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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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至如後此之虐,西狩之行更可中止,國計民生保全甚大。

    督部不此之務,始以大言欺世,繼以一死塞責。

    畢命疆場,誠得所矣,而君子不敢焉。

     餘由庚子五月十七日署順天府尹,七月十二日卸任,為時不及兩月,承辦要件極多,而奉旨督辦京津一帶轉運事宜,尤為重要。

    時以釁端已啟,成敗未定,特命府尹籌備大車二百輛,以備萬一翠華西幸之用。

    爰假轉運軍需之名,以鎮人心而備緩急。

    都下風鶴告警,京員眷屬紛紛南下,日需車馬為數不少。

    既經出京,一時不能遄回,辇下車馬更形缺少。

    而董福祥、餘虎恩所帶之兵,到處搶掠。

    京員自有之車馬,大半被劫。

    總以上情形,一時驟辦二百輛大車,甚非易事。

    因思京通十七倉,花戶約數十家,夙為倉蠹。

    彼等氣魄甚大,每戶以少數計,約有大車數十輛或百輛。

    若假以詞色,令其急公奉上,仍從寬給價,彼既享優價之利,而又得報效之名,甯非所願。

    爰令大、宛兩縣剀切曉谕,該倉戶等均各樂從。

    不三日間,車辚馬蕭,輻辏于尹署左近。

    餘為編号,暗以兵法部勒,五車為一起,二百車分為四十起。

    遇有前敵各軍應需,車輛更番轉運,限七日為來回。

    然勿論前途所需如何緊急,必留車三分之一,不準拔動,專備内廷臨時之用。

    讵餘甫卸任,後本任王君不甚解事,遇有各軍需車,盡數支取。

    而通州一帶敗兵充斥,擄掠橫行,此項車馬一去不能複還,三日之間署為一空。

    餘時猶居署内,偶一出門,隻見署之左近,空諸所有,不似日前肩摩毂擊景象,心竊異之。

     讵十五日八鐘,軍機處蘇位傳信,謂趙堂請即刻前去談話。

    趙堂即趙尚書舒翹,時以刑尚入直軍機,兼管順天府尹事。

    餘疾趨入内,尚書謂餘曰:“頃間兩宮有西行意,問君前辦之車馬尚存若幹?”餘謂“前辦大車二百輛,因前敵各軍轉饷孔急,截至十二交卸日止,計發出一百二十輛,留存八十輛,均專案移交後任收訖。

    ”頃進内時,目睹府署前後左右,并無車馬。

    不知王府尹如何辦法,竟爾一輛無存。

    尚書愕然,囑餘回署轉告本任,從速預備。

    餘回各王君,渠驚懼之下,手足竟無所措,但有涕泣。

    餘亦無可如何。

    讵十六日八鐘,蘇拉又來,謂尚書請我仍到軍機處說話。

    餘謂:“是否并約現任順天府尹偕往?”答曰:“并不請王府尹。

    ”餘心頗不謂然,第不能不往。

    餘謂昨囑預備車馬一事,已轉告王府尹,渠焦急萬狀。

    今日公何不約渠商辦,而又促我前來,讵另有他事相委。

    公謂上西行意甚切,非車馬不行。

    此事保之如何辦得來。

    我意請君不分畛域,助予一臂。

    前雇車馬既已載運無存,煩君另行代購二百輛以供上用。

    餘雲:“此事此時,萬辦不到。

    從前人心未去,号令能行。

    各倉戶尚在京中,車馬在家,徒費膏秣。

    一經官家收用,咄嗟立辦。

    今則人心皇皇,倉戶避亂,轉徙一空。

    勿論二百輛,即二十輛亦無從雇用。

    此層請公原諒。

    尚有為公申明者,從前奉旨命順天府尹籌備車馬,餘固順天府也,自應遵旨承辦。

    今餘已交卸,負責自在順天府尹。

    第恐兩宮不察,謂餘系承辦之員,此時既有延誤,應餘執咎。

    餘雖不敢分辨,倘因而獲重罪,讵非冤甚!乞公于召見時,代為分别婉陳,免滋餘咎。

    ”并謂:“餘今日即移家南城,不複寓署内。

    明日公若為此事,盡可向保之商辦,勿再約我。

    即約我亦不能來。

    ”故示決絕,以免糾纏。

    實則尚未移家也。

     讵十七日八鐘,蘇拉又來傳信,謂禮親王在軍機處即刻候餘說話。

    是日,正值徐、立兩尚書、聯閣學授命之期。

    昨夜拿交提署,已有所聞。

    舉家正深惶懼,今忽聞禮邸請餘說話。

    妻女相對愁慘萬狀,不知此去是吉是兇。

    繼而餘妻許夫人慨然曰:“事已如此,勢難托故不去。

    君但放心前往,倘有意外不測,家中事我自任之。

    ”餘不顧而去。

    讵知一到軍機處,仍系尚書出見。

    乃知尚書慮以己名約餘不來,故特假稱禮邸相約也。

    餘疑慮頓釋,謂公今約餘,又系何事?尚書執前說,謂上問究竟能預備若幹?但有數十輛亦可濟用,不必二百輛之多。

    兩宮體恤如此,君敢不相助為理乎!餘故詢公曰:“今日順天府來否?”公謂他不能辦事,未曾約他。

    餘至此不能不急,且不能不怒矣。

    因斂容對曰:“此乃順天府應辦之事件,我現在并非順天府,一切事權不屬。

    公舍現任順天府不問,而獨向餘責難,豈以餘為可壓制,而将坐餘以诿謝之罪耶?”正彼此争執間,榮文忠忽由宮門趨出,謂車馬之事,上知一時無從預辦,太息曰:“既無車輛,我們決計不走便了。

    ”尚書聞之喜甚,餘數日憂懼為之頓釋。

    正拟退出,适徐侍郎承煜趨進,與文忠密語。

    餘從旁竊聽,大約監斬徐尚書諸人事,顧盼自适。

    文忠默然不發一言,侍郎喋喋不休。

    文忠厲聲曰:“我尚有事,不必再談!”掉頭回北屋。

    餘亦乘車歸寓。

    許夫及吾女,已望眼欲穿。

    越四日黎明,兩宮竟西行矣。

    餘不能麻鞋間道奔赴行在,迄今思之,較深内疚。

     西林岑制軍春煊以門蔭官水部,氵存升京卿,因緣時會,出任粵藩。

    戊戌政變為康梁牽累,幾遭嚴譴,從寬改調甘藩。

    庚子勤王,帶隊由蒙古草地馳廿餘日夜達京師。

    各省勤王兵無一至者。

    制軍一旅不啻從天而降。

    兩宮褒獎逾恒,承恩遂由此始。

    餘适為京兆尹,任京津前敵各軍轉運事。

    制軍詣餘索取車馬,意在馳往前敵助戰。

    維時李鑒堂督部甫出京,督帶餘虎恩、張春發各軍馳往楊村等處。

    軍事孔棘,督部惟拚一死以塞責。

    大局已不可收拾。

    制軍親率材官、健兒,由草地來京,僅百數十人,餘軍尚馳驿需時。

    餘言之榮文忠公曰:“楊村已将不守,通州勢成岌岌。

    李鑒帥全軍恐緻覆沒。

    若令制軍繼往,不過同歸于盡。

    人才難得,須愛惜之。

    ”文忠曰:“君意雲何?”餘謂:“某奉旨辦理轉運事宜,陽為接濟前方戰事,實則專備兩宮西幸,不至臨時周章。

    查昌平地近南口,為入宣府、大同要道,不如姑令制軍駐兵此地,藉資休息。

    徐觀世變,為異日之用。

    ”文忠謂然。

    制軍不知底細,臨行意頗怏怏。

    餘亦不便明告之。

    未十日,都站飛牡,翠華西狩,道出南口,制軍就近首先迎駕。

    旋扈跸由晉而秦,極蒙恩赍,遂跻開府,總制川粵,官符極其煊赫。

    後為項城所尼,不安其位。

    辛亥鐵路風潮,全國震駭,特起督蜀。

    甫至鄂中,武漢已發大難。

    餘時任北洋,電保制軍移督湖廣,責以規複鄂垣。

    讵知已微服扁舟,潛回滬渎。

    卒徇黨人之請,首先列名,電迫朝廷遜位。

    臣節不終,識者惜之。

    當制軍無仕時,憑恃恩寵,嫉惡如仇,頗有赫赫之名,與南皮、項城相鼎峙。

    時論南皮屠财,項城屠民,西林屠官。

    三屠之名,流傳幾遍中外。

    又謂南皮有學無術;項城有術無學;西林不學無術。

    此言殊不盡然。

    制軍幼承庭訓,雅負權略。

    餘官京曹時,曾見其受業于吾鄉李園尚書之門,執弟子禮甚恭。

    部務之暇,辄手持一卷,拳拳服膺雲。

     兩宮西狩為七月二十一日。

    餘時尚在尹署,當與京尹王君培佑商酌,謂:“和議即在目前,府尹為地面官,衙署局勢極宏敞,洋員必來尋問。

    君若不遠引,餘願偕君同洋員向機應付,徐圖補救之法。

    ”王君無遠略,但思逃避。

    餘謂:“君若離此地,餘無守土之責,不得不先君行矣。

    ”适前敵運輸車馬遄回數輛,餘急乘之,偕妻女出署。

    許夫人不令餘車先行,自為前驅,謂迎面倘遇敵兵,拚作一死,留餘身為國家效力。

    友人胡硯孫觀察延,因亂回秦,所寓在黑芝麻胡同,僅派家人看守。

    當即驅車暫寓胡宅。

    所見沿途避亂平民,萬人如蟻,均往西行,雅雀無聲,景象極為凄慘。

    困處胡宅三日,一無所知,但聞洋員并無惡念,亟覓慶邸議和。

    偶思譯署總辦舒君文,在署資格最深,與總稅司赫德頗有交誼,所居東四牌樓九條胡同,與餘宅望衡相對,中僅隔于甬道,爰命仆向彼探問各方消息。

    維時敬尚書信、裕尚書德、那侍郎桐均在彼處,若不知餘之住址。

    聞餘尚在京,均各欣然約餘速往,會商要事。

    緣舒與赫德已經浃洽數次,又得日兵駐宅保護,隐然成為辦事機關。

    諸公述赫德言,各公使尋覓慶邸甚急,意在出而議款,甚至邸宅探尋多次。

    不如據此聯銜具奏,請饬令慶邸回京議約,便宜行事,與各國公使浃洽。

    餘謂此論良是。

    但各國指名請慶邸還京,萬一兩宮不諒,慶邸亦在嫌疑之地。

    不若據情奏請欽派親信大臣,會同慶邸來京開議,較為妥善。

    佥謂為然。

    由餘拟就奏稿。

    時聖駕已抵山西大同,慶邸因病留滞懷來行館。

    稿雖拟定,無人赍投。

    譯署舊友吏部郎樸君壽亦在坐,平時頗以白首馮唐為感。

    餘謂樸君曰:“君欲建功立業,此其時矣。

    ”盍冒險一行。

    衆亦慫恿之。

    樸遂允。

    由餘另拟上慶邸公函,詳述原委,所具奏折,即請慶邸專弁徑達行在,守候恩命。

    折中具銜者八人,昆中堂岡領銜,以次叙列。

    慶邸接見樸君後,即将原折派弁馳遞大同行在。

    時兩宮正啟銮幸太原,接到此折件,即命慶邸迅速入京,并未另簡他人,但電催李文忠迅速到京會同辦理。

    第駕幸太原時,竟将慶邸眷屬全行攜去,亦可以測上意矣。

    此八月初三日事也。

    同日,并派會銜入奏之八人為留京辦事大臣,漢大臣僅餘一人,實為慚幸。

     初十日,慶邸入京,傳谕明日午後一時,同在北城廣化寺會面,并約赫德同來,餘與諸大臣均到。

    河山風景,舉目懸殊,不禁相對飲泣。

    款議須俟文忠莅京始能著手。

    先商之赫德,轉告各兵官,先行開放各城門,俾四鄉糧食、菜蔬照常入城,以維生計。

    并戒各國軍隊強占民房,搶掠奸氵?,以保人格。

    赫德一一允諾。

    浃旬陰霾,已見一線曙光。

    此會誠大有造于商民也。

    赫德謂城内有外兵駐紮,可保無虞。

    附畿各州縣鎮市,聞尚有議和團勾串土匪、潰兵,肆行殺掠外人,啧有煩言。

    此事中國地方官應負責任。

    倘外兵出而剿洗,玉石俱焚,所傷實多。

    慶邸謂餘曰:“爾可行知順屬各州縣,一律設防自衛。

    ”幾忘卻餘已卸京兆任。

    餘謂現任府尹王君培佑,不知逃匿何處。

    大、宛兩縣消息,亦複寂然,容即托人探訪。

    慶邸莞爾曰:“我以為爾尚是順天府。

    但雖卸任,此事總得幫忙。

    ”餘唯唯。

    邸又囑将此次會晤情形,詳細拟稿,即日六百裡馳奏。

    昆相起而言曰:“徐中堂桐以身殉國,從容就義,拟請附奏請恤。

    ”慶邸勃然變色曰:“徐相已死,可惜太晚了。

    倘早死數日,何至有徐小雲尚書論斬之事。

    ”因言十七日早間,徐尚書諸人已拿交軍署。

    軍機入見,傳旨片交刑部,即行正法。

    榮相碰頭籲懇,謂外邊消息甚緊,京師岌岌可危,不宜骈戮大臣。

    即令有罪,亦須審訊明确。

    況本日系文宗顯皇帝忌辰,例應停刑,可暫交刑部獄中,訊明再辦。

    上不允,而徐侍郎承煜已承命監斬。

    文忠退出殿外,與我相遇,即曰:“今日又殺小雲,駭人聽聞。

    此人必須保全,他日議和亦得一臂助,拟與君再行請起,代為乞恩。

    ”又曰:“此數日間,吾二人亦犯嫌疑,恐難動聽。

    不如邀同蔭軒、文山四人請起,力量較大。

    君在此少候,我立約彼等即來。

    ”先商文山,謂與小雲雖無深交,亦無意見,可以同往。

    迨約蔭軒,渠冷笑謂文忠曰:“君尚欲假作好人?我看此等漢奸,舉朝皆是,能多殺幾個,才消吾氣。

    吾子奉命監斬,不能代乞請。

    ”文忠廢然而返,曰:“事不諧矣。

    冥冥之中,負此良友,奈何!奈何!”此七月十七日事。

    小雲諸人之命,實斷送于此人之手。

    假使小雲尚在,今日議事,多一解事之人,豈不甚善。

    渠死事遺折,我不能代奏。

    慶邸談次,意極憤。

    餘等聞之,均各怃然。

    此為全權入京第一次會晤洋員,商辦和議之肇端,餘故詳為之記。

     拳民雖恣睢暴戾,尋仇擅殺,然亦尚知敬重長官。

    餘署京兆尹時,各城門、鬧市均設神壇,雖親貴大臣經過,喝令下輿行禮,不敢不遵也。

    獨餘車過時,知為順天府,謂系父母官,轉學西人舉一手為禮。

    一日,餘正在宅中與仲山尚書茗談,仆人來言,有大師兄求見。

    延之入,立于階下,持剛相名片一紙,謂現因會中人數太多,饔飧不給,所寓某寺與府中所設平粜局相近,拟借拔京米二十石備用。

    俟籌有錢米,即行奉還。

    餘尚遲徊,尚書謂,彼等亦君之子民耳,不如給之。

    當即繕發谕帖,令其持向局中早該局委員浃洽,如數拔用。

    時天際濃雲密布,大雨将至。

    該拳民仰天太息曰:“我等亦系好百姓,倘上天早半月降雨,四野沾足,早已披蓑戴笠,從事力作,那有工夫來京作此勾當。

    ”所謂“盜亦有道”也。

    翼日谒剛相,手出軍機處交片一紙,系交倉場拔米三百石備用,囑餘就中劃還,餘謂将來平粜事竣,于報銷冊中聲叙數語可耳,此時勿庸汲汲拔還也。

     古語有之:“塞翁失馬,安知非福?”此言良信。

    當拳匪肇禍時,崇尚書禮時任步軍統領,責司地面,與右翼總兵載公瀾臭味差池。

    載公言之端邸,意欲之而未有間。

    适四恒歇業,兩宮召尚書維持市面,尚書诿之于餘,上意頗不怿。

    端邸以有間可乘,遂謀去公。

    言旨開去步軍統領,以莊親王載勳補授。

    勳固谄事端邸惟謹,而迷信拳教者也。

    步軍統領又名九門提督,即古之執金吾,管理京師地面,權勢重要,驺從尤極煊赫。

    公禦任之次日,以理藩院尚書入直,遇餘于東華門,一同下車進内。

    尚書往昔入直,材官、箭手、左右侍從約數十人,每過九陌,軟塵飛揚十丈,朝野群相豔羨。

    至是入内,侍者僅仆役二人,與餘相似,意頗蕭索。

    顧謂餘曰:“今日太不成局面。

    ”餘謂京師拳民充斥,彈壓非易。

    提督一官,尤難稱職。

    公已輕輕擺脫,豈不甚善?尚書默然。

    厥後,載勳任事,一味縱容拳匪,殺人放火,靡日無之,卒造成蒙塵之禍。

    各國公使在京議約,懲辦罪魁,載勳首罹其殃,适為尚書替人。

    猶憶洋兵入城時,以尚書曾任提督,禍幾不測。

    邸第為東城之冠,已為洋兵占據。

    原存四恒銀七十萬兩,無從索回,隻身寓西北城窮巷養疴。

    餘曾往存問,尚書惟有太息。

    餘曰:“當日公若久任提督,則今日罪名恐不屬之載勳矣餘方為公賀,公何戚戚為?” 慶邸入京後,各官民避難離京漸次來歸。

    大、宛兩縣由京西來谒。

    探知王京兆培佑尚在固安,函約來京,與餘同見慶邸。

    王君貿然曰:“此時北京太不成局面,各國弁兵紛紛占據,幸得邸堂到京,請令各公使速将洋兵全數移紮城外,不得在城内居住。

    ”慶邸無詞以對,旋即送客。

    繼謂餘曰:“此人太不曉事,如何能作府尹!”即日專折,請以餘補授。

    疏入允準,并令随同全權辦理議款。

    又旬日,李文忠抵京,餘遂秉承兩全權襄辦和議。

    京師每屆冬令,貧民衆多,順天府向設粥廠,兼放棉衣。

    兵燹之後,庫帑無存,不得已,電寄山東袁慰亭中丞、上海盛杏荪京卿,請各助棉衣褲五千套,即日運京。

    一面商之日本軍官,索回祿米倉小米兩廒,分設粥廠十餘處。

    孑遺之民免受饑寒,私心稍慰。

    維時公約未定,俄使請另訂俄約,先行結束東三省要案。

    各使不謂然,日本公使争之尤力。

    而俄政府不顧也,速電俄公使催促文忠辦理。

    文忠亦以為可,速電行在,乞先允俄所請。

    雖兩全權列名會電,每于發電後,始知照慶邸。

    一日将夕,慶邸忽令材官促餘到府說話。

    時洋兵分據地段,下午七鐘以後不能通行。

    翼辰往谒,邸以電奏閱看,并謂李中堂任意堅執,竟徇俄人之請,我可耽不起此項罪名。

    我拟奏劾之,爾可代削一稿。

    餘沉思良久,笑謂邸曰:“急脈似宜緩受。

    此項電奏到西安,必難邀允,不過仍饬令兩全權合并公約,和衷商辦。

    今貿然奏劾,兩宮必疑兩全權先不和衷。

    文忠雖系重臣,究是外臣,邸則皇室懿親。

    倘因全權不能和衷,生出枝節,贻誤議款,朝廷責邸必較責李相為嚴。

    且目前正在用人之際,李相又為中外安危所系。

    邸縱奏劾,試想兩宮能允許乎?既不邀允,試問兩全權随時與各使議約,相見之下,何以為情。

    ”邸雲:“然則如何?”餘謂可将此案詳細曲折情形繕函密寄西安樞府備查。

    此間仍和衷辦理公約事宜。

    俄約一事,各國既不允另案先結,行在亦斷不允許。

    于公義私情,庶幾兩全。

    事遂中止。

    李相亦微有所聞。

    辛醜三月,餘奉簡河南布政使。

    李相告邸,議約需才,會電留餘,俟和議告成,再赴本任。

    五月,各國撤兵,交還駐兵地面。

    順天府為日本軍官駐地,該軍官意頗留戀,不肯即時讓出。

    餘故使其長官聞知,饬令交還。

    甫經接收,即日移寓署中。

    督同兩縣查看屋宇,均尚完好。

    各房檔案文卷,一無所有。

    署外照牆,日官告示張貼層疊。

    體制攸關,爰饬兩縣以修理牆壁為辭,漏夜洗刷淨盡。

    翼日,餘出署,即有原駐署中之日官帶領兵士以拜谒為名,徑至署内,逐一查勘。

    繼見甬壁上彼等所出示谕均已除去,頗為驚異。

    蓋彼不料餘進署如是之速,辦理各事又如是之整肅也。

    旋奉修理跸路工程之命,同被命者張都禦史百熙、桂侍郎春、景侍郎沣。

    從事匠作者又三月餘。

    時兩宮已由西安啟銮,初拟由潼關北渡。

    繼改道先至汴梁,俟萬壽後再行回京。

    慶邸忽奉電旨,速往開封祝厘。

    意恐各使尚有違言,須慶邸到汴面詢底細。

    邸意遲疑,囑餘往商李相,代為一決。

    時李相已移居私第,病莫能興。

    聞餘來,延入卧屋相見。

    餘謂:“慶邸現奉召入汴,人心頗為驚皇。

    ”李相謂:“兩宮召邸,大約不放心來京,慶邸不可不去。

    ”餘故謂現在中堂抱病,慶邸倘再離京,若大京師,何人主持,似多未便。

    公強起曰:“可告之慶邸,京中議約及譯署事,我任之;地方事,爾任之。

    慶邸可放心前去。

    總之,慶邸不去,兩宮不來。

    ”言盡于此。

    餘轉告慶邸,遂定期就道。

    讵啟行之日黎明,各官均在西車站齊集恭送。

    倏見楊蓮甫觀察神色倉皇,就餘言曰:“昨夜外部侍郎徐進齋忽焉病逝。

    中堂三更嘔血盈碗,神智昏迷。

    邸堂将行,此後外交事何人承任?”少焉,慶邸到站,即将侍郎病故、中堂嘔血升餘一一告知。

    慶邸頗驚詫。

    火車開行有定時,難以久留,匆匆上車去。

    但囑我輩小心辦事而已。

    先是,李相宣言:“陳筱石外放藩司,我不贊成。

    目今外交才少,此人應留京大用。

    ”餘聞之,切切私慮,以汴藩夙稱優缺,京僚獲簡,不啻登仙。

    若改京職,依然清苦,讵窮命應如是耶。

    今進齋病故,外部侍郎一席,佥謂非餘莫屬,姑且聽之。

    讵事有出意外者,武進某京卿,外交、财政均其所長,而尤醉心督撫。

    一聞進齋之耗,恐被特簡,特密電西安政府,謂那琴軒侍郎曾任斯職,必堪勝任。

    進齋遺折上,琴軒果奉簡矣。

    适跸路工程将次竣工,命餘赴汴藩新任,在中途迎銮。

    未即啟行,李相騎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