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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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去,兩宮震悼。

    慶邸甫抵汴,即命迅速回京。

    餘聞邸将回,不能不在京稍候。

    又慮邸到京後,留我襄辦俄約。

    未幾,又奉署理漕運總督之命,位列封圻,慶邸亦不便強留。

    爰即南行,在河南宜溝驿迎銮。

    兩宮召見,嘉勞有加,即日真除。

    送駕至直隸磁州,跪安後,折回汴梁。

    取道徐州,赴淮浦接篆任事。

    餘遂為外史矣。

    時辛醜年十二月事也。

     辛醜和約,肇于庚子之亂,條款之酷,賠償之巨,為亘古所未有。

    當時主款議者,幾為衆矢之的。

    旁觀不諒,責備之嚴,誠不足怪。

    庸讵知當局之負诟忍尤,艱難應付,有非楮墨所能罄者。

    當庚子七月廿一日,兩宮西行,各國軍隊入京,慶邸随扈,因病留滞懷來縣。

    适奉全權之命,八月初十入京。

    合肥李文忠早經奉命來京議約。

    甫卸粵督任,權寓滬上,直至閏八月十八日始到京。

    先行傳見稅務司赫德,遍拜各國公使。

    各國統兵大臣,尚未能接見也。

    此為議和之始步,各公使與各軍官先行商酌條款。

    有此國以為是,他國以為非者,有各公使以為然,而各軍官否認者。

    類如駐兵及防護使館,拓充守衛使館汛地,并營建炮台、兵房等事,均由軍官主議者,各使不得幹預。

    紛紛擾擾,三月有餘。

    迨議款粗有成局,各使遣員來告,并出示草案,謂向各軍官苦口商酌,竭力争執,始允如此定議。

    明知條款之酷虐,但中國鑄此大錯,亦實無可如何。

    現有一言奉告,将來條款送到,中國政府萬不可一字駁複。

    須知我等公使責任在重修舊好,各軍官則窮兵黩武,意在直搗西安。

    中國政府若允照款議,自奉旨之日起,戰事即為結束。

    各軍官但辦交地、退兵等事,軍費大宗,即于此日截止。

    随時再由中政府與各使妥商節目,徐圖補救大綱之所不及,豈非輕而易舉。

    若一時嫌條款酷烈,不允照辦,各軍官聞之,群相起哄,誠恐兵事一起,動員令一發,為害胡可勝言。

    比時各公使竭盡能力重訂議款,原有各條款自難删去,不知又增出幾許條件。

    試問中國尚能領受乎?即幸而仍照原款定議,但經此波折,不知又費幾許時日。

    即以兵費一項而論,恐又加增數百萬以上。

    兩全權以各使所論各節,意在關切而非恫喝,爰即密電行在備案。

    開議之日,先期由領袖日斯巴尼亞公使來照,謂該使館廨宇狹隘,坐位無多,來賓請以十人為限,意極驕蹇。

    維時李文忠公病卧賢良寺寓所,不能莅會。

    慶邸約餘及那琴軒相國,并法、英、俄、德、日五翻譯偕赴日館。

    各公使與參随各員鹹集。

    首由領銜日使将約文節略朗誦一過,面交慶邸。

    邸答以今日承各公使面交和約一件,容即電奏西安行在,俟奉有電旨,即行恭錄知照,随将來件交餘收存,辭各公使出。

    各使亦不遠送,意謂此乃中國求成也。

    慶邸謂餘曰:“端王等迷信拳匪,肇此大禍。

    今日會議席間令我難受。

    我為國受辱,亦複何說。

    爾速将各使交來條約,送請中堂閱看。

    即日會銜電奏行在,冀邀俞允。

    此事今日必須辦竣,電奏稿不必送我酌定;但于發電後抄稿送閱可耳。

    ”辭甫畢,匆匆乘輿去。

    餘回顧那相,讵知感受他項激刺,兼在使館中為爐火蒸薰,出館複經朔風撲面,寒熱大作,登時患病,不能偕往。

    餘隻身往賢良寺,始知文忠病迄未逾,不能見客。

    當以此事緊要,讵能延誤?商之楊蓮府同年,先将條件呈文忠一閱,再行請示方略。

    蓮府笑謂餘曰:“中堂此時沉沉昏睡,約件集三寸許。

    讵能一一過目?不如由老憲台代拟電奏稿,呈中堂閱定,即行電發,較為便捷。

    ”餘以事體重大,讵可擅便,蓮府複曰:“軍機迅急,間不容發。

    今日不辦,萬難推到明日。

    此稿憲台不拟,試問何人敢拟?”餘正躊躇如何下筆始能動兩宮之聽。

    文忠之四公子季高世兄出謂餘曰:“家君昨日曾經說過,此次奏件須用重筆。

    ”餘笑答曰:“如用重筆,隻好請出宗廟社稷,方可壓倒一切。

    ”爰即本此意拟一電奏稿,交季高送入卧内,請文忠閱定,即刻電發。

    迨電訖,餘抄稿持送慶邸閱看,時已午夜。

    化幹戈為玉帛,此其發端。

    至今思之,閱時已二十五年,情事猶如在目前也。

     當和約電奏寄到西安,兩宮逐一閱視,以償款數目太巨;懲辦罪魁太重;德使克林德建碑京師,有關體制;防護使館,将六部、翰林院劃入界内,堂子祀天重地,亦須遷移,其他各款種種苛求,堅不允行。

    榮文忠公婉言力陳,以事機迫切,非俯允不能弭患。

    慈禧愠甚,謂請皇上斟酌,我不能管。

    次日,北京全權電催,以各使專俟準駁确信,以定師行進止。

    文忠複據以上陳。

    慈禧謂:“兩全權但知責難于君父,不肯向各使據情據理力與争辯。

    我既不管,皇上亦不管,由你們管去罷!”言畢,将電稿擲地。

    文忠皇恐萬狀,不敢再陳,惟有伏地碰頭。

    皇上徐曰:“爾等亦勿庸著急,明日再說。

    ”文忠回邸,私議視此情狀,明日上去亦無結果,惟時全權電信又到,情形迫切。

    文忠喟然歎曰:“此事責任在我,惟有淡中著筆,從權辦理,庶幾有濟。

    默視慈禧之意,未嘗不知非允不可。

    不過允之一字,難以當面說出。

    ”越日入見,此事暫不提及。

    先将他事請旨訖,繼雲:“前日兩全權電奏之件,已閱數日,刻間又有電來催,前已面請聖旨,可否由奴才等下去酌拟一稿,呈請改定,再行電發?”慈禧默然,繼而曰:“如此亦好。

    ”文忠退出,即與樞府諸公查照來電之意,大緻以宗廟社稷為言,姑為允準。

    拟具電旨,不敢再請起面呈,即交内奏事處總監,呈請睿鑒。

    旋傳旨:“知道了。

    文忠得旨後,即行電發,京中即日接到。

    知照各國公使,和議遂由此定局。

    此系庚子十二月杪之事。

    迨辛醜十一月,餘奉命迎銮,在河南彰德行在,獲見文忠,文忠為餘縷述之。

    并雲:“爾等在北京應付各公使,所處極難。

    我在西安于兩宮前委曲求全,得以了結此事,所處更難。

    今幸回銮在途,河山如故。

    然一思去年縱拳諸公鑄此大錯,其肉豈足食乎?” 和約第二次開議,懲辦禍首。

    各公使訂期在英館齊集。

    該館屋宇軒敞,并不限定中政府預會人數。

    維時李文忠公病愈,與慶邸同入坐。

    随往者仍那相與餘及翻譯各員,與上次相埒。

    全權中坐,各使環坐。

    餘與那相坐于全權之後,各使對我情誼較為聯絡,禮貌亦較前次恭謹。

    英使首先發言,謂:“今日特議嚴辦禍首一條,有名單一紙在此。

    但某意此案罪魁,确系端王一人。

    若能将端王從嚴處置,其餘均可不論。

    不知全權之意如何?”慶邸謂:“端王系皇室懿親,萬難重辦。

    各國亦有議親議貴之條,此事斷不能行。

    我前日于私邸曾對諸君說過,諸君亦無他議,何以今日又複申此說?”英使笑曰:“我亦知其辦不到也。

    ”言次将單開各員名及所拟罪名,逐一朗誦,請中國照辦。

    單内人多,難以備錄。

    中如莊王載勳、右翼總兵英年、刑部尚書趙舒翹、山西巡撫毓賢,均請從重論,餘以次遞減。

    全權告以莊王、毓賢誠有罪,總兵英年當時并無仇洋實權,不過聯銜出有告示,原難辭咎,但讵能正法?至重不過斬監候罪名。

    至趙尚書舒翹,僅随剛相往近畿調查情形一次,所居地位亦無仇洋之舉,更無罪之可科。

    即謂其不應附和剛相,革其任亦足蔽辜,讵可重論?各公使亦唯唯。

    文忠複謂:“前數日諸位所言罪魁,并無啟尚書秀、徐侍郎承煜在内,今日忽将二人加入,此是何意?”詞未畢,義公使起而言曰:“某前日谒中堂于賢良寺,曾問徐侍郎為人如何?中堂告餘曰,此人不好。

    七月初三,監斬許侍郎景澄、袁太常昶,即是他;十七監斬徐尚書用儀等,也是他;二十一日,兩宮西狩,逼令其父徐相國桐自盡者,又是他。

    此種人,中國不辦,各國隻好代辦。

    ”至啟秀之罪,日公使亦獲有憑據。

    文忠愕然曰:“我不過随便一句話,爾竟據為實錄。

    ”慶邸以他語亂之,義使始無詞。

    時已傍夕,各使謂,今日開議此案,未能議結,殊為可惜。

    請先散會,明日再具照會。

    慶邸出館時,私謂餘曰:“看此情形,英年、趙舒翹或可減罪。

    ”讵越日,各使聯銜照會送到,堅執如故,不能絲毫末減。

    而德使複慫恿其統帥瓦德西,以急下動員令相恫喝。

    厥後均如來照辦理,罰如其罪者固多,而含冤任咎、舍身報國者,不得謂無其人,隻有委之劫數而已。

     戊戌變政後,慈禧臨朝訓政。

    電召北洋大臣直隸總督榮文忠公入輔,命以大學士管理兵部事務,在軍機大臣上行走。

    所有近畿各軍統歸節制,責任優隆,仿佛惠邸之于鹹豐朝,恭、醇兩邸之于同治朝。

    公以餘為兵部司員,素谙兵制,特派贊襄戎政一切事宜。

    餘受知最深,誼應贊助。

    顧有不得不長慮卻顧者,竊以樞臣既操用人之權,不宜更預征伐之柄。

    地近則侵官,功高則震主。

    雖雲殊遇,實蹈危機。

    爰具呈謹辭特派差使,并請公具折力請收回節制各軍成命。

    呈中有句雲:“此日之責成既重,他日之責備必嚴。

    九重之威福無常,四海之人心難餍”等語,其他則餘忘之矣。

    文忠接呈後,即謂餘雲:“君所言于理甚正,愛我尤深,極可佩感。

    奈餘昨奉命時,兩宮諄諄付托,不準固辭。

    并拟特賞佩遏必隆刀,以肅綱紀而懾群慝。

    餘已碰頭力辭。

    今若再行陳奏,複何說之辭。

    ”上意謂近畿各軍,如宋慶毅軍,輩行最老;聶士成淮軍,勤于操練;董福祥甘軍,骁勇好鬥;袁世凱新建陸軍,專尚西操。

    各有所長,而均各不相下。

    非有人督率而鼓勵之,不足以集其長而收厥效。

    嗣複命名武衛軍,分為五軍,聶士成前軍、董福祥後軍、宋慶左軍、袁世凱右軍,公自統中軍。

    訓練十年,庶幾緩急有備。

    餘複密上一呈,略謂:宋慶、聶士成、董福祥均系百戰骁将;袁世凱兵事閱曆較淺,然意重西操,亦足于湘淮各軍暮氣之後力求振作。

    該員等專以練兵為責,固可日起有功。

    若中堂所處地位與彼等不同,晨參密勿,午理部務,夜見僚屬,■◆焉日不暇及,試問尚有何時得以細柳立營,都堂肄武?似不若中軍但立一最高幕府,仿前代舊制,更番調各軍入衛。

    凡調京操練者,即為中軍。

    彼服其勞,我享其逸;彼分其任,我合其群。

    相習相親,庶可收指臂之效。

    文忠初亦謂然。

    嗣以武職員弁多所幹求,同事者又各利其用。

    董君福祥複薦其摯友張君俊充任翼長,而中軍遂立,日與各軍相周旋。

    文忠間數日一臨位,卒以事冗神疲,适形其苦。

    餘偶一谒見,公辄雲:“悔不用爾條陳之言。

    ” 文宗晚年,肅順用事,專權納賄,盈廷滿漢大臣,均仰鼻息。

    新城陳子鶴尚書尤谄事之。

    榮文忠之先德,以總兵殉金田之難。

    公以羽林孤兒,服官工部。

    一日,内廷某殿角不戒于火,文忠适進内,随同駐門侍衛、護軍等,搶先救護。

    文宗遙見一衣绛色袍官員,詢是何人。

    禦前大臣查明,以公名對。

    即蒙召見,并詢家世。

    知三世為國捐軀,嗟賞久之。

    未幾,戶部銀庫郎中缺出,由各部保送人員候簡,遂蒙朱筆圈出。

    爾時肅順任戶部尚書,與陳尚書均與文忠先德有世交。

    肅順喜西洋金花鼻煙,京城苦乏佳品。

    尚書偵知文忠舊有此物,特向文忠太夫人面索。

    太夫人以系世交,兒輩亦望其噓拂,因盡數給之。

    尚書即轉贈肅順,并以實告。

    肅順意未餍,複向文忠索取,瓶之罄矣,無以應付。

    肅順不悅,以為厚于陳而薄于己。

    文忠無如何也。

    文忠好馬,廄有上驷一乘,特産也。

    肅順亦命人來索,公複拒之。

    綜此兩因,肅順大怒,假公事挑剔,甚至當面呵斥,禍幾不測。

    公請于太夫人曰:“肅順以薄物細故,未遂所欲,嫉我如仇。

    此官不可做矣!”遂援籌饷例開銀庫優缺過班,以道員候選,閉門閑居以避之。

    未幾,八音遏密,肅順由熱河護送梓宮回京,内外臣工參奏,奉嚴旨論斬。

    行刑之日,文忠先赴菜市口候之。

    肅順下車仰天大罵,咆哮不休。

    狂悖如此,可想見當權時之氣焰。

    公目睹其就刑,公憤私怨,一旦盡釋,特往酒市一醉。

    厥後陳尚書因肅順牽累,為禦史奏參,查抄發遣,借寓三藐庵僧房。

    文忠往視,讵寺僧勢利,僅給破房一大間,四方風動。

    時已冬令,尚書猶著棉袍。

    謂文忠曰:“肅順獲罪,與我何幹。

    不料亦為人陷害。

    往時至親密友不少,迄無人來看我。

    難得世兄雪裡送炭,感激之至。

    天氣漸寒,身邊尚無皮衣,即日須往新疆,川資全無所出,世兄能為我一謀乎?”文忠慨允之。

    尚書所住房,以敝帏隔成内外間,尚書夫人在内嘤嘤而泣。

    文忠請見,夫人曰:“我無顔面見世兄。

    我早知肅順兇狠,必賈大禍,力勸爾伯父不可與之交往。

    弗聽我言,至有今日。

    現在悔已無及,不特家産盡絕,尚要充軍萬裡。

    ”言訖淚随聲下,文忠C16然不樂者數日。

    尚書後抵伊犁戍所,卒為回匪戕害,論者惜之。

    文忠又謂,以相法言,肅順長身玉立,鸢肩火色,頭部上銳下豐,全系火形,五行火形最少,亦最貴。

    但忌聲嘶,肅順豺聲,是以不克善終。

    并謂滿司員後官一品某君,形貌與肅順相似雲。

     國家大政有二:曰行政,曰治兵。

    綜光緒一朝,榮文忠公實為此中樞紐,文忠沒而國運亦淪夷。

    詩雲:“人之雲亡,邦國殄瘁。

    ”斯言豈不諒哉。

    穆宗崩逝,德宗入承大統,聖躬僅四齡耳。

    文忠時以工部侍郎、步軍統領兼總管内務府大臣。

    内務府一差,權位與禦前大臣、軍機大臣三鼎峙。

    禦前班列最前,但尊而不要;軍機則權而要;内務府則親而要,武侯出師表所謂“宮中府中,俱為一體”也。

    文忠負權略,敢于任事。

    當穆宗上賓時,夜漏三下,兩宮臨視,痛哭失聲。

    内務府諸臣均在殿前屏息伺候。

    少頃,慈禧語慈安曰:“事已如此,哭亦無益。

    我們回去歇歇罷。

    ”文忠跪奏,謂:“此間尚有宗社大事,須兩宮主持,萬不能回宮。

    請召軍機、禦前并近支親貴入見。

    ”兩宮命文忠傳旨。

    适恭邸已到,貿然雲:“我要回避,不能上去。

    ”不知其用意所在。

    樞臣文文忠祥扶病先至,寶文靖、沈文定桂芬、李文正鴻藻繼到;同入承旨,德宗嗣立。

    醇邸聞之,驚懼失常度,昏撲倒地。

    懿旨令扶出,橫卧殿角,無人看顧也。

    登時凄皇慘狀,迨不如庶民家。

    禦前大臣夤夜迎德宗入宮。

    恩诏、哀诏,例由軍機恭拟。

    文定到稍遲,由文文忠執筆拟旨,因病不能成章。

    文忠倉卒,忘避嫌疑,擅動樞筆。

    文定不悅,而無如何,思以他事陷之,文忠亦知之,防禦尤力,兩端遂成水火。

    文正與文定不相能,頗右文忠。

    黨禍之成,非一日矣。

    某月日黔撫出缺,樞廷請簡,面奉懿旨:著沈桂芬去。

    群相驚詫,謂巡撫系二品官,沈桂芬現任兵部尚書,充軍機大臣,職列一品,宣力有年,不宜左遷邊地,此旨一出,中外震駭。

    朝廷體制,四方觀聽,均有關系,臣等不敢承旨。

    文靖與文定交最契。

    情形尤憤激。

    兩宮知難違廷論,乃命文定照舊當差,黔撫另行簡人。

    文定謝恩出,惶恐萬狀。

    私謂:“穴本無風,風何由入?”意殆疑文忠矣,然并無影響也。

    南中某侍郎素昵文定,與文忠亦締蘭交,往來甚數。

    文定囑侍郎,偵訪切實消息。

    侍郎遂詣文忠處種種偵視。

    文忠虛與委蛇。

    一日,侍郎忽造文忠所曰:“沈經笙真不是人,不特對不起朋友,其家庭中亦有不可道者。

    我已與彼絕交。

    聞彼君甚,因外簡黔撫事,謂出君謀,常思報複,不可不防。

    ”文忠見其語氣激昂,且醜诋文定至其先世,以為厚我,遂不之疑,将實情詳細述之。

    侍郎據以告文定。

    從此結怨愈深。

     會京師大旱,謠言疊起,謂某縣某村鎮邪教起事,勾結山東、河南教匪,克期入京。

    九門遍張揭帖。

    貝子奕谟據以面奏。

    兩宮召見醇邸,詢問弭患方略。

    醇邸因德宗嗣服,開去一切差使,閑居日久,靜極思動。

    奏請電調北洋淮軍駐紮京師,歸其調遣,以備不虞。

    文忠為步軍統領,方在假中,醇邸所陳方略,一切不得知也。

    以訛言孔多,力疾銷假,出任彈壓。

    兩宮召見,謂京師人心不靖,浮言四起,誠恐匪徒生心,拟調北洋淮軍入衛。

    文忠力陳不可,略謂京師為辇毂之地,旗、漢、回、教五方雜處,易播流言。

    臣職司地面,近畿左右,均設偵探。

    如果匪徒滋事,讵能一無所知?倘以訛言為實據,遽行調兵入衛,迹涉張皇,務求出以鎮定。

    事遂寝。

    醇邸聞之怒甚。

    文忠後知前議出自醇邸,亟詣邸第,婉陳一切。

    而醇邸竟以閉門羹待之,交誼幾至不終。

    内務府大臣一缺,亦遂辭退。

    文定知有隙可乘,商之文靖,先授意南城外禦史條陳政治,謂京師各部院大臣兼差太多,日不暇給,本欲藉資幹濟,轉緻贻誤要公。

    請嗣後各大臣勤慎趨公,不得多兼差使。

    越日,文靖趨朝,首先奏言寶與榮祿兼差甚多,難以兼顧。

    拟請開去寶國史館總裁、榮祿工部尚書差缺。

    時慈禧病未視朝,慈安允之。

    時論謂國史館與工部尚書一差一缺,繁簡攸殊,讵能一例?文靖遽以朦奏,意别有在。

    然文定意猶未餍,複摭拾文忠承辦廟工,裝金草率,與崇文門旗軍刁難舉子等事,嗾令言官奏劾,交部察議。

    照例咎止失察,僅能科以罰俸,加重亦僅降級留任,公罪準其抵銷。

    所司拟稿呈堂,文定不謂然。

    商之滿尚書廣君壽,拟一堂稿繕奏,實降二級調用。

    文忠遂以提督降為副将,三載閉門。

    未幾,文定病逝。

    醇邸笃念舊交,欲奏請起用。

    文忠笑卻之。

    适德宗春秋已富,試習騎射,醇邸備有上驷八乘,作為文忠報效。

    奉旨賞收,加恩開複處分,旋補授京旗都統,大用。

    又為樞臣禮親王世铎等所裁抑,外任西安将軍。

    甲午萬壽慶典,特令來京祝嘏。

    維時中日戰起,京師震動,居民紛紛遷徒,流言遂多。

    步軍統領福相國锟病不治事,人心皇皇。

    恭邸重領樞廷,揚言于衆,謂:“九門提督非借重仲華不可。

    ”公謂提督一差,十年前曾任過,方今國家多難,本不敢辭。

    但昔為寶、沈媒蘖朦奏,先開去工部尚書。

    今如以尚書兼差,始能承命。

    否則,願回西安本任。

    迩時無尚書缺出,不得已奏請以步軍統領兼總理各國事務大臣。

    翼年乙未,遂任兵部尚書。

    丙申四月,以協辦大學士馳往天津查辦事件,兼閱小站、蘆台軍隊。

    凡袁世凱新建陸軍、聶士成淮軍,均歸節制,戊戌新政之前文忠奉命以大學士署直督兼北洋大臣。

     八月,慈禧訓政,召文忠入輔,兼督武衛五軍,宋提督慶豫毅軍、董提督福祥甘軍,亦歸節制。

    督練甫年餘,庚子拳教啟釁,翠華西幸。

    文忠初命議款,繼命赴秦,仍直軍機。

    和約簽字,固由兩全權因應鹹宜,而文忠造膝密陳,委曲求全,厥功尤偉,外廷不得而知也。

    回銮後,奏設政務處,百廢待舉。

    不幸鞠躬盡瘁,希蹤武鄉。

    竊嘗論之:甲戌德宗入承大統,倉卒之際,文忠實預其謀。

    己亥大阿哥幾幹大位,危疑之際,文忠能寝其議。

    綜計一身仕止存殁,實與光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