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部 春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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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宋,無不沿莽之故事,《傳》特卓然謂周公不自稱王,而稱成王之命,勝鄭氏遠甚。

    為此《傳》者,蓋見當時曹馬所為,為之說者,有如杜預之解《春秋》,束皙等之僞造《竹書》,舜可囚堯,啟可殺益,太甲可殺伊尹,君臣易位,邪說亂經,故不憚改《益稷》,造《伊訓》、《太甲》諸篇,陰與《竹書》相;又托孔氏《傳》,以黜鄭氏,明君臣上下之義,因恐觸當時之忌,故自隐其姓名。

    其訓诂章句之間,誠有未善,然三《盤》五《诰》諸奧辭,皆二疏通,諸家雖或規難而辨正之,終不能不用為藍本。

     其《禮記補疏》,謂《周官》、《儀禮》一代之書,《禮記》萬世之書。

    《記》之言曰,禮以時為大,此一言也,可蔽千萬世制禮之法。

    《周官》、《儀禮》固作于聖人,乃亦惟周之時用之,必先明乎《禮記》而後可學《周官》、《儀禮》。

    其言皆獨具深識,雄出古今,絕無經生拘閡之見。

    予嘗謂鄭氏之學,《三禮注》可與聖經并垂天壤,間有小小疏失,不過如日月之食。

    《詩箋》精于名物訓诂,亦經之功臣。

    若《易》若《書》,一則僅專家之孤學,一則僅傳經之緒餘也。

    雖其失皆在過于求密,又确守師傳,不容出入。

    如《金滕》諸說,蓋皆周秦以來諸儒相傳之舊義,然春秋戰國時,異說鋒出,漢承秦絕學之後,掇拾叢殘,不無擇焉不精之弊。

    若近來惠氏張氏之《易》,王氏孫氏江氏之《書》,謂為鄭氏一家之學則可,謂為《易》、《書》獨絕之學,則不可也。

    雕菰此篇,可謂空前絕後者矣。

     而其補疏《左傳》,抉摘杜氏作《集解》之私心,尤為快論。

    其序雲:“杜預為司馬懿之,其以父幽州刺史恕與懿不相能,遂以幽死,故預久不得調。

    及昭嗣立,預尚昭妹,起家拜尚書郎,轉參相府軍事。

    蓋昭有篡弑之心,收羅才士,遂以妹妻預而使參府事。

    預出意外,于是忘父怨而竭忠于司馬氏。

    既目見成之事,将有以為昭飾,且有以為懿師飾,即用以為己飾,此《左氏春秋集解》之所以作也。

    懿師昭亂臣賊子也;賈充成濟,鄭莊之祝聃祭足,而趙盾之趙穿也;王淩母丘儉李豐王經,則仇牧孔父之倫也。

    昭弑高貴鄉公而歸罪于成濟,已俨然托于大義,而思免于反不讨賊之譏。

    師逐君,昭弑君,均假太後之诏以稱君罪,則師曠所謂其君實甚,史墨所謂君臣無常位者,本有以啟之,預假其說而暢衍之。

    射王中肩,即抽戈犯跸也,而預以為鄭志在苟免,王讨之非,顯謂高貴讨昭之非,而昭禦之為志在苟免矣。

    師昭而後,若裕、若道成、若衍、若霸先、若歡洋、若泰、若堅,他如石虎冉闵苻堅,相習成風,而《左》氏《傳》杜氏《集解》适為之便,故其說大行于晉宋齊梁陳之世。

    唐高祖之于隋,亦踵魏晉餘習,故用預說作《正義》,而賈服諸家由是而廢。

    吾于左氏之說,信其為六國時人,為田齊三晉等飾也。

    左氏為田齊三晉等飾,與杜預為司馬氏飾,前後一轍,而孔子作《春秋》之義乖矣”雲雲,深心卓見,尤為聖人不易之論。

    蓋其論枚氏之僞作孔《傳》,猶屬意必之詞,雖雄辯絕人,而事無确證;若此所論,則論世知人,灼見幽伏,元凱百口不能解矣。

    左氏一書,自為聖經羽翼,其中要不無取義未純,此蓋七十子之言,已皆不能無疵;又經戰國秦漢,至東京始列學官,尤不免後人羼入。

    王介甫鄭漁仲皆因其紀及趙襄子之谧,疑為六國時人,((介甫所疑十一事,其說不傳,惟書錄解題載介甫左氏解,專辨書韓趙魏殺知伯事,去孔子六七十年,決非邱明所及見。

    漁仲舉左傳紀韓趙知伯等事八驗,見通志六經奧論)。

    )毛舉數端以概全經,不若近時姚姬傳言《左傳》蓋有吳起輩竄入以眉時者,如公侯之子孫必複其始語,尤其明驗。

    他紀魏氏及趙氏韓氏齊田氏等事亦多誇,非邱明本文,此論最為近理。

    理堂仍介甫漁仲石林諸人之說,概指為六國時作,亦未免武斷。

    然其論衛宣公熏于夷姜生急子一條,據洪容齋毛西河年數不合之說,謂當據《史記》及《列女傳》、《新序》諸書,以夷姜為宣公夫人。

    、《廣雅》訓為淫,熏夷姜猶《衛世家》所雲愛夫人夷姜也,杜注誤依服虔上淫曰熏之訓,自足為左氏功臣。

    竊謂此論與錢竹汀《潛研堂答問》謂衛戴公文公,當依班氏《古今人表》為公子黔牟之子,《左傳》以為頑與宣姜所生者誤。

    二事皆足永垂寶書,不然以上淫君母之人,而衛人立之,石碚等純臣奉之;以鹑奔無良之孽,而衛人依之,齊桓宋桓等賢諸侯輔之,則春秋之初,已無人心,康叔之澤,亦太衰矣。

    其關系于人倫世教,豈淺鮮哉! 焦氏此疏,其正杜氏助逆之旨者,如宋督弑其君與夷,(桓公二年。

    )鄭伯使祭足勞王,(五氣。

    )鄭伯突出奔蔡,(十五年,焦謂杜注譏突不能倚任祭仲,反與小臣造賊盜之計,故以自奔為文,罪之。

    是明喻齊王芳不能倚司馬氏,而與李豐張緝謀廢師也。

    )衛侯朔出奔齊,(十六年。

    )宋萬弑其君捷,(莊公十二年。

    )晉裡克弑其君卓,(僖公十年。

    )宋人弑其君杵臼,(文公十六年。

    )晉趙盾弑其君夷阜。

    (宣公二年。

    )鄭公子歸生弑其君夷,君子曰仁而不武。

    (四年。

    焦謂杜注以例司馬昭本不許将士傷害高貴,故初稱畜老憚殺為仁。

    歸生不讨子公,而昭能讨成濟,是仁而且武矣,故雲不讨子公為不武。

    )凡弑君稱君,君無道也;稱臣,臣之罪也。

    (焦謂左氏此二語最為悖理,而杜氏釋例乃暢發其義,所以解昭之既弑高貴,而必假人後今,以甚言其無道也。

    )民不與卻氏,胥童道君為亂,故皆書曰晉殺其大夫。

    (成公十八年。

    焦謂杜注言卻氏失民,胥童道亂,宜為國戮,此司馬懿之殺曹爽何晏,而罪爽之驕盈,晏之浮虛也。

    三卻胥童殺而樂書不可制矣,曹爽殺而司馬氏起矣。

    )枕屍股而哭。

    (襄公二十五年。

    焦謂司馬孚哭高貴,全效晏嬰所為,蓋當時左氏盛行,故王經谏高貴,亦引魯昭公不忍季氏之事。

    )下車七乘不以兵甲。

    (焦謂杜注齊舊依上公禮九乘。

    又有甲兵,今皆降損,以比昭弑高貴以王禮葬之。

    習氏漢晉春秋雲,丁卯葬高貴鄉公于洛陽西北三十裡,下車數乘,不設旌旄,全襲左氏此傳。

    )凡十三條,皆徵引魏晉間事,以誅杜之隐衷。

    餘皆孜證訓故名物,于地理尤詳,固非如宋儒之純尚議論也。

     同治癸亥(一八六三)十月十九日 ◎春秋左氏傳賈服注輯述(清李贻德) 終日疲困,閱李杏村《春秋左氏傳》、《賈服注輯述》,其于名物訓诂,皆推究古義,務極精嚴。

    若發明經傳之旨,求其文從字順,則賈服舊解,奇零不全,他書所存,往往上下冢屬,遽難别白。

    或有本非賈服,而刺取誤及者。

    以證經義,多不可通,故轉不如杜氏也。

     同治丁卯(一八六七)十二月十八日 閱《左傳賈服解注》,其中論丘甲一條八百乘一條,俱引《司馬法》,以申服賈之說,極為明哲。

    因取淩曉樓《四書典故》黃薇香《論語後案》焦理堂《孟子正義》及江慎修《周禮疑義舉要》沈果堂《周官祿田考》胡雒君《儀禮釋官》諸書證之,惟金檠齋《禮箋》之說,足相發明。

    蓋以人計者為共賦之法,《周禮》小司徒所謂凡起徒役無過家一人。

    《司馬法》所謂九夫為井雲雲,即小司徒之大事緻民,金氏所謂正卒是也。

    以家計者為出軍之法,小司徒所謂惟田與追胥竭作,《司馬法》所謂夫三為屋雲雲,即小司徒之大故緻餘子,金氏所謂羨卒是也。

     同治壬申(一八七二)八月二十八日 ◎左傳舊疏考正(清劉文淇) 閱劉孟瞻《左傳舊疏考正》,其大指以唐人作五經正義,多用舊疏而沒其名,《左傳》尤甚。

    孔沖遠《序》謂以劉光伯《述義》為本,而劉頗規杜過,孔專申杜,因取劉之申杜者襲之,攻杜者芟之,間一二存其規語,而複駁之,以緻出入紛錯,辭氣不屬,而《正義》成後,太宗複诏詳定,高宗又束更正,已非沖遠之舊,而舊疏益以泯沒。

    今取疏文之隔閡者,尋其脈絡,較其從違,為分條别出之,孰為沈氏(文阿)之文?孰為劉氏之說?孰為孔氏增加?孰為唐人改竄?皆援據證明,其用力可謂勤而用心亦良苦。

    然唐初儒學尚盛,況其時沈之《義疏》,劉之《述議》,遍布人間,世所共習,沖遠以耆儒奉敕撰述,而盡掩前人,攘為已有,獨不畏人言乎?太宗非可欺之君,士亦何能盡罔,恐非甚無恥者不肯出此也。

    蓋《正義》之病,在于筆舌冗漫,故複沓迂回,接績之間,多不連貫。

    其間用舊說而失系姓名者,或亦有之。

    若以為一部書中惟駁光伯之語出于沖遠,餘皆襲舊義,毋乃言之過欤?孟瞻此書,存此一段公案可耳。

     光緒戊寅(一八七八)四月十八日 ◎公羊傳 《公羊》桓八年傳:夏曰杓。

    注雲,麥始熟可杓,故曰杓。

    案《釋文》杓亦作榆。

    《漢書》、《郊祀志》引《易》不如西鄰之祭,作瀹祭。

    顔注,瀹祭謂瀹煮新菜以祭。

    《爾雅》、《釋天》夏祭曰杓。

    郭注,新菜可溝。

    《詩》、《正義》引孫炎注同。

    溝瀹字通,何注麥始熟可杓之杓,亦當作溝。

     同治庚午(一八七○)閏十月二十七日 ◎春秋公羊通義(清孔廣森) 閱孔拜軒《公羊通義》。

    三傳惟《公羊》最偏谲,何休注亦最。

    拜軒偏信《公羊》,又謂《左傳》舊學湮于征南,《谷梁》本義汨于武子,而以何氏生于漢世,授受具有本原,三科九旨之說,體大思精,為二傳所未有。

    其說皆偏。

    蓋以漢世最尊《公羊》,而休為漢人,杜範皆晉人。

    乾嘉間漢學極盛,弊軒故為此說,是亦蔽于漢儒者矣。

     夫三傳各有師承,左氏事最詳,昔人謂其親見列國之史者,其言最确,故三傳自從《左》為長。

    即如僖公十七年夏滅項。

    《左》氏以為魯滅。

    《公羊》以為齊滅,不書齊者,為桓公賢者諱;此義本鑿。

    外滅未有不書國者,為桓公諱而僅曰滅項,則何以别于魯滅之耶?諱伯主而引外惡為内惡,夫子必不出此!《左》氏以為僖公因淮之會滅之,齊桓怒而止公,夫人姜氏會齊侯以請之,乃得釋。

    故下又雲公至自會,此自是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