂之源也古之時文明未啟閉關自守者各君其國各[子](予)其民其仁智之君勤于修省而國治其昏庸之主薄于德行而國亂亂之極即為治之端治之極即為亂之始故一治一亂疊換循生今之世禮教昌明雄各立勢均力敵并駕齊驅其公議所歸者治則勃然其公議所排者亂則立見亂之生有确然難救之象治之本亦有顯然難拔之形故永治永亂分途異适故執古以論今其情雖同其事則異也居今以稽古其勢既變其法亦殊也侯之論以睡與醒為喻吾懼其不足以明中國也故以治與亂之說明之以治與亂之說明之而猶恐其謂是一治一亂自然而然也故以永治永亂之說進之侯其許我乎與侯同心者其韪我乎此則予考之往古按之當今察之人情驗之物理質之中土證之外邦思之十年而益信念之日夜而至熟者也而必詳之于篇末者非謂此說本輕可以置之于後正謂此說最重不宜置之于前蓋審乎此說則知吾已上諸說皆真證以此說則知吾已上諸說可靠此說而能行也則其國必興且強此說而不能行也則其國必弱且廢故談國是者必其力能臻于此說方為有效否則空誇經濟無裨也講時務者必其才能辨乎此說始為有功否則徒矜洋務無益也是說也上可以追帝王郅治之隆下可以保奕萬年之利内可以消奸民潛煽之患外可以止各邦觊觎之心則行之原不容緩也不必好高而但求其全下不必務遠而但期夫迩安不必深慮而但取夫躬行不必煩言而但貴夫實事則行之似又無難也且以皇太後睿智聰明之度以今 聖上春秋鼎盛之時以醇親王公忠體國之心以李爵相投大遺艱之器則行之已有其人也有此之利緻此之易具此之才而又際此之急猶不能行恐過此以往難望其行矣即行之亦恐無濟矣此吾不得不深賴夫侯者也此吾不得不重望夫侯者也請為侯言之今夫國之所以自立者非君之能自立也民立之也國之所以能興者非君之能自興也民興之也然則為君者其職在于保民使民為之立國也其事在于利民使民為之興國也其職其事在朝廷無不自以為既盡其心既殚其力者然其所盡之心所殚之力有益無益有功無功惟小民知之最真而最當以其身受之而躬見之之故也是以為君有寝饋憂宵衣旰食者矣而民不見其功也若是者其臣下之不忠乎 然為臣亦有夙夜在公不忘恭敬者矣而民不見其功也若是者其民庶之難治乎而民不若是其頑也民雖寡學而斷不可欺民縱愚蒙而善能知感然則其中必有故矣為國者将欲深明此故則有至要之學問焉則有至切之本領焉其故不在于戢服邦也楛矢來庭包茅入貢為君上聲靈之事于民無真益者也其故又在于拘制外人也内外通商華洋互市為彼此相宜之事于民絕無害者也然則其故果安在哉信是也吾所謂信者非徒指效驗于民乃兼指用功而言一理也必有确當不移之然後能取信于民一事也必有實可憑之據然後能征信于衆是其信不須責之于人但須責之于己也且吾所謂信者又非指制民之事而言乃指導民之事而言一法也不得不從不敢不從則其信由畏懼而生雖信不足用一令也從者聽之不從者亦聽之則信者由心悅誠服其信大可恃是其信非由君之迫脅乃由民之樂貢也信則民心向信則民力生一人之心有盡也合億兆萬民之心則無盡矣一人之力有窮也合億兆萬民之力則無窮矣今中國之民心非向上也中國之民力未嘗生也何也以其不信也而進言者辄曰民心向上矣民力可恃矣中國既已治已安矣此賈生所謂非愚則谀者也吾心最願有是言而吾又今最鄙聞是言以其不實故也夫進言者皆以為然吾獨謂其不然則我之立說不亦自處于孤乎我之置辯毋乃太過于激乎然天下固有說似于孤而卒不可易辯近于激而終不可磨者矣所謂千人之唯唯不如一士之否否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谔谔也吾之說乃人人意中之說特非人人心意中之說耳是我之至衆而非孤也且吾之辯乃人人心中之辯特非人人筆下之辯耳是我之辯至随而非激也是以聽言者非徒聽其人口中之言必須察其人意中之言非徒視其人筆下之言必須究其人心内之言則事得其實理得其當矣雖然此猶不得謂能盡聽言之法而百無一失也蓋口與筆之言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