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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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生平專以語怪為事而他特其馀者。

    則何以《論語》二十篇中從未載其一事;《左傳》之豔而誣,亦從未有一事之似此者?此蓋稱聖人者欲見其博,而不知其以誣聖人,小聖人也。

    故今皆不取。

    又按:《春秋》定公四年“葬陳惠公”,孔子至陳之時,據《史記》當為陳公;而雲惠公,亦謬。

     △辨觀淩陽台之說 《孔叢子》雲:“陳惠公大城,因起淩陽之台;未終,而坐法死者數十人,又執三監吏。

    夫子見陳侯,與俱登台而觀焉,曰:‘美哉斯台!自古聖王之為城台,未有不戮一人而能緻功若此者也!’陳侯默而退,擄赦所執吏。

    ”餘按:談言微中固足解紛,然特滑稽之雄陣於髡、東方朔輩之所為,不但孔子屑層為此,春秋時尚未有此等語也。

    蓋滑稽者所。

    故不錄。

    陳惠公之誤,說已見前條下。

     【存疑】“夏五月,辛卯,司铎火;火逾公宮,桓、僖災。

    孔子在陳,聞火,曰:‘其桓、僖乎?’”(《左傳》哀公三年) △聞火億中事可疑 按:《論語》孔子之言皆平實切於日用,而無億中之事。

    《左傳》所載列國大夫多億中,能預決人之成敗生死,竊疑其皆出於事後附會之言而不足為據。

    夫聖人固有先見之明,然觀入廟而每事問,謙慎小心,蓋知而常自處於不知者,未必如是之輕而易也。

    故餘不敢盡信。

    姑存之於此。

     △辨冉求自陳歸魯之說 《世家》雲:“季桓子病,謂康子曰:‘必召仲尼!康子立,将召之,公之魚沮之(雲雲),曰:‘必召冉求!’冉求将行,孔子曰:‘魯人召求,非小用之,将大用之也。

    ’是日,孔子曰:‘歸乎(雲雲)。

    ’子貢知孔子思歸,送冉求,因誡曰:‘即用,以孔子為招’雲。

    ”此後乃有蔡之事。

    餘按:《論語》《為衛君章》,冉有、子貢問答之詞,皆似在衛之時有所諱而不敢深言者。

    若冉有果從孔子反衛,則必無自陳歸魯之事矣。

    子曰:“從我於陳、蔡者皆不及門也。

    ”記者因記弟子姓名凡十人,而冉有與焉。

    《記》雲:“将之荊,蓋先之以子夏,又申之以冉有。

    ”曆觀所雲,皆似冉有始終相從於陳、蔡間者。

    然則冉有歸魯當在反衛之後,不當在桓子甫卒之時也;冉有為季氏臣,不可謂之“大用”。

    冉有、子貢,均弟子也。

    冉有果用,必請歸孔子,不必待子貢之誡;子貢之穎悟,亦不必待孔子示之以意而後知也。

    此皆後人猜度之辭,不足信。

    而孔子思歸之歎,亦當在将反衛之際,不當在未蔡之前。

    故今皆不取。

    說并見後《歸與條》下。

     “葉公問政,子曰:‘近者說;遠者來。

    ’”(《論語子路篇》) “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

    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将至雲爾!’”(《論語述而篇》) △孔子無至州來及葉之事 《世家》雲:“冉求既去,明年,孔子自陳遷於蔡。

    明年,孔子自蔡如葉,葉公問政(雲雲)。

    ”餘按:《左傳》哀公二年,蔡遷於州來。

    四年,葉公諸梁緻蔡於負函。

    十六年,楚白公作亂,葉公自蔡入楚,攻白公;白公死,葉公兼攝令尹司馬;國甯,乃老於葉。

    則是孔子在陳之時,葉公在蔡不在葉也。

    蔡既迂於州來,去陳益遠,來往當由楚境,孔子未必遠涉其地;而《論語》、《孟子》、《春秋傳》中亦俱無孔子與蔡之君大夫相與周旋問答之事、則是孔子所謂“從我於陳、蔡”者,乃負函之蔡,非州來之鎂也。

    葉公本楚卿貳,與聞國政,不當居外;以新得蔡地,故使鎮之,而孔子在陳、蔡之間,因得相與周旋;及其請老,乃歸於葉。

    《史記》但見《論語》、《孟子》中有孔子在蔡之文,遂誤以為州來之蔡;又因葉公有“問政”,“問孔子於子路”之事,欲别出“自蔡如葉”之文以合之,而不知其誤分一事為兩事也。

    故今考而正之,列葉公之問於在蔡之時,而無孔子如州來及颡之事。

     【存疑】“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

    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孔子下,欲與之言。

    趨而辟之,不得與之言。

    ”(《論語微子篇》) 【存疑】“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

    長沮曰:‘夫執輿者為誰?’子路曰:‘為孔丘。

    ’曰:‘是魯孔丘與?’曰:‘是也。

    ’曰:‘是知津矣!’問於桀溺,桀溺曰:‘子為誰?’曰:‘為仲由。

    ’曰:‘是魯孔丘之徒與?’對曰;‘然。

    ’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而不辍。

    子路行,以告。

    夫子怃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同上) 【存疑】“子路從而後,遇丈人以杖荷筱。

    子路問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孰為夫子?’植其杖而芸。

    子路拱而立。

    止子路宿,殺雞為黍而食之;見其二子焉。

    明日,子路行,以告。

    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見之。

    至,則行矣。

    子路曰:‘不仕,無義。

    長幼之節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

    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

    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同上) △《接輿》、《沮溺》、《荷筱》三章叮疑 《世家》載沮、溺丈人之事於自葉反蔡之時,而載接輿事於在楚。

    餘按:此三章其文皆似《莊子》,與《論語》他篇之首不倫,以《晨門》、《荷篑》兩章較之可見;而此篇雜記古人言行,亦不似出於孔氏門人之手者。

    後兩章末雖載孔子、子路之言,然於聖人憂世之深心無所發明;而分“行義”與“行道”為二,於理亦似未安。

    莘野、南陽豈得概謂之亂倫乎!恐系後人之所僞,姑存之,以俟有識者決之。

    又按:《微子》以下四章皆以時代先後為序,則此三章之次亦恐不如《世家》所列。

    故今仍以《論語》之文次之。

    然其事之有無蓋不可知,亦無庸深考也。

     “在陳絕糧;從者病,莫能興。

    子路愠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論語衛靈篇》) △厄於陳、蔡非一日事 此事無年可考。

    《世家》置之遷蔡之言。

    朱子據《論語》文,以為當在去衛如陳之時。

    按:孔子言“從我於陳、蔡”,孟子亦言“君子厄於陳、蔡之間”,則是孔子往來於陳、蔡間原無定居,而其厄亦非一日之事也。

    蔡在陳南,自蔡反衛亦必由陳始達,則是孔子至蔡之後蓋嘗複歸於陳而後反衛也。

    且孟子以孔子之厄為“無上下之交”,而過宋之役主司城貞子,不得謂之無交。

    然則《論語》或統言之,未必其事陳在於問陳之後也。

    故次之於葉公問答之後。

     △辨陳、蔡大夫圍孔子之說 《世家》雲:“孔子遷於蔡三歲,吳伐陳。

    楚救陳,軍於城父,聞孔子在陳、蔡之間,使人聘孔子。

    孔子将往拜禮,陳、蔡大夫謀曰;‘孔子賢者,所刺譏皆中諸侯之疾。

    孔子用於楚,則陳、蔡用事大夫危矣!’乃相與發徒役,圍孔子於野。

    不得行,絕糧。

    孔子講誦弦歌不衰。

    於是使子貢至楚。

    楚昭王興師迎孔子,然後得免。

    ”此說世多信之,餘竊疑焉。

    《論語》曰:“在陳絕糧;從者病,莫能興。

    ”《孟子》曰:“君子之厄於陳、蔡之間,無上下之交也。

    ”但言其君大夫不見禮以至於貧乏耳,初未嘗雲有兵以圍之也。

    匡人之難兩見於《論語》,宋桓司馬之難一見於《論語》而詳載於《孟子》,而皆不言陳、蔡之圍。

    若如《世家》所記,兩國合兵圍之,其事大於恒、匡人之難多矣,而《論語》、《孟子》反皆不言,但謂之“絕糧”,謂之“無交”,豈理也哉!楚,大國也,陳、蔡之畏楚久矣。

    況是時吳師在陳城下,陳旦夕不自保,何暇出師以圍布衣之士?陳方引領以待楚救,而乃圍其所聘之人以撄楚怒,欲何為者?哀之元年,楚子圍蔡,蔡人男女以辨,蔡於是乎請遷於吳;二年,遷於州來。

    其畏楚也如此,幸其不伐足矣,安敢自生兵端?由是言之,謂陳、蔡之大夫圍孔子者,妄也。

    蔡方事吳,陳方事楚,楚圍蔡而陳從之,陳圍蔡而吳伐之,陳之與蔡,仇仇也。

    且蔡遷於州來,去陳遠矣;孔子時既在蔡,蔡人欲圍孔子斯圍之耳,不必遠謀之陳;比陳知孔子之往,則孔子已至楚矣。

    由是言之,謂陳、蔡之大夫相與謀圍孔子者,妄也。

    陳、蔡合兵而來,當不下萬馀人,孔子之從者不過數十人,圍而殺之,如反掌耳。

    圍之七日,至於絕糧而不肯殺,又不肯絷之以歸國,老師費财,意欲何為?設使楚竟不救,将坐俟其餓死而後去乎?其為謀亦拙矣!由是言之,謂陳、蔡之大夫相與謀圍孔子,使之絕糧,待楚救至而後免者,妄也。

    此皆時勢之所必無,人情之所斷不然