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部 詩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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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 《詩》如月之恒,《傳》恒弦也,《箋》月上弦而就盈。

    案《正義本》經文本作組,故孔沖遠雲《集本定本》作恒。

    《釋文》本則作恒,故陸元朗雲,恒本亦作ㄌ,兩本不同。

    今注疏本作恒者,後人以合刻《釋文》而改孔從陸也。

    然陸氏言恒ㄌ之音,則同為古鄧反,今人用日升月恒及升恒字,皆作平聲,所謂重怪她缪矣。

     光緒丁醜(一八七七)八月初十日 《大雅》、《闆》之詩曰攜無曰益,牖民孔易,民之多辟,無自立辟。

    箋疏以下,多不得其解。

    上雲天之牖民,如埙如篪,如璋如圭,如取如攜,皆喻其感應之速;而下句忽以攜字連之,古人文義無此例也。

    攜無曰益之攜,當是上字之誤,古文上作二,而古于重文皆作,此詩承天之牖民,而曰上無曰益,牖民孔易。

    上者君也,君之于民,無求多也,其牖民亦孔易也,善者民化之,不善者亦民化之,今民固多辟矣,無更立辟也。

    辟者邪也,毛訓為法,亦為未審。

    而于攜無曰益句無傳,蓋毛所見字猶作上,故不煩加釋,至鄭君時已誤作攜之重文,遂曲解之耳。

    至難易變易,古無二音,《呂氏讀詩記》引李氏說,謂多求于民,則牖民之道變易,蓋泥于韻而不知古音,說轉支離。

    然其解無曰益,為無多求于民,與朱子《集傳》兩辟字皆訓為邪,均為至确。

    若近儒段氏,謂上辟字本作僻,下字作辟者,非。

    今人俞蔭甫謂益即隘,隘與陀通,謂如取如攜,無有所阻也,則卮言日出矣。

     《桑柔》之詩曰,好是稼穑,力民代食,稼穑維寶,代食維好。

    兩稼穑字,毛鄭本作家啬,段氏玉裁馬氏瑞辰皆主之,是也。

    惟力民代食,諸家說皆迂回。

    蓋力民,猶勞民也,言王惟好啬斂于家之人,勞民力而代之食,下雲家啬維實,代食維好,皆刺王之任貪病民也。

    下章所謂貪人敗類,首章所謂捋采其劉、瘼此下民,語意皆同。

    鄭《箋》好是家啬為居家吝啬,毛《傳》力民代食為無功者食天祿,義尚未盡。

    王肅妄于無功上加一代字,遂不成語。

    近人陳碩甫主王說,謂當作稼穑者,非也。

    顧惟康謂《韓詩外傳》載晉平公藏寶之台燒事引稼穑維寶二語,亦正是戒聚斂之意,本作家啬,後人以今詩改之,是也。

     進退維谷,阮文達謂谷乃谷之借,谷善也,因上韻為不胥以谷,故谷字,此謬說也。

    進退維谷,正以朋友相諧,無可自明,前卻俱窮,并林中之鹿之不若。

    《小雅》之局天踏地,《易》之不能退不能遂,皆同此意。

    阮氏引《爾雅》東風謂之谷風,郭注谷之言谷,《書》、《昧谷》、《周禮注》作柳谷為比,不知谷之言谷,猶天颠也,日實也,同音相訓之例,不得用颠作天,用實作日也。

    昧谷柳谷,古今文字,同音異字,非此之比。

    此詩作谷之義,《傳箋》甚明。

    《小宛》雲惴惴小心,如臨于谷;漢晉六朝文字有雲若墜淵若墜冰谷者,不可指數。

    《晉書》、《賀循傳》元帝嘗問其父齊被禍事,循流涕曰:臣進退維谷。

    可知古無異解。

    阮氏又引《晏子春秋》對叔向言進不失忠,退不失行,引此詩為證。

    不知晏子此事,亦以齊衰晉亂,各憂其身,為事情君者之法,正喻其進退俱難。

    至引《韓詩外傳》,則載齊家行他、楚申鳴之死,兩引此詩,正與毛鄭同義。

    阮氏強傅其曲說,而雲詩有此例,古人文字有此苟且者乎?今市肆書谷作谷,書{艹疆}作姜,起于趙宋之世,而謂西周人避重韻者已為之,亦厚誣古人矣。

    馬元伯以阮說為确,好新之蔽也。

     既之陰女,反予來赫。

    陰猶隐也,《漢書》、《霍光傳贊》陰妻邪謀,顔注謂不揚其過也。

    赫者,顯相恐揭也,毛訓炙,鄭讀作吓,其義相成。

    赫與陰為反對之詞,既之陰女反予來赫者,謂予既為女隐,不揚其惡,而女反顯相铄炙,更暴其過也。

    此承上指朋友言,謂女等貪殘敗類,ウ冥之事,自極詭秘,予豈不知。

    如彼飛蟲,時亦弋獲者,飛蟲亦喻小人,言女所為雖如飛蟲,倏忽變亂,然亦時有為人弋獲者。

    《箋》義本如是。

    自宋儒以飛蟲為芮伯自喻,以弋獲為千慮一得,甚為不辭。

    馬氏瑞辰說此詩最近是,惟以陰為谙悉也,則尚未盡箋以陰為蔭,失之。

    陳氏《毛詩疏》專違《箋》義,而此獨從鄭解,其說此章最迂曲,以赫炙為侵削,尤非。

     涼曰不可覆背善詈,與既之陰女反予來赫,詞意相成也。

    蓋始為之隐,後薄言不可,而女反背極詈之也。

    雖曰匪予既作爾歌者,匪同非,猶詈也;既遂也,《廣雅》、《釋诂》遂、竟也,《禮記》、《玉藻》注既猶畢竟也;謂女雖非詈予,予遂為爾作歌,不能複為女隐也。

    與予豈不知而作語,遙相貫應。

    既作爾歌,與《卷阿》末章結句維以遂歌,文法正同。

    鄭《箋》及朱子《集傳》皆以雖曰匪予為女雖言此非我所為,而我已為爾作歌,既字皆訓已然,近于不辭。

    《毛詩疏》訓既為終,亦非。

    以爾為指厲王,此誤沿《正義》說。

     光緒辛巳(一八八一)七月初三日 《風》驟牝三千,毛《傳》謂來馬與牝馬,其實詩人特形容其馬之多,謂來馬之牝者有三千耳。

    馬七尺以上為來,舉此以見馬之壯大,牝馬至三千,極言其字畜之盛。

    千者都數之名,三者積數之辭,非實有三千,不必分來牝為二也。

    《爾雅》、《釋畜》古本作來牡骊牝玄,此以釋《詩》驟牝為來馬之牝玄者。

    《釋文》引孫叔然注本及鄭君《周禮》、《夏官》、《禮記》、《檀弓》注引《爾雅》皆同,此古讀古義也。

    今二《禮》注皆誤作牝骊牡玄,幸有《周禮釋文》及《爾雅釋文》可證。

    《爾雅》凡言牝牡,皆先牡後牝,其釋鳥亦後言雌,此正名一定之例。

    今《爾雅》郭本作來牝骊牝,以玄字屬下駒字為句,此以骊牝釋《詩》之驟牝也。

    骊驟雙聲,蓋以《詩》言驟牝為黑色之牝耳,今本誤作來牝骊牡,則不可通矣。

    幸《釋文》雲牝頻忍反,下同,可證上下皆牝字也。

    雪窗本亦不誤。

     光緒壬午(一八八二)七月初四日 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

    《箋》以公子為豳公之女公子,謂春女感陽氣而悲物化,有與公子同嫁之志,是也。

    古人為政,無以男女及時為急,故《桃夭》以宜家為美,《标梅》以迨吉相期,《周南》之風,尚承豳公之澤。

    其後《周禮》有中春會男女之文,周之先公先王,禮教所由興也。

    春日采桑之女,感遲日之來,知嫁期之至,故女心傷悲者,所謂女子有懷、遠父母兄弟也。

    殆及公子同歸者,見其時君民一體,國無失時,所謂好色與民同之,内無怨女,外無曠夫也。

    《毛傳》謂豳公子躬率其民同時出,同時歸。

    夫古者男女不同行,國君之子,雖勤于民事,亦何至親率采桑之女同出同歸乎?鄭君易之,自為緻确。

    朱子謂此女将嫁豳公之子,則非矣。

    陳氏啟源謂嫁言于歸,無言同歸者,豈知帝乙歸妹見于《易經》,伯姬歸宋,書于魯史,謂嫁曰歸,古今通誼。

    故連文則曰于歸,單文則曰歸,何容疑也。

    至輔廣謂女感春陽而欲與公子同歸,事近于亵。

    不知男女之情,古所不諱,懷春有女,亦詠《召南》。

    若謂公子省耕,遊女群集,夕陽曠野,逐隊同歸,不更亵乎? 制彼裳衣,勿士行枚。

    《正義》引《定本》雲勿士行枚無銜字。

    臧氏琳《經義雜記》謂據此知孔本經作勿士銜枚,《箋》作初無銜枚之事。

    今《正義》本依《定本》及《釋文》改經銜作行,《箋》初無下增行陳二字,當以孔本為是。

    《太平禦覽》卷三百五十七引詩勿士銜枚與孔合。

    慈銘案,臧說極确。

    《毛傳》行字無訓,于枚訓微。

    胡氏承珙謂微即徽字,徽者止也,銜枚以止言語者是也。

    毛以銜字人所盡解,不煩為訓,鄭《箋》即申毛誼,行陳二字,明是後人妄加,蓋必銜枚二字連文,方能成誼。

    若經文本作行枚,而鄭《箋》以行陳釋行字,銜枚釋枚字,夫不曰陳,則行者何事?不曰銜,則枚者何物?古人有此文誼乎?阮氏《校勘記》及胡氏馬氏(瑞辰)皆以臧說為非,殊不可解。

    至制彼裳衣,《箋》雲女制彼裳衣而來,謂兵眼也,蓋言在家婦女,方為征人制裳衣遠寄,而東國已平,無有銜枚之事。

    所謂兵服者,即征人所服,非必戎服;所謂無事銜枚者,不過謂無事征戰,故《箋》雲言前定也,謂衣方來而事已定也。

    馬氏謂制彼裳衣,是制其歸途所服之衣,亦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